一次难忘的等车

皖江叶子

<h3>  俗话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每年春节在外地工作的我都会融入那浩浩荡荡的“春运”大军,年前赶回家过年。这几年开通了高铁,回家就方便得多,不再像以前那样曲折艰辛了。</h3><h3> 还记得我在外地上学的时候都是坐绿皮火车回家。而一旦进入了腊月,上火车就好像是一次体能的较量。我总是被挤在离车门好几米的地方,被裹挟在拥挤的人群与大大小小的包裹之间的空隙里,这时候年轻力壮的就显出了绝对的优势,每次都是那些壮汉们抢先上了车,而那些年老体弱的被人群推搡着,尽管费劲地往车门边挪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看着火车的发车时间临近而迟迟上不了车干着急,到最后在车子开动前总算在乘务员的协助下上了车。</h3><h3> 车厢里被挤得水泄不通,通道上、行李架上、座位底下、厕所里都是人,到处弥漫着的汗臭味、脚臭味、泡面味等各种难闻的气味,有些人扯着嗓子大声地说话、打嗝或者放屁,他们把车厢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一样随便。为了回趟家就不得不在空气污浊的车厢里坐着,不能随便动,不能喝水、上厕所而硬捱十几个小时。</h3><h3> 如果不巧春节前刚好遇到恶劣的天气也会让回家的路充满了酸涩。08年冬天遭遇罕见的雪灾,杭州汽车站的长途汽车一律停开,为了及时赶回家正一筹莫展之中的我无意中发现了贴着电线柱上的黑车广告,情急之下我打电话找了司机上了黑车。因为高速都被封道了,我们一路上走的都是崎岖颠簸的小道,而且积着厚厚的雪,车上的乘客们都因为渴望着早日回家,所以明知雪天路滑危险却宁愿冒着险回去,人虽坐在车上心却都是悬着的。平时只需要六个多小时的车程,那一次在路上竟然辗转了一天一夜才到家,当看到熟悉的振风塔时倍感亲切,已经身心俱疲的我们都振奋不已,仿佛是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战士们在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后终于又回到温暖的家。那个黑心的司机还趁机“宰”我们,每个人多收了两百元。 </h3><h3> 说起为了过年回家而铤而走险,还有一次更可怕的经历让我一生都难忘,虽然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但每次回忆起来仍然让我心有余悸,感觉心还在怦怦地跳呢! </h3><h3> 那一年我刚刚参加工作不久,年前接到一个任务独自去天津与河北出差,这也是我第一次出远门。等办完了事返程的时候不凑巧赶上了春运高峰,没有买上回家的火车票。正在发愁的时候我查到了稍近的地方只有从河南商丘到我们家乡的火车票还有,不过是无座,还是半夜发车的。归心似箭的我一兴奋就不假思索地买了次日一早从石家庄到商丘的汽车票与经商丘转车回家的火车票。 第二天中午我就到了商丘,商丘的汽车站不仅小还有些杂乱,下了车我感觉时间还早,就决定先解决一下肚子问题。汽车站附近推着小车卖小吃的摊贩有不少,我找了一家卖鸡蛋灌饼的,摊主是典型的北方汉子,大个儿,壮壮实实的,黑红的脸,细眯着眼,看上去是个实诚人。我要了一份煎饼另加一杯豆浆,然后问他:“请问火车站离这儿远吗?该怎么去啊?”他指着不远处停着的一辆中巴车说:“喏,就在那里坐车。”然后他又告诉我,到火车站的车一个小时一趟,下午三点钟是最后一班。我有些吃惊,问他:“我是晚上十二点多的火车也必须要在三点钟之前坐车过去吗?”他肯定地点点头。这完全是出乎我意料的,事到如今只能自认倒霉跑到这样一个小地方来坐火车,还要白等上大半天的时间。不过牢骚归牢骚,还只能早早地去才行,要不火车站都去不了。 </h3><h3> 我吃完了饼稍微转了转就坐上了车,中巴车把我带到了远离城市、人烟稀少的郊区,车子终于停了,应该这就是火车站了,可这哪能算是个火车站呢?只能说是一片旷野之中孤零零的一个简陋的站台,甚至连个候车的座位都没有,难道我要在凛冽的寒风中站上八个多小时吗?我沮丧极了,非常后悔自己没有做任何调查就草率地买了半夜在这里上车的火车票。 这时有个黑瘦的中年妇女凑过来搭讪:“小姑娘是坐几点的火车?如果还早的话就到俺家里先休息几个小时,到时候俺会送你上火车的,中不?”我怕她是骗子,打量了她一眼,只见她头上包着围巾,穿着紫红的棉袄,黝黑的脸上有好几块发紫的冻疮,看上去倒挺纯朴的,眼里透出的眼神让人感觉有些诚恳,不像是个骗子。我暗自思忖着,再过一个小时天就要黑了,火车站里连个人影都没有见到,我一个人怎敢在那里呆那么久呢?于是就问她如果去她家休息的话多少钱?她说,十五元。我一听倒也不贵,买个鸡蛋饼还要两块多呢。就同意跟她一起回家,在她家里等车。 </h3><h3> 原以为她家就在附近,结果她一直带着我沿着田埂七拐八拐地走了约莫二十多分钟,才走到一个村庄里,她指着一扇油漆已经脱落的大门,对我说:“到了。”她在前面打开了门,我跟在她后面,院子里热闹非凡,有一大群男人正捧着碗吃饭,看到她身后的我都停下了手上的筷子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我,直看得我浑身不自在。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把我带到了二楼,打开了一个房间,说:“你先休息吧,等到了时间俺会来喊你,然后送你去火车站。”