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我的父亲是个美男子,人人都说他长得像个电影明星,白皙椭圆的脸上镶嵌着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身材说不上高大,但1.72米的个头足以显得挺拔等称伟岸。从我记事起,父亲就是一位中学的语文教师,成天不是在书桌前批改学生的作文,就是在家里来回踱着四方步,双手背在后面,用自己独特的调子吟诵着古诗,一副老夫子形象。他那特定的调子我们姊妹几个记忆犹新,至今都能异口同声唱出来。父亲从小酷爱学习,但家中贫寒,三个兄弟只有大伯读到了大学,父亲几经波折,才从师范肄业,谋到教书匠的职业。说起来文化最多就算高小程度,但父亲对“之乎者也”十分精通,对儒家、孔家的教育理念铭心镂骨,不论自己做人、做事,还是教育学生及子女孙辈,都秉着自律做人谦虚做事的态度,让我们切记“三人行必有我师”;生活中要像松柏那样经得住风寒,“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是我们从小背下的诗句。只可惜,我成长在读书无用的年代,对诗词歌赋嗤之以鼻,从此就再没有机会系统的学习过,错过了父亲的真传。(父亲书法四幅)</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我们姊妹四个我和哥哥最小,两个姐姐在文革之前都受过父亲的良好熏陶,文化学习都是班上的佼佼者,都考上了市区的名牌中学。在我依稀的记忆中,我们家有一面斑驳的墙上,始终写着“学习园地”四个艺术体大字,在半圆的排列下方,张贴着四个孩子的作文和书法,烘托着这家人学习的氛围,父亲的一手楷体书法周围无人可比,上百字的诗句一气呵成,大小如一,浑然天成。他的学生桃李满天下,与他有着浓厚的师生感情,一年四季特别是过年过节都有学生来家里探望。有事业有成的,有仕途恢弘的,大都是平常百姓的。 对自己老师的评价都是赞不绝口。到老年更是有送医送药的。记得有一学生的太太,一次就送来十几双自己织的毛线鞋袜,嘱托父亲保暖保重;在父亲的丧礼上,一位远道而来的学生一下就跪在父亲的遗体前,长哭不起…</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父亲是一位极其热爱生活的人,总是在不宽裕的生活中,制造快乐留下美好。在我们的相册里留下了众多我们全家各个时期的照片,每一个人都穿戴干净整洁,打扮漂亮,张张经典,在那个物质条件极其贫瘠的年代是绝对很少见的,这都是出自我父亲的主意。由于住的我母亲所在的部队营房,屡屡搬家,每到一处,父亲都会把小院收拾得像个小花园,不同季节开着不同的花,如同我们的童年,沐浴着阳光,享受着充足的父母之爱,灿烂无暇!有一年夏季暑期,吃过晚饭的傍晚,我们照例抬出了两条长凳,架上四条半米见宽的木板,爬上去乘凉。父亲抱来一个西瓜,用汤勺将瓜瓤掏出让我们吃了,将掏空的西瓜球刻上几个字,再点燃一根小蜡烛固定在西瓜的中央,用铁丝做吊绳,一个栩栩如生的西瓜灯便做好,挂在晾衣服的绳子上,只可惜我不记得当时刻的什么字了,但在那个夏天,在我一辈子的记忆里,那盏充满父爱的西瓜灯却永远在我的心头亮着,每每想起就会有一种温暖冉冉升起。</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父亲是个美食家,喜欢为家人尝试做各种美食,不论在自然灾害期间还是在后来生活条件好了以后,他都会依据家里的经济条件,给我们做出不同样的美食。我们小时候看到他变戏法一样的,用面粉捏出了栩栩如生的兔子、金鱼、乌龟馒头等等,都开心地围着他团团转,他也乐呵呵地享受其中。他还会做松鼠桂鱼、爆炒黄鳝丝、鱼香肉丝…这些在现在已不算什么,但在过去,这可是只有在饭馆里才看得到的佳肴。问起他是怎么会做的,他说是在饭店后厨偷偷看来的,还特别吩咐我,不要告诉别人哦,吃不起只能偷偷学艺,一脸的难为情。直到老年,父亲还时常硬撑着为我们做一桌好菜,说:怕你们不来呢!</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父亲一辈子缩衣简食,但对除他以外的别人都大方的很:居住上海的大伯儿子,远在天津读大学,我爸主动承担了他的生活费;远房亲戚的儿子考取了在南京的大学,我爸每周叫回家吃喝,与自家四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一起,供给补养;每年从自家牙缝里省出来的咸鱼腌肉、甚至肥皂牙膏都在过年前夕寄往我母亲的四川老家;和我姐插队落户在一家的其余四人,每次回宁探亲,不是先回自己家,而是顺理成章先到我家搓一顿,提起我爸做的肉圆,估计直到今天她们都垂涎欲滴…这都是自然灾害、文革期间的事情,随着生活好起来后,这样的例子就更加不胜枚举!</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在和蔼可亲的同时,父亲也算是位严父,有着极其严格的家教。我们的坐姿站姿、说话声音语气都不能随心所欲,甚至拿筷子的姿势都经过严格调教。哥哥小时候贪玩,放学拿着一根竹竿边走边敲,把路边人家种的包菜敲坏了,我爸硬是逼着他给人家送去两毛钱。哥哥是家中唯一男孩,是传统家庭里的希望,父亲对他的要求自然更高,读诗写字画画,样样不落。记得有时我哥不听话不服从,我爸就会吩咐我:去把板子(戒尺)拿来!我哥跪在我家一张破旧、露出一根根带铁锈弹簧沙发上的样子,我至今都还记得。哥哥成年后,在书法美术上造诣颇深,退休后还办过展览。