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进唐诗里的鸟（二）

正夫

　　飞进唐诗中的鸟（二）

廖正夫

在上一集里，我给朋友们介绍了六种飞进唐诗中的鸟：黄鹂、杜鹃、白鹭、沙鸥、大雁和鸳鸯。今天，我还要再给朋友介绍三种鸟，它们是燕子、鹤与雉。它们不仅经常出现在天空中，而且也经常出现在唐诗里。

一，燕 子

大诗人白居易在《钱塘湖春行 》一诗中提到了燕子：

孤山寺北贾亭西，

水面初平云脚低。

几处早莺争暖树，

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

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

绿杨阴里白沙堤。

这首诗描写了西湖的迷人春景：碧波荡漾，繁花似锦，莺歌燕舞。诗人陶醉在这美景之中，流连忘返。

谁家新燕啄春泥，道出了燕子的生话习性和人们对燕子的喜爱。燕子的学名叫家燕，是雀形目燕科74种鸟类的统称。燕子是益鸟，一只燕子一个夏天可捕食各种害虫50万只以上，是莊稼的保护神，所以最受农民欢迎。燕子常在人们居住的屋梁上筑巢，是与人类最亲近的鸟类。

　　燕子跟人类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人类对燕子的观察十分方便。燕子在4月份从温暖的南方回归，在靠近农田(昆虫)的农家营巢繁殖。燕子每年繁殖2窝，每窝产卵4～6枚。雄雌燕子共同孵卵，又共同饲喂。

燕子大都双飞双宿。它们像一对对同甘共苦的夫妻，在筑巢和繁衍后代中相濡以沫，风里来雨里去，一刻也不分离。这引起了诗人的注意，并将这一现象写入诗中。如:

双燕双飞绕画梁，

罗纬翠被郁金香。

（卢照邻）

梁上有双燕，

翩翩雄与雌。

（白居易）

一花开楚国，

双燕入卢家。

（刘方平）

比翼双飞的燕子不但打动了诗人的心，更打动了无数少妇的心。正如沈佺期在《独不见》一诗中所说的那样:

卢家少妇郁金堂

海燕双棲玳瑁梁。

九月寒砧催木叶，

十年征戍忆辽阳。

白狼河北音书断，

丹凤城南秋夜长。

谁为含愁独不见，

更教明月照流黄。

诗中的海燕是指越燕，既吳越一带的燕子。诗中的少妇看到燕子比翼双飞，想起戌边己经十年的丈夫，无比伤心。天气渐渐寒冷，而丈夫远在辽阳河北，音信全无，怎不令人牵肠掛肚。全诗以双飞的燕子作比兴，述说少妇的离愁，写得缠绵悱恻，哀怨动人，怪不得有评论家要把它当作唐诗七律的压卷之作。

　　燕子是候鸟，秋天会飞往南方海岛避寒，第二年春天再飞回来，它们一般都会飞到原来住户的家里，所以后人有"似曾相识燕归来"一说。刘禹锡根据燕子的这一特征，写了一首著名的七绝《乌衣巷》：

朱雀桥边野草花，

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

飞入寻常百姓家。

乌衣巷本是东晋开国元勋王导和名将谢安的旧居，到唐代己经衰败。当年筑巢於名门望族的燕子，如今却飞进了普通百姓家里。诗人感慨於人事沧桑，而燕子却浑然不觉，它们是那样快乐，那样自由，全不把人类的荣辱盛衰放在心上。

二， 鹤

鹤出现在唐代诗人刘禹锡的《秋词 》一诗中，其形象令读者的精神为之一振：

自古逢秋悲寂寥，

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

便引诗情到碧霄。

在刘禹锡看来，秋高气爽，晴空万里，白鹤展翅，直上碧霄，这壮阔的景象，比起姹紫嫣红的春光来，更富有诗意。

　　　刘禹锡在诗中热烈讴歌的鹤，是鹤科鸟类的通称，是美丽而优雅的大型涉禽。鹤在中国文化中占有崇高的地位，它的形象高贵优雅，飘飘欲仙，因此，人们常常把鹤与仙人联系在一起，如李白的《江上吟 》就是这样：

