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

海边男孩

<h3><h3>  <font color="#808080">时光荏苒,转瞬四载。摘发三段文字,缅怀父亲。</font></h3></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曼珠沙华,别名红色彼岸花(Lycorisradiata)<br></h3> <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  妹妹通过微信发来两张照片,说是房子东面的龙爪花开了,开得很艳。老家的人都管这种花叫做“龙爪花”,这次我却很认真地告诉妹妹:其实这种花有一个更感性的名字,叫做“彼岸花”。 与其说感性,不如说感伤,只因有关它的传说,以及这种花的凄美,看后总会让人心中涌起莫名的悲伤与惆怅。也许因为父亲春节前刚过世的缘故,这一刻对这种花的端视多了一层情感上的寄托,对花名倒是在意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照片上,彼岸花的花色十分妖艳,修长的花茎顶着火红的花朵,伞状的花序如同爆裂开一般,反卷的花瓣像龙爪似的有力地张开。这种花在我们老家并不多见,大多生长在河岸边,且颜色多为红色这一种。每到秋天花开时节,或是相拥而生的几簇,或是形单影只的几株,片片点点,远看像火焰一般耀眼,潇洒放逸,透着几分非凡气度,只是从来是见花不见叶,让花朵显得格外的落寂和孤零。</p><p class="ql-block">  红色彼岸花的梵语音为曼珠沙华(manjusaka),是《法华经》中的四华(花)之一。传说红色彼岸花是开在冥界三途河边、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也有其它说法),盛开时如血一样的绚烂鲜红,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灵魂嗅着花香尚能唤起生前的诸般记忆,只是渡过忘川河后,便会忘却生前的种种,曾经的一切记忆都留在了望乡台,往生者就是循着这花香一路走来,走向冥府的。</p><p class="ql-block">  想到父亲,他直到去世都是心心念念舍不下这个家的。他说百年之后不想离家太远,要帮着照看家里的院子,照顾家人。只是农村讲究叶落归根,还是为父亲在老家祖坟旁选了一块墓地,看了风水,拉了红线,放了鞭炮,没想到最后竟由于各种机缘,没能回到老家,而是遂了父亲的心愿,安葬在房子东面不远的地方。这一晃也已多半年时间了,那飘满彼岸花香的黄泉路上,不知父亲踏上了哪一程。</p><p class="ql-block">  “彼岸花,开彼岸,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看着艳丽的彼岸花照片,想着父亲离我们而去,揣摩着这盛开的彼岸花,是否冥冥之中在传递着什么信息,陷入沉思。彼岸花,一个美丽而令人忧伤的名字,如此轮回而花叶永不相见,寄托着生者与亡者从此永无会期的悲情与眷恋。如今阴阳两隔,心里默默祷告:父亲,天国路远,您一路走好!</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高跷·孙悟空三打白骨精<br></h3> <h3>二</h3><h3>  父亲多年来一直染发,这给了我一个父亲不老的错觉。看到父亲一头白发的照片,突然想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古训,便马上和爱人、孩子商量,早点回去看望父母。这年“十一”,我们回老家给父亲做完八十大寿,第二天就带父母出发,在同学好友的一路关照下,用一周时间游历了杭州、上海、苏州、无锡和南京。看到父母脸上浮现的笑容,心里有细许慰藉,也有几分酸楚。</h3><h3>  生命无常,世事难料,父亲第二年秋天查出了食管癌。我们急忙接父亲来青岛做进一步的检查并开始治疗。在长时间与病魔的抗争中,父亲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情绪倒也平复了下来,出奇的冷静。这天下午,父亲招呼我坐下,忍着阵阵袭来的疼痛,给我讲起他的人生经历,梳理家里的事情,交代后事的安排,用三天时间,断断续续留下了五段手机录音。这也是我们父子第一次这么长时间面对面地深入交谈。   父亲出身贫寒,9虚岁丧父,自小尝遍生活艰辛。奶奶生育有四个男孩,为了给孩子更好的生路,二叔和遗腹子的四叔先后过继给了人家。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父亲自小聪慧,早早帮家里分忧,14虚岁已能担当“唱凤凰”的主唱,15虚岁替叔从军参加游击队,16虚岁外出学徒三年未归,解放后任过初级社、村、乡和社教队干部。在我小的时候,奶奶经常给我讲我父亲小时候的事,言语间充满做母亲的骄傲,父亲自强自立的精神也一直激励着我的成长与进步。