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老城岁月

渴望，

　　一，说不清理还乱的张经理

阴沉沉的冬日，难得几日晴天，上世纪七十年代，我感觉比现在要冷得多。那时每天清晨六点半钟，随着雄浑的高亢《东方红》旋律在大街小巷的有线广播响起，沅陵小城开始了新的一天。

“天宝，格老子起床了，日妈槌子还睡么子啰。叫上田二佬，跟我去食品站拉肉去！”随着一声高亢的四川方言声，张大经理嘴里嘟嘟囔囔地唸叨着向南岸饭店养猪场走去。张经理，中等偏上身材，圆圆的大胖脸保养得很好，时常挂满了微笑，一双昏浊的眸子里透出一丝狡黠余光，一看就知道是一个饱经世故的精明商人。一顶青呢子赵本山式干部帽，比老赵还高了个档次，一领油乎乎的长围裙还点缀了几块大补丁，典型的上世纪七十年代劳模标配。

　　张经理每天早上第一件事，是叫上南岸饭店养猪的“天宝”及沅陵名人之一“田二佬”，推上一辆被猪油浸透的板车，去南岸食品站取指标肉，以便满足南岸饭店一天的营业需求。一来可以看一下老朋友，食品站的李站长，约他晚上到店里小扯几口包谷烧，二来几百斤猪肉推在板车上，田二佬前面拉，天宝在后面推，张大经理迈着方步，磚踌躇满志地旁边跟着，嘴里还哼着四川小调。路人见到这么多猪肉，都羡慕得不得了，都十分巴结地讨好张经理，跟他套近乎，也想买点好猪肉，润滑一下干燥的肠子，此时是他最得意的时候，也是当年南岸几百米街道上一道保留节目及靓丽的风景。猪肉送回饭店，紧接着又带上“天宝”与“田二佬”到饭店的柴火场拉上满满的一板车柴火，作为一天炒菜用，然后拖着官腔，吩咐厨房下面条的小杨给“天宝”及“田二佬”各下一大碗肉丝面， 算是早上的工钱吧，自己却掏上5分钱及一两粮票，在柜台上买个包子就着一杯开水吃下去，不明就里的饭店职工被他的行为所感动，认为张经理不愧是位廉洁的领导。

　　到了晚上十点钟后，饭店打烊关门，此时南岸食品站李主任准时赴约，张经理与李主任二人躲进厨房边的小仓库内。泥巴炉子栗木炭，杂烩火锅样样全。外加一壶包谷烧，扯得脑门直冒汗。你一杯我一口，边吃边扯卵谈，还说什么，:‘别看咱哥俩官銜小，给个皇上咱都不换，’沅陵人老说，‘不願朝中招驸马，只願炊炉子垮塌垮。’在那个食品极度匮乏的年月，此种享受真是没有几人能够比得上的。我当时冬天做包子，天太冷，晚上十点钟就要开始发面，经常碰到这种场面，有时张经理觉得不好意思，也修修口，叫我跟他们一起吃点。我思想我一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学徒工，怎够格跟他们一起吃喝呢，只是婉言谢绝了，继续作我自己的事。他俩吃饱喝足后，张经理还切了一大包上好的卤肉送给李主任带回家，让老婆孩子也享受享受党的阳光吧。这真是:生肉换熟肉，双方都满足。肚里长板油，公私都兼顾。几十年过去了，有时想起来还吃不透，这种搞法，到底是为公为私呢？

　　二，惬意的发配及口无遮拦的后果

自打成立人民公社起，我国政府一直对农业很重视。各行各业都要大力支持农业，保证粮食生产，这种形式直到分田到户，撤消人民公社后才结束。

南岸饭店自然每年四月份也要派人去支农，支农有二种形式，一是早去晚归，二是在乡下住上半月之久，直到插完早稻才回城。每年四月份南岸饭店要派上二名以上人去长期支农，当时那些大妈大嫂们最怕下乡住上半月，家里什么事都没人管，所以都不願意去，故每年派人下乡支农是令领导头痛的事。在会上提出要人支农时，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愿意去。此时我主动申请去，解决了张经理的大难题，他一下子站起来，拍着我的肩膀高兴地说:“小曾，瓜娃子，要得！值得表扬！”会场上的大妈大嫂们一下子找着了替死鬼！也纷纷夸奖我，支持我提前转正。殊不知我心里爆了粗口，“你们晓得个卵！老子留在店里，一天要做上千个馒头，好几百包子，手都捏发鸡茄了，（沅陵土话抽筋的意思）还有那滾烫的甑脚水，烫得我手脸像猴儿屁股，绯红的，要是有好地方去，早就拍屁股走人了！我是满朝荐发配山塘驿，正中下怀。”第二天高兴地去商业局集合，前往乌宿两岔溪支农去了。

　　在商业局集合完毕，大约几大公司派出的支农人员百多人，乘上五一厂派来的解放牌敞篷车将我们送至目的地，乌宿人民公社两岔溪大队。饮食公司几十号人被分配到粟家寨生产队，安顿好之后，八一照相馆的李师傅带着手相机和大家一起去玩，此时正是花红草绿，莺歌燕舞四月天，一行人照相，观景玩得兴致勃勃！此情此景，有一首打油诗为证:翠竹青青溪水蓝，花红草绿歌声甜。一日三餐吃得好，还有美女来相伴。真是好一个公费旅游罢了，何来苦吃也。

