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骨铭心的“压岁钱”

Li景华

<h1> </h1><h1> 刻骨铭心的“压岁钱”</h1> 作者：李景华 1.   快要过年了，父亲盘算着准备给几个儿女的“压岁钱”。他找到机修车间的王会计，跟她说“发工资时能不能多换点壹角、貮角、伍角的新钞票？”王会计笑着回答，“过年了，车间里很多师傅都想多换些这样的新钞。你放心，我会帮你们筹备好的。”父亲听后满心欢喜。 家里子女多，过年每人都要给一个红包“压岁钱”，那是家庭一笔不小的开支啊。但父亲坚持过年给孩子们“压岁钱”的传统每年都从未间断过。在父亲眼里，“压岁钱”就是对孩子成长的一种期盼、就是对未来幸福的一种祝愿。 那个年代，地处赣南隶属于央企的画眉坳钨矿，工人的工资都是实行等级制，从一级工到八级工。父亲是机修车间的技术骨干，凭他一身技艺拿到了七级技术工人工资72元钱。那在当时，技工七级工资是属于很高的工资了。可一家八口人，全靠父亲一个人的工资养活，生活上还是非常困难的。 国家那时是处于极为困难的岁月，任何东西都是凭票供应，物资十分短缺。我们家这么多人要吃饭生活，凭发的这些供应票远远满足不了生活所需。与矿里所有职工家庭一样，开荒种菜、养鸡养猪、上山砍柴，以此维持日常的基本生活，是大家共同的选择。自然而然，父亲的工资都是用在刀刃上，一分钱都要掰开两半来用，紧紧巴巴算计着过日子。 春节前这个月工资要拿出一部分作过年的“压岁钱”，父亲也是绞尽脑汁琢磨着这点工资如何花。不管怎样说，那大过年的，老祖宗的传统还是不能丢啊。其他地方再想办法省点，也要把春节过年过得像模像样才行。 2. 矿里发工资了。这是全矿职工家属翘首以盼春节之前发的一次工资。很多家庭都在等待发了工资后去买年货。所谓“年货”，也就是吃商品粮户口的家庭，由当地政府配给的过年物资供应票，如面粉、油、糖、猪肉、豆腐、腐竹、香菇……等等。要把这些“年货”买回来，大家都等得很着急，因为绝大多数家庭每月的收入都很拮据，不可能有结余，有的甚至寅吃卯粮，非得等春节前的工资发下来不可。 父亲从会计那里领到了春节前的工资，当即换了十元钱的壹角、貮角、伍角新钞。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些新钞装在信封里，放在工作衣里面的口袋里，扣好工作衣的扣子后，还要摸摸是不是放踏实，生怕会不小心给弄丢了。 父亲计划着，去掉十块钱的“压岁钱”，这个月的工资还剩下62元钱。这些钱，还得赶紧去把过年供应的“年货”物资买回来，加上每个月的定量粮油、还有每年的定量布票春节前必须用掉，再加上过年还要买些鸡鸭鱼肉等等，都需要花很多钱，看来这个月的工资非常紧张啊。 下班回家的路上，父亲一直在盘算着如何过好这个春节。一家八人之口，就靠他一人攒钱过日子真的是不容易啊！回到家，父亲跟母亲商量着、嘀咕着、计划着春节过年的大事小事。 尽管父亲有些发愁，但还是笑盈盈地告诉母亲，这个月发工资已兑换好了十元钱的新钞，给孩子们的“压岁钱”准备好了，并从怀里把装有新钞的信封拿出来给母亲看。“都是崭新的钞票，车间的王会计特意帮我兑换的”，父亲高兴得意地说。随后，父亲将这崭新的“压岁钱”收藏在樟木箱子里面并锁上。母亲这时也很高兴，全家春节过年的事都基本上料理好，万事俱备了。 3. 还是童年时代的我们，幼稚的心灵里充满着幻想和天真。