我答应了,等她走后马上把门牢牢地栓上了,楼下传来了那群男人相互开玩笑的喧闹声,这些男人究竟是干什么的?估计应该是长期住在她家的某工地的工人吧,要不就不会都聚在一起吃饭了。想着想着突然感觉一阵恐惧感排山倒海般地朝我袭来。 </h3><h3> 这间屋子实在是太空了,除了一张床和一把椅子之外再无其他的家具了,我想时间还充足可以睡一会儿,就和衣躺了下来,大脑里却在胡思乱想,因为恐惧一点睡意也没有。大概到了晚上八点多钟,估计那些男人们都各自睡去了,外面的嘈杂声也消失了,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四周传来的那些男人们此起彼伏的鼾声。夜渐渐深了,风把窗户吹得“哗哗”作响,我的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我想把窗户关上,可能因为长期的风吹日晒,窗户有些变形,根本就关不上。我躺在床上一直盯着那扇窗户,生怕突然跳进来一个坏人。不时有几声狗吠声更加深了夜晚的寂静与凄凉,整个农舍仿佛都睡着了,只有我紧张得眼睛睁得大大的。 时针在我的忐忑不安中缓慢地走着,九点、十点、已经十点半了,我吓得赶紧从床上坐了起来,穿好了鞋子,想着那个女人应该很快就要来了。可是又过了半个小时,她还是没有来,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的心情变得非常焦虑,因为距开车时间只有一个钟头了。我又耐心地等了一刻钟,还是没有等到她来敲门。我有些恼火,心想那个女人十有八九是骗子,我想,如果我再不出门的话就有可能赶不上这趟火车了,想到搭不上火车而将导致的后果,瞬间我竟做出了一个令自己都吃惊的决定:现在就出发,自己走到火车站去! 我的周围房间都住满了那些陌生的男人,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悄悄地提着行李蹑手蹑脚地下了楼,像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穿过了院子,就在我准备拉开大铁门的铁栓时,沉重的铁栓发出了沉闷的金属摩擦的声音,这时候旁边的一扇门突然打开吓了我一大跳,一个瘦小的男人披着衣服出来了,对我说:“俺送你吧!”下午刚来的时候我在那一大群男人的眼光的注视中有些慌张,一直低着头,根本就不敢瞧任何一个人的脸。我猜想这个男人应该不是那群工人之中的一个,他应该是下午带我过来的那个女人的丈夫。而那个女人又在哪里?她不是答应晚上送我的吗?已是深更半夜,怎知道她在哪里呢?尽管我刚才决定自己走到火车站,但也是情势所逼,其实我是个“路痴”,根本就不记得回去的路,况且还是深夜,在这样一个偏僻的村庄里。如今尽管对这个男人的情况,我一概不知,但愿他不是坏人,此时大脑一片空白的我抱着侥幸的心理答应了让他送我。 </h3><h3> 我们走在静寂的乡间小路上,北方冬夜呼呼的寒风裹挟着我,我仿佛都要被这刺骨的寒风吞噬掉。因为内心的恐惧我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在他后面,等出了小村庄外面就是寂寥空旷的田野,半边月亮正挂在树梢上,还有几颗稀疏的星星正泛着微光,月色在寒冷的冬夜显得愈发清冷。这里几天前刚下过雪,地上还有些残雪。田野像是被月光罩上了一层银白色的衣服,显得有些阴冷恐怖;田间那些树木在月色的映照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影影绰绰的,像是一个个阴森诡异的鬼魅,让人头皮发麻。</h3><h3> 我其实也常走夜路,我们家楼下就是一个大操场,我有时一个人会在晚上经过操场,而那时感觉月亮就像是一位慈祥的老婆婆,用手轻柔地抚摩着我,独自走夜路时我远远地看着从家里的窗户透出的灯光,一点也不感到害怕。但此刻的我却与一个来历不明的北方男子深夜走在异乡偏僻的郊外,他在前面帮我提着行李,我傻乎乎地跟着,边走边想着,幸好我身上没有揣多少钱,如果他要抢劫的话估计也抢不到什么,可是万一他不善罢甘休怎么办?如今在这样的荒郊野岭,路上连一个行人也没有 ,我越想越害怕……突然他停住了脚步,站在前面等我,他的举动让我更加心惊胆战,他开口问我:“你是坐火车去哪里?”我故作镇静地回答:“安徽老家。”他“哦”了一声,便默不作声继续走,不知为什么来时走了二十多分钟的路一下子变得如此漫长难熬,我的内心充满着恐惧与不安,不断地祈祷着能早点到火车站!我跟着他的脚步穿过了无数条曲折的田间小道后终于看到了火车站台的桔黄色的灯光了,那一刻我激动万分。他一直把我送到站台,把行李递给我就转身告辞了。我这才注意看了一下他,他留着平顶头,清瘦的脸,单眼皮,是个寡言少语的人。</h3><h3>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盼望已久的火车喘着粗气终于出现了,上了火车后,我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如果不是因为车上人多,那时真想大哭一场,就像是经历了可怕的梦魇醒来后体会的劫后余生的幸福。明天,哦,应该说下午就可以到家了,这样想着,我又开心地笑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