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女》十八

米瑞蓉

　　在卫红平淡地讲述中，晓宇都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九十年代的那些事对于她来讲好像是远了一点，但也常听父母讲起那时改革开放给每个家庭乃至于整个社会带来的巨大的变化。此时，她仿佛能感受到在九十年代那阵风起云涌的年代，只要你敢想，只要你敢做，一切皆有可能实现，因为那是一个变革的时代，没有可以借鉴的历史，只有可以创造的未来。

　　“大哥真是了不起啊！”她由衷地佩服启明这样的农村走出来的孩子，在他们身上看不到社会原本的约束，为了他的爱，为了家族曾经遭受的屈辱，他不顾一切的去打拼，哪怕是利用政策的空子，哪怕去做一些不合法的方式，但这就是那个时代的特征，他做了，而且做到了。在晓宇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羡慕和敬佩的表情。

“什么了不起？不外乎就是一种利用，利用我的父亲，利用志勇的父亲，利用他当时国有煤矿的身份和关系。”卫红一脸不屑地样子。“不过我们家是受益者，不，是当时的那个家，我们一家人的身份和地位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迷失了我自己。”卫红轻声地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

“大姐，后来大哥是怎样成功的呢？”晓宇仍然好奇地追问着。

“没有悬念，只有结果。在志勇父亲的推动下，宋家寨矿的改制推进的非常快，县里财政协调解决了各部门购煤拖欠的款项，赔偿了在矿难中死去的矿工，煤矿也保住了煤矿事故责任的记录，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这些死难矿工的名字就这样在职工名册里消失，拿到钱的矿工家属们回去用这些赔偿的钱盖起了新房子，这是他们以前做梦也办不到的，一条人命换来了一家人的好日子。”卫红点上了一支烟，眼神示意着问晓宇抽吗？看见晓宇摇着头的样子，她自己起身走到了宽大西餐料理台的一侧打开了收油烟机，从卫红口腔里弥漫出来的烟雾全部被卷进抽油烟机的吸入口里，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卫红似乎不着急马上讲出晓宇急迫想知道的那些事，抽完烟的她又转身去换了一壶茶。“来，尝尝我的新茶，我新定制的，朋友才从国内给我带回来。以前启明在的时候，家里好茶多得很，什么贵他就买什么，金骏眉刚出来的时候，一万块一斤，买！一买就是好十斤八斤的，这个领导一个大礼盒，那个领导一大桶的，就像不要钱似的，后来又是什么陈年普洱，你知道他怎么买吗？人家一说这个是什么哪里多少年的老树普洱，他便说：买！几十斤几十斤的买回来，我就看不惯他的样子，你知道他这是为什么吗？”

　　晓宇摇摇头试着问了一下：“是不是大哥为了领导？为了朋友吧？”

“什么为了领导，为了朋友啊？其实他是怕别人瞧不起他，他就是要出手阔绰，用钱来忘记他的过去。他刚发达的那阵子到餐厅去请人吃饭，在客人都还没有来的时候就让服务生叫来饭店经理，问你们家什么菜最贵，人家一听就是土包子来了，当然推荐的全是鱼翅、什么三头鲍鱼、龙虾海参的，他考都不考虑说每样每人一位，人家老板反正把你当冤大头整呗，你说点菜有这样点的吗？这满桌的极品好菜一顿吃下去受得了吗？但他要的就是这个排场，要用这满桌的好菜让领导们记住他魏启明！”

“大姐，那股改后来怎么进行下去的呢？”晓宇更感兴趣地还是那宋家矿的事儿。

“沈书记做了指示还能不成功？县里的联合工作组进驻矿上，对矿上的资产进行了清算，这些设备折旧期早已过了，矿上的矿脉也差不多开采完了，你说这样的矿还能值几个钱，原本上亿的资产到最后也就一两千万了，职工持股会也始终难以达成统一意见，开始是大家都怕自己占的股份少，一天到晚就算那些工龄时间多了少了的，到后来一听说要拿钱出来购买这些股份，大家就开始哭穷，说不要股份了，这不，启明他们就盼着你不要这些股份，他们就等着收，工人一听能拿到一笔钱还可以继续在矿上上班拿工资多好的事儿啊！基本一股脑的都说要卖掉股份。”

“大哥他们有钱了？”听到这晓宇都有点着急了。

“那时的启明哪里来钱购买股份？他们给职工们起草了一个合同，说是目前这个矿资不抵债，设备老化，外来的投资企业看不到发展前景谁愿意买这个企业？于是他们和职工持股会签定了一个协会，第一明确股份的基础上签订购买股份协议，按国家对职工购买时享受的折扣价格上多给卖方一成，另外如果第二年还没有兑现，那启明他们又再支付给职工和银行同期存款利率一样的利息，这样职工虽然没有马上拿到钱，但毕竟多拿到了一成的现金，而且还可以有利息的保障。”

“大哥真是太有经营头脑了，这步棋走得太漂亮了！可惜这些矿工们头脑也太简单了，他们以为自己可以不出钱购买股份，还拿到一大笔现金，好像是赚了很多，但他们就没有想过他们失去的是在这个矿的股份啊！”晓宇都为这些矿工惋惜。

“是的，职工哪里会想到这么多，想的那么长远，最关键是那些矿工哪里有钱来购买股份啊！其实启明他们看准的就是这点。当时矿上的现状让我们看着都觉得害怕，我当时真的怕启明输在这个矿上，我们当时真的输不起啊，我们那时一个月就几十块钱的工资，听着说上万块都觉得头晕，还不要说启明要去收购上千万的矿了。”

　　“大姐，我们上大学时老师给我们讲到前苏联解体后国有企业改制的案例，我原来还有点听不懂，今天我算是彻底搞明白了！大姐，你知道吗？在苏联解体以后，五百多家大型国有企业实际价值超过一万亿美元，但最后只卖了72亿美元，这大抽水啊！在最后实现股份制改造以后的企业，90%以上的那些小股东只持有不到企业总股本10%的股份，而那些不到1%的大股东持有了企业85%以上的股份，在那个时间里，那些持有企业股权的老百姓迫于生计的压力，不得不低价出卖手里的私有化企业证券，结果那些暴富者和企业的管理者乘机廉价收买，你是知道的人们就是怕恐慌性抛售，他们并不知道手里企业证券的价值，他们只需要牛奶和面包，所以造成了这些大型企业完全落入了暴富者和曾经的管理者手里。照理说这样被高度垄断了的企业所有权也没有让这些太脱拉型的大型企业焕发出应有的主导地位，失业率不断增加，最终让整个国家陷入一种困境。那是什么原因？那是因为当年俄罗斯的国有企业改革只是注重了所有制的变革，快速的实现了企业私有化，但它并没有培育能创造效益的资产所有者，忽略了企业经营机制的改革。上学的时候觉得这些理论好难理解和明白，今天听你讲了宋家寨矿这个故事，我算是明白了，启明完成股份制改造顺利地进入了宋家寨煤矿只是他的梦想的第一步，利用设备改造让企业焕发活力，要企业产生巨大的经济效益，这才是启明大哥的全部梦想！”这短短的两三个小时的时间，晓宇像是明白了上大学时那些生硬的案例。如果说她还有好奇那就是启明他们所走出的每一步，也许这些已经是一个不可言之的迷，但依然让她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