知道家里人多生活困难，我们也都会帮助父母亲做家务事，分担些家里生活上的压力。对父母亲平时的节俭和省吃俭用都习以为常。临近过年了，我们跟所有的孩子一样也盼望着过年。因为只有过年的时候，家里才会有很多好吃的，我们才会有新衣服穿，父母才会给“压岁钱”。有了“压岁钱”，我们的小口袋里才会有自己的零花钱买零食吃。那时小小年纪的我们，还体会不到父母亲为筹备“压岁钱”的压力和操心。 父母亲都没有什么文化，常常被生活的艰辛压得透不过气来。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更大的道理，但对几千年延续下来的春节过年的习俗、传说故事，还是很认真、很虔诚的。他们觉得，祖辈一代代传下来的这些习俗、传说故事，在过年的时候必须讲给孩子们听，让孩子们知道我们祖先是怎么过年的，让这些传统习俗延续。 每年春节除夕吃团圆饭的时候，父亲都会用他地道浓重的湖北黄陂口音，郑重其事地给我们这些孩子重复他一年年讲过的远古时期“压岁钱”的传说。 吃年夜饭是父亲最高兴的时候。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平时上班非常辛苦，只有过年了才难得歇一歇。父亲的高兴就是全家人的快乐。我们一家人沉浸在除夕喜庆之夜、围坐在喷香饭菜的团圆桌旁，静静地聆听父亲讲他曾经讲过的那些故事。 “压岁钱是我们中国人的传统习俗，寓意辟邪驱鬼，保佑平安。压岁钱最初的用意是镇恶驱邪。人们认为小孩容易受鬼祟的侵害，所以用压岁钱压祟驱邪，帮助小孩平安过年，祝愿小孩在新的一年健康吉利。   据上辈老人讲，在很久远的古时候，有一种身黑手白的小妖，名字叫‘祟’，每年的年三十夜里出来害人，它用手在熟睡的孩子头上摸三下，孩子吓得哭起来，然后就发烧，讲呓语而从此得病，几天后热退病去，但聪明机灵的孩子却变成了痴呆疯癫的傻子了。人们怕祟来害孩子，就点亮灯火团坐不睡，称为‘守祟’。 据传说在嘉兴府有一户人家，夫妻俩老年得子，视为掌上明珠。到了年三十夜晚，他们怕祟来害孩子，就逼着孩子玩。孩子用红纸包了八枚铜钱，拆开包上，包上又拆开，一直玩到睡下，包着的八枚铜钱就放到枕头边。夫妻俩不敢合眼，挨着孩子长夜守祟。半夜里，一阵巨风吹开了房门，吹灭了灯火，黑矮的小人用它的白手摸孩子的头时，孩子的枕边竟裂出一道亮光，祟急忙缩回手尖叫着逃跑了。夫妇俩把用红纸包八枚铜钱吓退祟的事告诉了大家。大家也都学着在年夜饭后用红纸包上八枚铜钱交给孩子放在枕边，果然以后祟就再也不敢来祟害小孩子了。 原来，这八枚铜钱是由八仙变的，在暗中帮助孩子把祟吓退，因而，人们把这钱叫“压祟钱”。又因‘祟’与‘岁’谐音，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被称为‘压岁钱’了”。 谁也不会去探究这个传说故事的来龙去脉，反正人们都相信“压岁钱”的吉祥与美好愿望，作为一种传统习俗，也是一个美好的祝愿和祝福。因而每年过年，这“压岁钱”是春节过年必须要有的一个祈祷顺利、祝福吉祥程序。父亲对传统的习俗非常敬奉，过年了，这样的程序也就必不可少。 父亲讲完了“压岁钱”的故事，余犹未尽，还要跟我们讲春节过年期间的各种习俗，用浅显通俗和草根土话教育我们要懂传统、明风俗、知孝道、讲礼数。 4. 除夕之夜的团圆饭丰盛而多样，虽然不是山珍海味的豪华筵席，但这些地道的乡下饭菜浸透着画眉坳当地的特色，浸透着矿山原生态的清香和美味。