父亲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有感应,那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他希望的圆梦,他一定为之欣慰与骄傲,周家后继有人!(附我哥字一幅)</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父亲是个典型的孝子。我奶奶有三个儿子,却常年只在我家住,(唯有文革期间父亲挨斗,部队营房不容地主婆身份的奶奶,这才将奶奶送去叔叔家几个月)我们就是在有着三代人的大家庭里长大的。尊老爱幼在家庭内绝对分明,别人没有吃的,奶奶的床头总还有桂圆蜜枣之类的。父亲对奶奶的照顾亲力亲为,直到92岁高龄为其送终。在家里父亲的权威地位也是不可动摇的,慈祥中带有威严,我们从小甚至有点怕他。对于母亲,父亲始终心存感激,时常对我们说,她是家里的功臣,养育了四个孩子照顾奶奶,又协助你们带大了四个孙儿从没有怨言,甚至工资一辈子都高出父亲。母亲后来因病瘫痪在床,父亲床前床后都给予了无微不至的照顾,可以说是呕心沥血,费尽心机。这在整个家族,整个朋友圈、整个生活小区都堪称楷模!</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r></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有一现象我至今都没搞明白,在我与父母生活的几十年中,不曾听到过父亲哼过一句小曲(当然古诗除外),母亲也就偶然一次听她唱过两句“渔光曲”。父亲对文艺类甚至棋牌类活动是不支持甚至是持反对态度的。二姐小学期间被选入风靡一时的“小红花”拉手风琴,学到一定程度后,学校就要求学生自己买大一号的琴,对于父亲这种爱慕贤才的人来说,照理会勒紧裤腰带买一个,但二姐哭哭啼啼哀求多次都无果,都被父亲“价格太高”所打发,二姐最终只好退居不要钱的合唱队去了。现在想来应该不仅仅是经济拮据的原因。文革期间我和我哥分配在一个中学,成天不上课,混迹在XXX思想宣传队,唱歌跳舞不好好读书,父亲虽恨铁不成钢,但又开不了口阻止,因为自己都自顾不暇时时被带着高帽子挨斗呢!自此,我们姊妹几个在文艺方面的特长逐日体现,并发扬延伸,充斥着我们业余生活的大部分光阴,这是父亲所料不急的,也是我一直的谜团:我们的艺术细胞都来自哪里的呢?有一件事情我也一直感觉有趣:父亲去世几年后,有一次家庭小聚,不知谁提议,我们姐妹加之姐夫,摆开爸爸的八仙桌,摸起了麻将。虽然一看就都不是老手,奇怪的是怎么多少都会点,这在父亲眼里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呢?“如果爸爸还活着,家里传出麻将声,该有何感想”我问,大家都抬起头会意地笑出声来。</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父亲是一个性格充满矛盾的人,在幽默风趣的语言背后,其实是一个多愁善感,特别敏感的人。一辈子小心翼翼,一辈子温良恭俭让,一辈子夹着尾巴做人,一辈子没有能畅怀大笑的时候,总是警惕乐极生悲,可怜的家庭出身、反右运动、自然灾害、文革洗礼,硬是把人改造成不能敞开“做自己”的人!在我13、4岁懂事起,就感觉父亲心事重重。我两个姐姐插队在一个公社一个生产队,表现十分出色,但乡下情况复杂,眼见知青一个个上调回城,父亲心急如焚,先是想倾其所有,给姐姐插队的地方赠送拖拉机,让她们不要太辛苦;又不甘心自己的女儿就这样一辈子扎根农村,寝食难安。还曾安排我一个13、4岁的孩子,拎着一壶油,辗转车船到乡下探望。直到后来大姐被推荐上了大学,二姐招工进了南京的工厂,这才稍稍松口气。那时距他们下放已经整整过去了八年!我就此懂得何为“可怜天下父母心”!</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从小受父母的宠爱、受兄姐的呵护,我在家算是个小有叛逆的孩子。我敢和父母说不字;会违命去他们不同意去的地方;敢为自己结交的朋友鸣不平…但从骨子里依然继承了父亲的衣钵:传统幽默、真挚善良、多愁善感…当父亲突然病倒且欲知将不愈,抑郁症也将我打倒在床,我十分恐惧:不敢相信高大甚至很少生病的顶梁柱父亲,就这样会离我们而去;不敢承认家中从此不再有“百科全书”、 不可思议一个和谐的大家庭就这样不可挽回的轰然倒塌…在失去父亲之后的多年里,我都浑浑噩噩不能自拔!连失眠症都从父亲身上,完完整整地遗传给了我。</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今年是父亲驾鹤西去整整第十个年头。望着照片上的父亲,他仍用慈祥又睿智,闪着明星般光亮的大眼睛看着我,仿佛在对我说:生活要继续,要坚强起来,你有这个责任照顾好你自己和下一代;你是姊妹中最小的一个,历史赋予你使命,要关心比你大一些的兄姊!不要畏惧,一切不痛快和困难终将会成为过眼云烟,不要因此愁眉苦脸,活一天就要开心一天,就要以微笑面对天下众人!</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爸爸,这十年来我努力做到了,就像你给我起的、一直让我耿耿不待见的大名那样,不论生活怎样对我,有再多的曲折,我都将坦然处之,领悟和发扬其优良品格,接受身边所有,面对世人,我始终娇而不艳,灿若“梅花”!</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写于2019春节前夕·南京</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