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我依旧暖您的脚

Bae曾小燕

我敬爱的祖母华良凤，幼名：凤凤，生于1912年（民国元年），寿终内寝于2019年元月4日，终于107岁。生前辛勤持家，以身作则，教育子孙尊老爱幼，本份做人，勤劳致富，至身故前一个月依然躬耕于田间菜园。在世己五代同堂，子孙满堂，现举家深切怀念。

这是2018年五月份我回家，奶奶给我讲的一个故事：城里老板请客，没想到昨天还讲故事的奶奶，现在已成了全家人口的传说！

新年的第四天晚上十点多，我在住的客厅里用手机翻看资料，突然接到弟媳的电话：＂姐姐，奶奶走了⋯⋯＂！＂怎么会事？昨天我打电话给宜文，还说吃了一碗粥⋯＂接电话那一刻，我整个人只顾着问原因，不知道悲伤。但电话收线那一刻，我瘫坐在沙发上，脑子一片混乱，全身发抖，几分钟后悲伤才涌上心头，眼泪如缺堤的河水一样！同室的静桐和红红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我。

跟着收拾行李，订了第二天早上的第一班火车，沒有头绪的等收捡好行礼，己是深夜一点多了。在冲凉放时，想着元旦晚上，我还和睡，1号早上起床，我用温水帮助擦好脸，亲吻着你！你己习惯我的吻了，自从你摔伤以后，，我发现我喜欢用吻来鼓励你，刚开始，你并不习惯，会躲闪不好意思，到后来习惯我每天用吻来表扬坚强的你。想到一个月来，你象小孩一样，需要我一天N次的换尿片，每次换都用温水擦洗干净！一个月来，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我都要抱着你，才肯入睡！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人一辈子，要做一回大人，二回小孩！＂那时，，我觉的你就是小孩子！太多太多的回忆，太多太多的遗憾，太多太多的事情！像幼灯片一样在我脑海里！我只能说悲从,心里涌出，，我在热水花撤头下，眼泪混着热水，流了下来，不知多久，冲完凉，己是深夜二点多，⋯

第二天一早六点，，我起床出门，从起床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就在流，在公交车上，地铁上火车上，眼泪一直在流，回到镇里，眼睛己红肿如桃了。

　　到镇里已是下午六点了，一下车，我感觉全身无力，冬季小寒的前一天，虽是广东，粤北山区的寒风依然刺骨，又是阴雨天气，以致身穿毛衣的我，依然冷的瑟瑟发抖，把行李箱放在路边，不知所措等着大嫂小姑姑来接我。

同学问一句你回了，眼泪就流出来了……

印象当中，小时候我身体娇弱不好，你经常在这冬天，把母鸡孵了十天八天的毛鸡蛋，用湿报纸包好，在晚饭烧大灶水时，放进去，煨熟了，给我吃补身体！以致小时候，大哥说我母鸡孵一窝小鸡，我吃了半孵鸡蛋。

　　撑灯时分，我终于回到家进屋，家里人均在屋前屋后忙碌着，你躺在后厅的门板上，穿着寿衣，像平常睡着的样子，如果不是这身衣服和脚下点着的香烛，我真的不相信，伱己经离开了我。

我跪在你身边，不相信这眼前如平常睡着了的你，已经仙逝了！我己管不了眼泪了，嘴里只能一味的念叨着：＂奶奶，奶奶⋯＂我抱着你的身体，是僵硬的；我摸着你的脸，是冰冷的；我呯喊着你，是无声的⋯⋯！三天前，你坐在这沙发上，我还开着电火炉，我们坐在一起烤火取暖；三天前，我还在这里给你洗脚；三天前，我还在这里给你喂粥饭，可是三天后，无论我如何呼唤你，拥抱你，你都无法回应我⋯

　　这一年，我放下一大半的工作，无数次往返于深圳，家里，朋友同学经常问我在哪里，我经常回答是在罗坝！他们取笑我，回家如乘墟，三天两头又回来了！其实我知道，我陪你的日子屈指可数，见一次少一次，弥足珍贵！

我知道，虽然100多岁的你，除了饭因为做过白内障，眼怕烟火熏眼外，生活起居都能自理，家里吃的菜，也都是你种的。我还笑说帮你申请全球最年长的种菜人的吉尼斯世界纪录，你却说什么鬼纪录，是命苦，不种全家吃手指头啊！其实家里也知道，离家几十米的菜园，是你唯一的兴趣爱好。

　　你一生教育我们子孙本份做人，辛苦劳励，不贪图享乐，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贪不争！无论是你到孙子，个个辛苦劳作，置地起楼。你常骄傲的说，你的四个女儿嫁到别人家，都尊老敬老，姊嫂和睦相处，亲家们也没有告理告状的。