第二天，大家吃过早饭，帮生产队插秧。这种农活对下放知青来说小菜一碟，为了显示各自的本事，你追我赶地使劲干起来，为的是在人前出出风头，年轻人谁不愿表现一下自己呢。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使大家吓了一跳，原来一条肥大的鳝鱼从泥巴里窜出，将一位女士吓了个半死。那时生态环境好，野生动植物丰富，加之当时农民每年每人只分配三到四斤左右的食用油，故农民也不吃鳝鱼，以至泛滥成灾。见此情况，带队领导下令，大家一起捉鳝鱼，改善伙食。不一会儿，捉了足足有十来斤吧，提到伙房，饮食公司不乏好厨师，晚上开餐，一道可口的爆炒鳝片出现在餐桌上。太好吃了！至今还回味无穷。

　　男男女女在一起支农，对我们年轻人来说，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干起活来一点都不觉得累，反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谁知乐极生悲，口无遮拦，弄出了一件令我终生耿耿于怀的烦心事。因春无三日睛，碰到下雨天，戴上斗篷，背上蓑衣去插秧，总觉得不舒服。一日天刚放晴，心情顿时舒畅起来，伸了个懒腰，顺手将戴在头上的斗笠使劲地甩向田坎上，为出风头，嘴里大声叫道，天晴了，可以将这顶“四类分子”帽子脱掉了。谁知这一喊，遭来了横祸！被带队的周主任听见了，周主任是有名的佐佐木同志，抓阶级斗争是把好手。这还了得，晚上召开全体支农人员大会，会上点名批判了我的反动言论，吓得我双手冰凉，心跳加快，心想完了，碰上这种事情，不死也要脱层皮，谁叫我不检点，让人抓住了辩子，听天由命吧！佐佐木同志将些事向公司领导汇报后，谁知公司一把手李经理是个挨过整的领导，对我动了侧隐之心，对佐佐木同志说:“老周，此事我看算了吧，小X同志不是有心，而且一年多来表现良好，政治面貌清白，你找他个别谈一谈，叫他今后注意点。”于是我躲过一劫！至今此事还铭刻在心里！

　　此图是四十多年后，重返两岔溪所拍，这里有我一段难以忘怀的回忆！

　　三，随风飘走的几次桃花运

在饮食公司工作了整三年，最有感触的是该单位男同志找对像难。下面将我本人遇到几件啼笑皆非的桃花运叙一叙吧。第一次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一个年头，因学徒期间没有探亲假，留在南岸饭店义务守店值班，那年春节，是粉碎“四人帮”后的第一个春节，被压抑了很久的文艺活动举办得好红火，国营五一厂，举办了大型春节游园活动。地点设在老鸦溪那边三营食堂球场上及五一厂电影院内。项目有电影，烟花，灯迷及各种游戏竞技项目。总之是琳琅满目，门类齐全。那时年轻好动，好奇心强，于是特意地穿上一件深灰色的的确卡国防装，下着一条黑色的快巴料子裤，那裤缝笔挺，足蹬一双三接头皮鞋，手戴一块打会买的上海钻石手表，一幅春风得意，风流倜傥的派头可以说是那时的高档配置吧。来到游乐场所，电影是看过的，竞技活动人不熟，只好来到猜灯迷的地方。抬头一看灯迷太简单了，我一口气猜了二十几个，到兑奖台兑奖，每个猜对的灯迷奖品为一只铅笔或一本小学生作业本。几个回合下来，灯迷场上我变成了明星人物，只见我去兑奖台去兑奖！此时有几个胆大的女生主动找我答话，问我是厂里那个车间的，我只得如实回答我是南岸饭店白案工。一下子有位女生操着一口长沙腔说:“哦哟哟，咯聪明帅气的满哥哥，咯斯做包子哒，可惜哒！”说罢几位女生掉头就走了，当时我真的好自卑！

　　因我在南岸饭店工作期间，肯为店里家属作些份外事，有时帮张家装盏灯，帮李家用报纸裱房子，还有一些体力活等。囗碑倒还可以，于是有些好心的大婶大嫂们热心地为我张罗对象。其中有位能干泼辣的大婶问我看上单位那位妹子了，大婶与你撮合撮合，我当时头脑简单，不想事，认为高攀不上五一厂，还有其它好单位的女生，自己单位按理说还门当户对吧，本单位倒是有好几个年龄相仿的女生，其中有一位眉清目秀，气质不俗，引起了我的好感，产生了非份之想。于是我就去托这位大婶前去撮合牵线。谁知道我是猪八戒他二姨照镜子孤芳自赏，恬不知耻！这位能干漂亮的女生倒也直率，直接找到我，对我说:“某人，我看你也算个人材，如是你能调到其它好点单位，我可以考虑嫁给你，现在我是一块油抹布，你也是一块油抹布，结婚后又生块油抹布，岂不是叫全城人笑话么！”听他此言，我无言可说，只得放弃在饮食公司工作时找对像的打算！

　　遭到兩次白眼后，又一位功于心计的热心大嫂找到我，说她乡下娘家有位远房表妹，模样长得漂亮，人能干肯做，是位持家好手。如是你愿意，他家什么彩礼也不要，只是结婚后每月给娘家5元油盐钱就行。我一听傻眼了，刚参加工作不久，没有积蓄，再者结婚后三口之家靠一人养活，后果不堪设想。当年不知那位满哥哥，将一首有名歌曲《心中的歌儿献给亲人解放军》，的歌词改为，不是不想你，不是不爱你，也不是不要你，因为我的票子太少，没有办法养活你！形象地反应了当年的经济状况。无奈之下，只好婉言推脱了。至此，在南岸饭店的三年时间里，不敢提起个人婚姻问题。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牙也脱了，头也秃了，还说起这些当年的风流事多少有点不妥吧。好了，到此为止，祝愿我们的后代生活得更幸福！

二0一九年一月十九日于沅陵

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