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热干面

张清华

武汉热干面

清晨7点多钟，拉开房间南边临街的窗帘，天空泛着乳色的光，对面的楼宇高高低低笼罩在雨雾中，新开的秦臻路连接秦园路通到江边，江面雾气弥漫，又是一个阴冷潮湿的早餐，该下楼吃早点了。

楼底下一排早点铺面招牌亮亮的，水煎包、豆皮、汤包都有。走进卖面的一家，依旧点了热干面、蛋酒。这些天吃了十几家热干面，做法大体一样，都是筲箕里一堆煮过凉好的碱面，抓一把放进开水桶里捞晃几下，加上麻酱等各种调料，搅拌均匀就可以吃了，调料台上搁置着香菜段、小香葱末，醋，麻辣油，还有酸豆角丁、泡萝卜块等，各取所需，我喜欢夹几块泡萝卜块，囫囵吃着干面条，不时嚼一块酸萝卜，腻香中来几口脆崩酸甜的味道。在北方吃惯了各种拌面、捞面、水煮面、油泼面，都是现场制作的拉面、扯面，削面、手擀面，但还是欠着热干面，觉得早上一碗香喷喷的热干面、加上一碗蛋酒，胃口就舒服了，踏踏实实的一天没有饿意。吃热干面，不是它有特别好的味道，就是一种记忆和习惯，这种习惯，不是武汉人是很难认可的，那年在重庆上学，留学过日本的导师在火锅桌上对我说：“武汉噻，吃热干面喽，难吃死了，龟儿子的，吃一口硬是不想吞进去”。还一个附和说：“是的噻，热天喉咙干得冒烟烟，端一碗巴干巴干的面，龟儿子的，是哪个吞得进喽”，那时我不吃辣，一桌子生菜品，翻滚的一锅辣汤，对于我来说，的确重庆的火锅也难吃死了，不如上一碗热干面过瘾。过了两年，重庆的德庄火锅店开到了附近街头，我们一家三口每周都要去吃好几次。

现在 4元一碗的热干面，还真有做得好吃的，在连通主干道的支道路口，一处门面方方正正，前无遮挡，里面桌椅摆放得整齐、疏朗，门面、操作台、桌面地下收拾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这就有了做小本生意的好风水。买回的生碱面先要初步加工，煮得软硬合适，捞起摊在大圆簸箕上，涂上好油、拌好凉着。热干面最关键的是麻酱，一定舍得用上等芝麻，加入少量花生、葵花籽炒香，研磨出油酱来，调好的麻酱有浓郁的香味，干稠适度。其它配料：酱油、醋、黄豆酱、蒜水、辣椒油等都要选用最好的。一个捞面手、几个手脚麻利的帮工到位了，老板娘就坐在一边天天收钱数钱！每天早晨都有步履蹒跚的老人穿过几条街，来到面馆，就为了吃一碗香喷喷的热干面。行色匆匆的路人，骑着单车的上班族，鱼儿寻食窝地涌向这里，长长地站着队，几大簸箕碱面9点前就卖得净光。一碗热干面就这样牵动一片城区居民的胃口。一家人就靠卖着这碗面，过上富裕的生活。

这一回羁留的十多天，热干面从江东武昌吃到江西的汉口，每天换着家吃，虽说就是一碗普通的面条，找出味道相同的真还没有。武汉三镇几千家热干面生意，也许就有几千家不同的口味。只有一例，春天家人离开湖北，在市面买的武汉热干面便装版，回京时拿一袋煮好，加上真空袋的调料，不问味道如何，一碗复一碗的吃，大概吃了两次，总没有那种在面馆吃到的新鲜感觉，剩下的几大包就遗忘在食品柜里，冬天拿出来时里面的酱已经变质了。偶尔在北京街头看到卖武汉老通城的热干面，径直跑进去，点上一碗，也吃不出老通城的味道。北方空气干燥，调料附着在热湿的面筋上，几分钟就干巴巴的，吃进口里那感觉更加不爽，任凭用上地道的原料，也做不出武汉的味道，而在武汉的街头，临江临湖的潮湿的空气，赋予热干面干而润的口感，滑滑的面条，赶时间的人三口两口扒了也不会噎住；坐在窗前的，望一眼湖光山色细细品着，也耐人寻味；在五星酒店点上一份，精致的碗儿装了半满，听到轻柔的一声“先生”后，递过来，细品一口，麻酱时间放长了，服务的讲究已经掩盖了这出入街头巷尾的平凡食品真实口味，难怪归国的华侨，回乡的高官，到武汉不满意酒店的风味小吃，避开护卫，独自跑到老通城、户部巷大快朵颐。虽说如此，热干面不论出现在三镇那种场合，只有喜爱的人才会品尝出其中的差别。

说吃热干面，也有本地人平时很少吃它，我几个兄弟要吃面食，总是拿重庆四川、山西陕西、宁夏甘肃过来的口味较重的臊子面开涮，我的口味比较随意，可以一连好几个月每天早餐一碗热干面加蛋酒，偶尔变化一下也是加一枚茶叶蛋、一块香干。当身体接受一种食物，并成为稳定的供养时，它会成为一辈子不厌重复的食物，就像美国人爱吃麦当劳一样。在家，还有一个嗜吃热干面的，有几次回家都要她妈妈捞一碗袋装热干面解馋，带着女婿一起吃，直说美味、好吃。她吃什么都会留一点残羹，唯独吃热干面的碗可以扒得精光。

当一种食物成为一个地方人们普遍喜爱，价廉物美，随处可以买到，这种食物的品性就与这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保持着高度的一致。干干的一碗热干面，不拖泥带水，拉稀摆带，与武汉人的直率，干脆，豪爽性格极其相似，热乎乎的面裹上麻酱、调料就是可口的美食，与武汉人的融合精神也极其相似。当一种食物成为远离乡土的一份思念，它就在承载着一份浓郁的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