　　你先知先觉，在去逝前一个多月前，某天我和你睡，晚上你有时睡觉和我聊天，说你感觉没有躺着睡觉，像是站在晒谷场一样，很累，想睡又睡不着！我还拍着床板和你说：＂奶奶，伱是睡在床上，并敲敲床头说你看，我和你一起睡！我暖你的脚呢…＂你还说我小时候冬天和您睡觉，我的脚经常冷的像雪条一样，靠近您都能感受到寒气。我记得小时候总喜欢把脚伸进您的衣服，不然的话，我的脚半夜才得以暖和。

第二天，您让我去大哥家把大哥叫过来，吩咐大哥：您手上的白金戒指（这戒指还是在新西兰的小姑姑的儿子，买回来孝敬您老人家的），留给大哥儿子明明以后娶曾孙儿媳用的，耳朵上的金耳环给弟媳，因为我娘去逝后这些年，都是她照顾您，手腕上的玉石手镯留给二孙媳妇；并让大哥从抽屉底取出一个红袋子，里面有这一二年，子孙给您的利是红包钱都在这里，让大哥保管好，不要让爸爸胡乱花了！

最后和看着哭的一塌糊涂的我说：＂小燕你不要嫌奶奶没给你留东西，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以后你自己想什么都会有的……＂没错，奶奶您知道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可以比您健康长寿，陪伴您身边更可贵的，没有什么比您更重要的！

　　

　　我吃完晚饭，找每天陪您的小狗欢欢，弟弟说那天小狗自己跑到爸爸的农场，要知道平时打死它都不去农场的。您仙逝的那晚，小狗欢欢在农场生了四只小狗，三只公仔一只母仔。难怪前几天您说欢欢快要生狗仔了！您还说小燕你每次出远门，小狗欢欢都会追尾，跑到镇上去找我，找不到才回来！像小孩子一样。

俗语说：＂猪来穷，狗来富！＂他们说奶奶您临走把狗狗都安排好，您的离开也是要子孙旺旺。更知道您过后家里一定会忙碌，无瑕顾及小狗，我又不在，只有农场的老爸喜爱它。

　　他们都说奶奶您好客有天缘！

第二天是农历十二月初一大寒之日早上阴雨绵绵，又冷又落，到十时祠堂开始祭奠行礼，雨慢慢小了，至到十一时入殓时，雨突然间停了！我在入殓前把您无牙的嘴合好，再次检查您的眼睛是闭上的，那个抚摸您的脸的冰冷感触，穿透我的手撑，直接穿透了我的心！我的眼泪打湿了您的寿衣，众人拉着我，不让我的眼泪掉到您的寿衣上，说如果我的眼泪掉在上面，会经常梦到您，不好，其实对我来说，我真的希望您能经常出现在我的梦中，可是这十几天，您并没有出现在我梦里。

        入殓祭司后，去火化场回来吃饭时，太阳也出来了，众亲友围坐祠门口的十几桌子，吃饭至下午，晚饭过后众亲友散去，晚上又开始下雨！

      跟着连续几天又下雨，到初四初五去平坟地，天又晴了！

       跟着初六又下雨阴天，初八初九又是晴天，要知道这五六十年，每年农历十二月初九，都是您的生日，自我懂事开始，每年农历十二月初八，客人就来给您贺寿，这一二天，也是家族的大聚会，今年连远在新西兰的外甥都带着全家四口，回来了，说要给您过大寿的，没想到却成了参加您的葬礼。每年这一天，无论我们在哪里，我们都会准时从外地回来，连我的同学好友，公司同事老板都知道这一天是您的生日，工作上面这二三天是要错开的。您的生日就象一根纽带，维续了半个多世纪的亲情，而您现在的去逝，这根纽带串起的亲情就断了，我们都成了断线的珠子了，散落于各地，不知哪根线，才能再续起来了！初八初九两天，我都早早起来，去给您烧香点烛，烧了很多很多的纸钱，我是怕您一个人太冷了，一年最冷的时候，您会暖和点，我觉的我就像那个无助的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希望火能给您带来温暖。

          我把您的那上棉暖鞋，那件花棉袄也放在您经缸脚下，希望您在另一个世界也不会太冷！我的眼泪掉在纸钱上，我还是想真的如家乡风俗传说那样能梦到您，可是您并没有岀现在梦里。

        跟着又是下雨阴天，到今天农历十二月十二日下午五时是您落土吉时！昨天半夜还在下雨，我还担心今天依然会又冷又落雨的，没想到今天天气放晴，宾客陆续抵达，连远在新西兰的外甥也是这个时候休假回来，按老家风俗，您107岁寿寝，按喜事来办理！