仙人有待乘黄鹤，

海客无心随白鸥。

屈平辞赋悬日月，

楚王台榭空山丘。

兴酣落笔摇五岳，

诗成笑傲凌沧洲。

功名富贵若长在，

汉水亦应西北流。

落笔摇五岳、笑傲凌沧州的李白，在诗中高度赞扬了屈原，赞扬他那些充满爱国热情的辞赋，与日月同光。如果说屈原像那高贵的白鹤，那楚王就是猥琐的白鸥，因为他忠奸不辨、昏庸无能，只能埋没在荒蕪的山丘之中。

　 鹤的种类繁多，而我国是鹤类最多的国家。鹤是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特别是丹顶鹤，是长寿、吉祥和高雅的象征。唐诗中以鹤为题材的名篇不少，而崔颢的《黄鹤楼 》是其中最著名的：

昔人已乘黄鹤去，

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

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

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

烟波江上使人愁。

此诗以黄鹤传说开头，写出了黄鹤楼的壮阔景色和诗人自己的乡愁，意境高远，气象雄浑，一气呵成。 大多数评论家认为它是唐诗七律中的第一佳作，看来鹤真是唐诗中的名流呀！

三， 雉

雉是一种非常美丽的鸟类，俗称野鸡。王维在《渭川田家》一诗中写到了这种鸟：

斜阳照墟落，穷巷牛羊归。

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

雉雊麦苗秀，蚕眠桑叶稀。

农夫荷锄至，相见语依依，

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

这是一首著名的田园诗，诗中展示了一幅和谐宁静的乡村景象: 夕阳照着村落，牛羊回到了小巷，一位站在门前的老人，焦急地等待着牧童的归来。荷锄的农夫们在路上相遇，彼此亲切地交谈。麦苗长势喜人，蚕宝宝也快吐絲了。远处传来雉的鸣叫声（雉雊），更增添了农家的欢乐。

雉是珍贵的鸟类，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体长可达90厘米，大多棲息於开阔的林地或田野。雄雉的羽毛鲜艳美丽，尾毛很长。雌雉的尾短，羽毛黄褐色，体较小。雉善走而不能远飞，是人们喜闻乐见的鸟类，经常出现在唐诗中。

　　雉不但长得美，而且很会保护后代，这在王建的《雉将雏》一诗中得到了生动的描写:

雉咿喔，雏出壳。

毛斑斑，嘴啄啄。

学飞未得一尺高，

还逐母行旋母脚。

麦垄浅浅难蔽身，

远去恋雏低怕人。

时时土中鼓两翅，

引雏拾虫不相离。

这首诗生动地展示了母雉对雏雉的呵护。都说人类的母爱是最感人的。这首诗向我们表明，母爱在鸟类中同样感人至深。雏雉依恋在母雉身旁，形影不离。雉本来就飞不高，雏雉就飞得更矮了，离地只有一尺左右，飞过之后又迅速回到母雉身旁，在母雉脚下撒娇。母雉耐心地教育它如何觅食，如何隐蔽。雉是一种警惿性很高的鸟类，觅食时会警觉地观察周围的动静。一旦有危险，将立即飞离。但母雉牵掛着雏雉，即使担心自己会被人发现，仍然冒险保护着它。这是多么深厚的母爱，多么动人的情景。

雉一般栖息在树林里，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鸟类。无论在平原、高山、峡谷，也无论气候炎热或寒冷，甚至冰天雪地，它们都能生存。大诗人白居易在《山雉》一诗中，对它们自由自在的生活进行了生动的描述：

五步一啄草，十步一饮水。

适性遂其生，时哉山梁雉。

梁上无罾缴，梁下无鹰鹯。

雌雄与群雏，皆得终天年。

嗟嗟笼下鸡，及彼池中雁。

既有稻粱恩，必有牺牲患。

白居易在这里以羡慕的口吻，描述了山雉得天独厚的生存环境和怡然自得的生活情景。山雉棲息在山梁间，无须担心猎人的罾缴（zengzhuo,网罗与短箭），也不用担心鹰鹯（zhan`猛禽）的袭击。它们自由自在地生养繁殖，怡养天年。相比之下，笼中鸡和池中鸟，它们受人恩惠，随时都有成为牺牲的忧患。诗中流露的，是白居易对唐代官场险恶的担心和对自由田园生活的向往。

这九种鸟类（当然还有更多），为唐诗增添了耀眼的风采，使唐诗更加生动活泼，更加美丽动人。

廖正夫

2019年元月23日作於深圳

2019年2月28日修改

2021年12月28日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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