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虎（九）

杨正聪

　　命运总是那么喜欢捉弄他人，它总是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以便考验人的心智和毅力。此刻，四虎在心里只能默默的祝福她，愿她生活的幸福，这是四虎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好的能为她做的事情，尽管这美好的祝福姑苏并不知情，或者对姑苏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意义。正当四虎准备离开时，姑苏的眼神无意中碰触到了他的眼神，显然，她发现四虎已经看到她很久了。姑苏的脸上慢慢的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那笑容代表了她深深问候，也代表了他们现在的关系和距离，那距离无法逾越，尽管他们曾经都想将自己的灵魂交付给对方，托付终身，但此刻她的笑容显然在告诉他们自己，他们已经不是曾经的自己。

姑苏出嫁的那一天，他们将原本和花儿一样的姑苏打扮的更加漂亮，一身鲜艳的红色喜衣，将姑苏美妙的身段衬托的无比完美，这是一个女孩一生之中最为美丽和最为骄傲的一天，但姑苏那双迷人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忧伤。一边是父母之命，一边是她的爱情。父母的命令不可违抗，父母的心更不能伤，但爱情的种子却早已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四虎，就没有了多余的空间容纳他人。而今天她要背叛自己，那套鲜红的喜衣包裹着的正是一颗伤痛的心，那颗心的尖尖上，此刻正挂着一颗硕大的血滴。她成为了一个叛徒，一个可耻的叛徒。

“姑苏姐，高兴一点，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今天要高高兴兴的，一辈子都会高高兴兴的……”，她们将姑苏团团围住，拉着姑苏的手，这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们的嘱咐，也是她们的祝福。她们从小一起玩耍，一起学绣花，一起学做靴子，一起相互隐藏着她们儿时成长的秘密。而今，她们就要这样的分别。姑苏看着她们，在她美丽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一颗硕大的泪水在她的眼圈里不停的打转，她转过头，悄悄的用手轻轻的抹去。

姑苏带着她的陪嫁品和亲戚朋友的祝福就上了路。 新褥子，新被子，新郎官，新娘子，一切都是崭新的，包括他们即将开始的生活。

一路上，姑苏不时回过头来看一看，她曾经生活的地方。再见了，我的亲人！再见了，我的朋友！再见了，那逝去的岁月！再见了，那个二杆子四虎。她即将就要去一个全新的地方，去开辟属于自己的全新的生活。

姑苏嫁到了一个叫东山里的地方，她的丈夫是一个憨厚老实、沉默寡言的庄稼汉，犁地，收麦，碾场等农活样样在行家，他还有一门吃香的箍窑手艺。他膀大腰圆，浑身上下有一股使不完的力气，他的名字叫得祥。得祥见了姑苏，心里像开了花一样。当天晚上，在所有的闹婚人走后，得祥粗鲁的一把将姑苏抱在怀里，他已经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了，也顾及不到姑苏的感受了。

得祥是第一个从生理上走进姑苏的男人，而四虎是第一个从精神世界里走进姑苏的男人。四虎这个有名的死狗二流子，像一块没有骨头的烂肉一样活在别人的脑海里，没有人愿意和他交往，别人见了四虎就像躲着瘟疫一样躲着他。但在姑苏看来他是慷慨大方的正人君子，他从来都不会欺骗姑苏，他尊重姑苏，她愿意相信他是个好人，一个善良的好人。别人说的那些有关四虎的故事，她曾当面问过四虎，四虎也曾坦诚的向她承认了自己赌博的事实，并坦诚的承认了自己就是一个在别人眼里的二流子。当姑苏表示她不能和一个赌徒过一辈子的时候，四虎着急的以自己性命赌咒发誓，以后要痛改前非。后来四虎真的做到了，只是已经没有人再愿意相信他了，最要命的是姑苏他大以自己的一生阅历判定这只是四虎用来欺骗她的伎俩，只是四虎的伎俩没有办法骗到他而已，并肯定的断定四虎终究还是个二流子。四虎用了五、六年的时间用自己的行为告诉世人他是一个地道的赌徒，现在又想用一时的承诺让世人相信他的诺言，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公平的事情，无论对于四虎还是他人，包括姑苏的父亲。

姑苏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这是一个和自己曾经没有一点交集关系的男人，但他现在却心安理得的粗暴的占有了自己。她总是无意中把他和四虎来做比较，有时候她甚至莫名其妙的向他发脾气，她想激怒他，但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男人，在这时他像是能洞察她的心思一般，用一个傻笑来回应她的愤怒。她像是用足了劲，一拳打在了空气里。除了做饭洗碗，得祥不让姑苏干任何农活，惹的周围和姑苏一样的媳妇子都羡慕不已。慢慢的，姑苏一颗冰冷的心，在得祥朴素、简单、真诚的呵护下，已经融化，她已经完全的在心里接纳了得祥。当他们的第四个孩子快要出生的时候，得祥提出要箍几口新的窑洞。随着几个孩子慢慢地长大，姑苏早就觉得应该乘着年轻力壮再箍几个新的窑洞了，孩子们也应该分开和他们一起睡了，只是她看着得祥一天忙碌的样子，实在不忍心说出这样的话。得祥箍窑的想法立即得到了姑苏的认同。很快，他们就将自己的计划在这个春天里付诸了行动，先是选窑址，窑址选好后，得祥就自己干了起来的。

“我听我大说过，窑也不好箍，弄不好会塌的”姑苏在给得祥送饭的时候一边给得祥盛饭，一边给得祥说道。其实她还有这样一个想法，她想让得祥找个帮忙的人，这样得祥的苦就能轻松一点。

“不用，这活我不知道都干过多少回了，最早我是跟着爷爷学会的，爷爷去世后，我和大又给人箍窑，要找窑匠，我现在就是最大的窑匠，这周围有三成的窑是我箍的。”得祥有些骄傲的说。

“这种活计，也不是你一个人干的啊”姑苏埋怨到。

“我和大就够了，有了实在办不了的事情了，我肯定会叫别人，好钢要用到刀刃上。你赶紧回去看娃去，小心把我的儿子给跌到绊了着”。得祥吃过饭后，将空碗递给了姑苏。

“你光知道疼你的儿子，……”姑苏正说着，看见公公走也来了，她怕公公听到她的话，后半句话没有说完，她朝着得祥一笑就转身准备回家了。

姑苏刚转过身，没走有出几步，突然她听见身后腾的一声，瞬间土尘就在她的脚下升起了，将她笼罩了起来。她本能的感觉到窑真的塌了。她的天也塌了。

命运又一次捉弄了这个女人，他在她最不需要的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又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了她。这个粗鲁的汉子，没有经过她的允许就这样莽撞的闯进了她的世界，在没有经过她同意的情况下又这样突然的离开了她。

她本来可以一直这样简单幸福的生活下去，物质的贫乏并不能阻止一个人真正的幸福。她有一个疼爱她的丈夫，有四个可爱的儿女，有两个疼爱她的老人，一切看似那么的完美。但这突如其来的灾难瞬间改变了一切，那个强壮的人，毫无征兆的，突然就从她的世界里走了，留下了她一个人孤独的生活在着冷漠的世上。

（未完待续，欢迎各位提出建议，万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