        都说您热情好客有人缘，您在身时和三姑说过，您的事后事，一定是好天气，不会让宾客出门不便，看来上天眷顾您，真的有天缘！

　

　　奶奶，您火化后装骨灰的经缸放在老屋，我每天早上起来，洗漱完毕，都会用保温杯泡好红糖水，去临时存放您骨灰的老屋，给您点烛烧香，烧纸，把温热的红糠水祭给您，小寒节气，天冷地冰，我记得您喜欢我泡的热茶！

祭祀您喝完三杯，我才接着喝水！回家做早餐，午餐，晚饭！这十几天，每顿吃饭，我依然摆着您的碗筷！吩咐小侄子每次吃饭依然叫：＂姥姥，吃饭＂！您的座位，依然空在那里！

　　这两天我整理您的物品，翻出您小时侯大姑娶大媳妇时回礼给我绣花鞋，您说古时结婚，新娘都要给舅舅家的每个人做一双绣花鞋，要提前半年就问好每个人的脚码！提前准备！

还翻出来我读初时，您帮我做的布鞋，由于眼神不太好，家里事务又多，这鞋前后花了一年多还没完工，等让我试鞋时，发现我脚己长太长了，己不合脚了，所以这也就是一双永远都无法完工的布鞋。

我知道，我会永远珍藏这两双鞋！

　　您说我就象树上的南瓜，七上八落的，到现在依然孤单一人，婚姻没有一个着落。您说我和爸爸是您在这世上的牵挂了，其他人您都放心。每次讲起这事，我都会眼泪汪汪的，但是您和我都清楚，缘分并没有想象当中如意，在缘分没有到来之前，我也只能等待。我知道我不孝，到现在也没找到一个人带给您看看，可是，我总不能随便找一个人来充数，而讨您欢心。

　　

　　每天去菜园摘菜，我都会想起您，这一园的菜还是您种的，冬瓜南瓜还放在厨房的地上，您种的菜，让五代老少都吃过您种的菜长大，以后可能再也吃不上百岁的您种的菜了！一年四季什么时节，该种什么菜，您都安排妥当。您教我＂七月种葱八月种蒜＂，任何作物都有它的生长时令，反季节蔬菜水果，是违反了作物生长天时，都是农药浸大的，不要贪涂稀有新鲜，买蔬菜水果要买当季生长的，不要反季节的，不然吃了就是吃农药；＂薯箱薯柜＂种菜种番薯也要让它有生长的空间，不要把土严的太实了，没有空气呼吸的生长空间。＂打禾麦米＂，抢收抢种，迟收迟种，都不能达到丰产丰收，只有跟上最佳时节，才能丰产。

所以，一百多岁了，您每年过年就计划好您要种什么蔬果，把前一年自己留的种子存放好！并告戒我，每年新年的工作也是要有打有算，有计划的安排好，这样才对得起领导老板，老板请你是来挣钱的，而不是让你来养老的！做人做事要有公道心，努力做好工作，不要偷奸耍滑，老板心里那个人做的怎么样，都是一块明镜，清楚的很！

　　早上用帮厨的人用糯米蒸良饭，我和两个侄女去老屋拿柴，正碰上八足和吹鼓手们，把您的经缸托到祠堂门口，我知道您是让我来送您出祠堂的，您知道我会哭吗？我在祠堂门口，跪着哭了半天，我知道连这十来天去老屋陪你看您的机会都没有了！

　　中午吃饭，爸爸说给欢欢小狗喂饭时，发现四只小狗不见了，我们都猜是那个傻仔抓走了，老爸赶紧去问，他说没有抓小狗，必竞才十二朝的小狗，沒断奶，抓了也养不活！于是我赶紧又去农场找小狗欢欢，发现它把小狗都衔到旧沙发底下了。奶奶，这一切是不是意味着您要下葬了，换地方了！

奶奶，再过半个小时，我们就要送您上山了，仲有千万的不舍，也不能挽留！

奶奶，这些年，我工作，生活当中的点点滴滴都和您分享！好的，您比我更开心，不好的，您总是开导我！您不但让我有一个温暖的家，更让我心灵上面有一个温暖的家！我记得前几年，和您沟通，我的工作压力很大，晚上经常失眠睡不好，您开导我说：＂人一出生，上天就注定了你吃多少，穿多少，有些事情，勉强自己，并不能让自己开心！天塌下来，也有比你高的人撑着！晚上睡觉，自己把白天的事全部放下，打扁头来暖就好！第二才有精神精力，努力去做！人在做天在看，你付出了终有一天会有回报！＂

奶奶，您的离开，让我的心失去了一个家，您让我的心以后何处安放？但愿，我来世再做您的孙女，继续暖您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