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黄土高原的隆冬，虽然己过了大寒，但仍不乏刺骨感，清冷清冷的。</p><p class="ql-block">农历腊月二十七，我早上七时出门，天竟还未完全通亮，街上行人稀少，车也不多，狭窄的道路两旁树枝上，悬挂了不少五颜六色的灯，氤氲的闪着光，传统的春节就要到了。</p> <p class="ql-block">每次回老家，老梁都一如既往地亢奋，举手投足如少年急切切地坐立不安等过年。</p><p class="ql-block">老梁分明早已爬在窗口瞅了多时，但在我进门那刻，却故意装出一幅淡定的样子。“急什么呵，还早呢”！脸洗好了，衣服从头到脚穿好了，门口一溜码齐地摆放着大小塑料袋，有给老家侄子的酒、春联，更多的是上坟祭拜用的插香、裱纸、冥币、花圈、种种小点心.、水果……</p><p class="ql-block">“不急！早哩”！我和母亲一边烧锅做饭。一边等小妹。不多时小妹便赶了过来，一块吃过早饭，我和小妹又强迫老梁加衣添帽，老梁内心抗拒，嘴上嘟嚷，倒也顺从，乖乖地加了抓绒外套，系上围巾，戴上帽子。只要能回老家，老梁什么都能忍。谁带他回，他就听谁的。我坏坏地一笑，小妹也会神。毕竟昨天有雪，放晴出行更安全。</p> <p class="ql-block">“其实路又不太远，开车才一个多小时，我过去步行都能走回去”。老梁上车后一直喃喃，他早已给老家侄子通过电话。</p><p class="ql-block">老梁因家境贫困少小离家。没有车马的年代，老梁靠一双脚板，耗一天一夜翻山过沟步行回家，其间用冷馍头换过热水喝，也借宿过别人家的牛圈。</p><p class="ql-block">绥德的婆姨米脂的汉，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碳。老家在瓦窑堡，能想像出他当年裹着大衣踡在大卡车煤堆里或挤在吉普车里的样子。据说二爷早年病入膏肓，水米不进，就是瞪着双眼咽不了气，大伙劝二爷就别太遭罪了，但二爷不应，硬撑到硷畔下响起了脚步声，二爷穷尽力气看到老梁后才咽下最后一口气。如今，交通便利到了说走就走，回老家对老梁来讲，更是乐此不疲，总有各种由头，总充满精气神！</p><p class="ql-block">这里面，上坟祭祖尤为重要。培土、供香、摆祭品、晒浇头、烧纸钱、点鞭炮，老梁一丝不苟，亲力亲为，神情与仪式兼备！</p> <p class="ql-block">“二大就好这一口，就不要再管了”。家人于老梁，无限的深爱后是无限的放纵。老梁家族人大多不胜酒力，却是好烟。一人独抽，见面互敬，不论烟好坏，一支接一支，吞云吐雾间，自然心神交会。</p> <p class="ql-block">老家尚有一院落，十余孔青砖窑洞，平日住着大哥二哥兄弟及妯娌四人，余下家人上百口都在外谋生。前些年，哥俩烧好了几窑的砖，备了整池的灰，苦口婆心劝外出家人返乡，箍窑生活，但无一人响应。久而久之，烧砖的窑塌了，灰池长满荒草，整整齐齐的砖垛也倒了。哥嫂们勤劳能干，烧制的青砖也瓷实，一些被乡邻借用了，一些被卖去修了古建或庙宇。老梁的堂子（墓茔）就是用了这些砖。</p><p class="ql-block">更为不堪的是，老家村子有煤矿开采多年，挖了好多巷道，老板赚得盆满钵溢，但村里多处山头裂陷，大多窑洞裂缝，村人所留无几。谁都清楚，总有一天，这里成为口传，成为文字，成为记忆！</p> <p class="ql-block">”再来一碗”！坐在热炕头，一碗热气腾腾的饸饹面，吃的哧溜哧溜的。大嫂二嫂还往往会特意在汤里加了切得又大又薄的红烧肉片，虽然老梁回老家有如少年过大年的欢愉，但这也掩盖不了他满口没牙的事实……</p> <p class="ql-block">每次兴冲冲回老家，老梁都会坐在石碾上，或倚在门槛前，默然端视老窑洞许久。有些许暗自伤神，也有些许怅然所失。没有人知道老梁想什么，儿时的记忆？抑或只是安静的呆会？</p> <p class="ql-block">拉家常，不厌其烦地问张三李四王麻子的后人怎么样了，故人旧事，是老梁天天时新又保鲜、永远也不倦的话题。</p> <p class="ql-block">在双亲的坟前，老梁面颊羞涩，双目清澈，内心波澜汹涌很难掩饰。</p> <p class="ql-block">这里不仅有老梁的祖辈双亲，还有堂叔堂婶，兄嫂，弟弟，甚至有一个侄孙。老梁总是很认真、很专注的上香、供祭、烧纸、跪地、瞌头，还时不时与长眠的亲人唠起家常。他的神态和举止，极似一个懂事又规矩的少年。</p> <h3>坟前山头的草绿了，黄了，年复一年！</h3> <p class="ql-block">转身，守望，谁能知道，当年被迫离家的懵懂少年，是揣着怎么样的心情和胸襟？曾经有过多少次这样的注足和转身？曾经有过多少次这样的不舍和回眸？</p> <p class="ql-block">回老家的愿念，一直以来都是老梁的碎碎念，过去、现在还有将来。</p><p class="ql-block">回老家的路，看似很短，却又很长，往往返返中，青丝到白雪。</p><p class="ql-block">对老家及家人的眷念，四季不减，温情有加。</p><p class="ql-block">回老家的老梁，就是等待过年的少年，心花怒放，毫不掩饰。</p><p class="ql-block">“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车载电台里正播放时下风靡一时的《少年》歌曲。</p><p class="ql-block">老梁今年八十余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