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翳与枯寂

木末

仰望着二条城宫殿入口的门楼，粗壮的黑色木构件上镶着金箔的纹样，这时正好阳光从厚厚的云层移出，一刹那，那些金饰在黑木的映衬下，如浓密的黑色树影间隙透出的金光，耀眼夺目。敦厚与精致、吸纳与反射、最暗与最亮、最低音与最强音，这些极端的反差在黑木与金箔间展现出来。

二条城的宫殿高大肃穆，从空间和尺度上彰显出皇室地位，每个房间内部都装饰着金碧辉煌的障壁画，金碧辉煌的是质感，壁画的构图、内容其实是很克制的，借鉴了传统的绘画，工笔精致的前景，大面积平涂的背景，实与虚有节奏地在墙壁上变化延绵，很好的装饰了空洞的建筑空间。

除了障壁画，建筑走廊中也可看到这种金色的装饰，那些几何方块的金色图案让我一下联想到奥地利的国宝画家克里姆特，走在维也纳街头，橱窗、海报、博物馆、纪念品店。。。你很难忽略奥地利人对克利姆特的引以为傲。他在成立分离派后画风大变，从唯美的学院派一下子转型到了装饰艺术风格，我愿意相信当时日本的文化输出对他的画风建立是有着很大影响的，看那些如出一辙的金色装饰，以及大胆平涂的背景，俨然成为了克利姆特的符号象征。可以想象这位在追求光影体积明暗透视的西方艺术之路走到尽头的画家看到这种日式风格的装饰艺术时内心的震撼、颠覆以及新生的希望。十九世纪日渐式微的西方艺术碰撞到古老的东方艺术，一场革新风起云涌，印象派，后印象派、立体派、野兽派、达达主义、波普文化。。。

踩着咯吱作响的木地板，走出宫殿，皇室的园林也是一派肃穆的风格，和之前游览的寺院小景迥然不同，粗壮遒劲的古松、峻峭兀立的假山石，配着这些宫殿建筑群让我心中回响起两个字，磐和忍。

日本园林和西方大不相同，师法自然，在一方小小的空间里，纳入了自然万物，山涧溪泉，小桥流水，将人的意志藏于无形。枯山水也是对自然的一种抽象，浩渺大海中的孤岛。日本美学崇尚枯寂之美，想必中国的人文画对其影响甚深，倪瓒山水的简、素、淡，在很多日本的现代设计中也能强烈地感受到。欣赏日本园林的美，不能在阳光直射的正午，因为日本园林的可爱在于那些树荫和苔藓，那些阴暗中闪动的微光。如同谷崎润一郎在《阴翳礼赞》中写道的：“美，不存在于物体之中，而存在于物与物产生的阴翳的波纹和明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