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年夜饭，却是父母亲一年辛勤耕耘的汗水，是父母亲一年勤俭持家的果实，是父母亲一年奉献家庭的结晶，更是普通劳动者、奋斗者一年到头极不普通的“精品”。 吃过年夜饭，新的一年又将开始。看着孩子们开心天真的模样，看着孩子们一天一天的成长，父母亲的心里充满着自豪，酒后泛红的脸庞洋溢出幸福开心的微笑。拉扯一家八口人，需要付出毕生的努力啊！生活的艰难困苦，在父母亲的拼搏打理中顽强地渡过，六个儿女就是他们心中幸福自豪的最大希望。父母亲在除夕之夜默默地期许，在苍天面前默默地祈愿。 “哦！该给孩子们压岁钱了。”母亲回过神来跟父亲说。“是哦！年夜饭吃完了，是该给孩子们压岁钱了。我去拿。”父亲回应母亲，并立马抽身去开箱锁，拿出早已收藏准备好的压岁钱。 这些压岁钱，父亲已经是分好了六个小红包。父亲把我们六个兄弟姊妹叫在一起，像是举行小小的仪式。父亲一番教导和希望，母亲一番嘱咐和祝福，我们兄弟姊妹一番答允和回应。 终于开始发压岁钱了。我们拿到一张张壹角、貮角、伍角的新钱，心里都开心得不得了，开始琢磨拿到压岁钱准备买些什么，兄弟姊妹都美滋滋的。 可这个时候父亲发话了。“我跟你们说，压岁钱是给你们‘压岁’用的，是过年的时候一种祝愿，你们一定不能乱用哦。”父亲讲完这番话，母亲又接着说：“孩子们，你爸不是讲压岁钱不能用，是要把这钱用在关键的时候。过完年，你们又要上学了，开学时你们几个孩子交学费都要很多钱，现就你爸一个人上班攒工资，家里这么多人吃饭生活，用钱的地方太多了，你们多体谅体谅父母亲的难处啊。”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困难家庭的孩子更懂事”。我们稍大点的孩子懂得爸妈的难处，回允说“我们不会乱花压岁钱的。”可弟妹们还小，有些想不通，嘟起个小嘴巴满脸不高兴。我们做哥哥的就好像很懂事的一样，给妈妈帮腔：“爸妈给我们的压岁钱，留着作交学费用，还不是我们自己用了压岁钱呀！”弟妹们似懂非懂，反正拿着压岁钱，放在身上看看玩玩也蛮好。 新春的大年初一，前面几个大些的哥哥姐姐穿上妈妈缝制的新衣服，后面几个弟妹穿着改过哥哥姐姐的旧衣服，一大早就起床给爸妈拜年。给爸妈拜完年，我们就迫不及待跑出家门与画眉坳的矿山小伙伴们打打闹闹，小伙伴们在一起，你给我一点饼干糖果，我给你一点花生瓜子，大家邀着东家串西家串，小伙伴们相互拜年不亦乐乎。新年的快乐在爆竹声和欢笑声中很快就过去了。 大年初五刚过完，  不等父母亲开口，我就带着弟妹们，把这几天捂在小口袋里的压岁钱拿出来，如数全部上交给了父亲。 看得出来，当我们把压岁钱交还给父亲的时候，父亲的眼睛红红的、含着泪水。父亲是个铁打的汉子，我从没见他流过泪，而此时见父亲有些心酸，我的眼睛也湿润了。我只希望自己能快快长大，快点帮父亲减轻生活压力，就跟父亲说：“爸，这压岁钱我们都没用，我们知道开学时要用的。谢谢爸妈！”还没等我说完，父亲的泪水已经流了下来。他明白，孩子们慢慢长大，已经完全懂事了，生活的艰辛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孩子们就是家庭的未来。 这刻骨铭心的“压岁钱”，从此在我心中成了一种励志，成了一种奋斗的动力。 <h3>图/来自网络</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