</h3><h3>  父亲对自己的后事交代得很细,比如来人吊唁时不让我跪在火盆前烧纸,怕烟熏火燎的伤了眼睛。父亲交代,送葬时一定要请一个好的高跷班子,而且一定要有“猪八戒背媳妇”和“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表演。我不解地问父亲,“谁家丧事有这么办的啊?”父亲难得地哈哈笑道,“哪件事是办给死人看的?不都是做给活人看的嘛!让大家乐呵乐呵才对。”父亲算不上彻底的无神论者,但如此坦然面对生死,也是让我为之动容的。</h3><h3>  父亲病重期间,我请了假在老家陪父亲。那天中午正准备去买水果给父亲榨汁喝,父亲突然对我说,“孩子,别出去啊!”我说,“好,我不出去!”没想到不到一个时辰父亲就走了。我打电话告诉女儿,“爷爷走了,我没有爸爸了”,一时间竟委屈得像个孩子哭了起來。女儿急忙安慰:“爸爸别哭,有什么难过的你给我说”,乘第二天最早的航班赶了回来,晚上又坚持替心神俱疲的我为爷爷守夜。躺在床上,我思想着父亲生前的点点滴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恍惚间见父亲从床沿跌落下来,慌得赶忙去接。惊觉是梦,更生悲切!   父亲2015月2日12日(腊月二十四)过世,享年85虚岁。按老家习俗,第三天是入土为安的日子。是日申时,阴沉的天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众乡亲合力将棺木缓缓移入墓穴,我们就此与父亲永远告别了。我想起父亲还有好多没有实现的愿望,想起自己没能抽出更多时间陪伴父亲,一行热泪滚落下来。其实在我最渴望父爱的童年,父亲基本是在外地工作,所以,我都怀疑那些儿时的温馨记忆是不是真实发生过,抑或是我把它放大来看的。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逝者已矣,不复归兮!祈愿父亲的世界再无病痛,没有人间的诸般疾苦!<br></h3> <h3><font color="#010101"><p style="text-align: center; ">杭州中山公园·西湖天下景</h3></font></h3> <p class="ql-block">三</p><p class="ql-block">  死亡,真的是一门深奥的哲学。所谓“生不由己,死也未必由己”,死亡算是最确定的事,又是最不确定的事了。过去从未认真思考过死亡。父亲病重后,一种莫名的不安感阵阵袭来,压迫在心头。父亲经过三个疗程50多次的放射治疗,病情好一段时间,又差一段时间,灯油耗尽,无力再添,生命慢慢走向尽头。那时看着父亲倍受折磨、衰弱不堪的老态,真是欲哭无泪,欲语无言,如今一晃,父亲离开都快三年了。</p><p class="ql-block">  2017年12月23日在西湖边漫步,信步来到中山公园,在万菊亭东侧的山崖下,“西湖天下景”的牌匾赫然入目,心中不由一惊:父亲生平第一张黑白风景照不就是在这里拍的吗?那时父亲正值中年,气定神闲地凝望着远方,此刻,在远离家乡的杭州,自己竟不期然走到了同一个地方,只是时间已经跨过了40个年轮。景物无改,斯人已去,想来真是应了余光中先生的一句话:“下次你路过,人间已无我”。坐在父亲当年坐的位置上,让爱人给我拍了几张照片,莫名的神伤。</p><p class="ql-block">  父亲病重期间,关于死亡的问题一直萦绕在脑际,曾从京东购来Shelly Kagan的《耶鲁大学公开课:死亡》等书,期待从中找到答案。细细想来,生命从它诞生的那一刻起便已走上向死之路,死亡便是生命的谢幕,“向死而生”倒是一个对于死亡的觉知和思考的积极态度。我想,正确地面对自我之死和他人之死,理解生与死是人类自然生命历程的必然组成,树立科学、合理、健康的死亡观,也是对生命理解的一部分吧!</p><p class="ql-block">  看过《奥黛丽·赫本》传记,书中描写奥黛丽临终时的情景印象深刻:当她感觉到自己濒临死亡时,要我们答应她,时候到了就让她走。1993年1月17日星期日,她尽了最后的努力,呢喃道:“喔,我好累。”……她对卢卡说:“很遗憾,但我要走了。”……1月20日星期三,……大家在奥黛丽的床边默默祈祷之后,全部离开她的房间。罗丝稍后赶到,陪在她的身边。她像在打瞌睡,显然没有痛苦。</p><p class="ql-block">  想到父亲,他是在我母亲的臂弯中离去的。那时,父亲突然喘不上气来,母亲抱着父亲急切地呼唤,但千呼万唤,已是无力回天。生命总是那么无奈,一树花开又转瞬凋谢,人生就是生命的一次倾情绽放,不复再来。随着年岁的增长,我们都希望自己能优雅从容地老去,更期待在生命的尽头有尊严和安静地离开。我也在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们都不敢奢求太多,只希望能有我们爱的人陪伴在身旁,默默守望,便会内心安详,平静安然地走向注定要去的地方。</p> <h3>2019.1.26 整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