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从前,我家的老宅子住着四户人家。西边三间是我家,北面是三间堂屋,两间大房子曾经是我的一位叔在住。后来他们一家随我叔工作去了河西张掖。那个堂屋单间借住着姓陈的一个光棍汉,东边的三间房住着我们户子里的一个侄子,后来他们一家也随着他出外工作,迁居到兰州。</h3><h3><br></h3><h3>这个院子,经常居住的实际上只有两家,就是我家和那个光棍汉。</h3><h3><br></h3><h3>光棍汉名叫陈重国,但全村老小都叫他长锁哥。他老婆啥时没的还是离的,一概不知。从我记事起,他就一个人生活。起初我还以为他们家只有他一人。只到有一天,院里进来一男一女,径直走向长锁哥住的小房。我好奇地告诉母亲:“妈!长锁哥家进去了二个人,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你呀!那是常锁哥的儿子和女儿。”</h3><h3><br></h3><h3>常锁哥的女儿早出嫁了,他的独生儿子在镇上一个中学搞后勤,常年不着家。</h3><h3><br></h3><h3>长锁哥吃住就那一屋,烟熏火燎的。夏天还好点,他将一个破缸底弄成可以挪动的灶台,名叫缸茬炉子。每顿做饭时,他用筐把干马粪蛋拿来,然后抓一把麦草燃着,把粪蛋垒到麦草上,就拉着风匣“啪达!啪达!”烧起火来。</h3><h3><br></h3><h3>长锁哥早上没见过动烟火,一天两顿饭,常见的饭是馓饭和面片。</h3><h3><br></h3><h3>馓饭好做,开水一滚,调点咸盐,然后抓上糜面,一把一把撒到水中,一只手不停的在搅动,锅中“噗嗤!噗嗤!”在响,一会,就算是饭熟了。他拿铁片子把饭撑到大黑碗里,一大口一大口吃得真香。母亲看见长锁哥干吃饭,就赶紧把我家的酸菜或者浆水舀出来,“长锁哥!怎么干干的吃馓饭,这菜你调上吃。”“新嫂子!我这样子,顿顿蹭吃蹭喝还不叫人烦呀!”</h3><h3><br></h3><h3>那时候白面是缺货,吃长面不可能,但能吃到一顿面片,也能解解馋。长锁哥的面片,面揉的勻,面片揪的碎,再调上些菠菜、蒜苗,炝上些红辣椒,白生生的面片儿,配上红绿颜色的菜,老远闻着都香。</h3><h3><br></h3><h3>这时候,如果凑巧我打他面前经过,长锁哥弓着腰,起身拉住我,非得叫我吃上一碗面片。闻着都那么香,吃起来肯定差不了。但我一瞧他那黑黝黝的手,还有他一边下面,一边往灶火里添粪蛋的样子,只好咽了咽唾沫跑开了。</h3><h3><br></h3><h3>人,不是一个人活的。有句俗话说得好“独柴难着,独人难活。”至于长锁哥的儿子为啥不回家来吃饭,人们背地里议论,说是长锁哥为治手麻木病,不知从那里听来个小偏方,说是用小便洗泡手效果好。便常常用自个小便洗手,有回给儿子撞上了。此话能否当真,不得而知。</h3><h3><br></h3><h3>关于长锁哥还有几段故事。那时候青壮年进山修东干渠,每天一个男劳力要从沟底往外背上百趟的土。长锁哥患有腰腿疼的病,一天,实在累得背不动了。但又不能休息一会,他便假装方便,在山洼里扒下裤子,蹲下休息。为防有人监视,他心生一计,拿一块像粪便模样的草根放在屁股下面,遮人耳目。</h3><h3><br></h3><h3>好事不过三。偏偏有那么几个较真的领导,眼睛真是雪亮的。长锁哥的小小伎俩那能瞒天过海,他们开大会,拿起长锁哥的假粪便,以典型案例警示人们,使长锁哥又气又丢人,一场病,睡了半月。</h3><h3><br></h3><h3>那时候出外干活,生产队集体办灶,按吃饭顿数结账。有人欺负长锁哥不识字,偷偷地给长锁哥多摊顿数。笨人也有笨办法,长锁哥晚上上厕所时,偷偷在背后墙上划道道,一顿一个道道。总有那么些聪明人,晒柿子照软的揑,就知道欺负老实人。他们发现长锁哥的秘密之后,就在长锁哥画的道道上,又胡乱添加上许多道道,气得长锁哥躲在厕所里偷偷抹泪。</h3><h3><br></h3><h3>光棍汉的日子,越老越难心,饥一顿饱一顿是常事。生活的压力,精神的苦闷,使长锁哥夲来就多病的老胳膊老腿疼得动弾不了。</h3><h3><br></h3><h3>他八尺拽成一丈,拼老命给儿子娶了媳妇。也算完成了任务。再后来,他儿子在村边盖了几间房子,长锁哥就从我家宅院搬了出去。</h3><h3><br></h3><h3>一次镇上唱大戏,在戏场边我遇到长锁哥,他已完全失去行走功能,由儿媳妇用板车拉来转会。他抓住我的手,问这问那,恋恋不舍。我留心他的穿着和板车上铺着的厚厚褥子,为他遇到一个孝顺的儿媳妇颇为欣慰,苦了一辈子的长锁哥也该享享福了。</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