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后又师生

路远明

      

     山峦叠嶂 ，林深叶茂。值走出子弟校四十年之际，几地发小同学相约老师重回大山深处一一张广才岭中曾经“三二七”军工厂的子弟校。四十年，瞬间。当年老师已纷纷花甲、古稀、耄耋，而我们，也都尽“知天命”。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歌声从行驶在蜿蜒山道上的车中传出，依然清脆悦耳，满车歌者，欢快兴奋之情随歌飞扬，洒向林间，恍如穿越时光隧道，昔日讲台上的风姿不减，勃勃朝气，青春依然。

      故地重返，校园已废弃多年。向阳厂子弟校一一上个世纪六十年代随番号为“三二七”的军工厂而建，于张广才岭深处，倚青山，伴碧水，又随“三二七”厂而消去的学校。

      绵绵细雨掌开伞花朵朵，伞下生出丝丝浓情，山中升起缕缕云雾，弥漫校园，缭绕山中。眼中老旧的教学楼，昔日的镜像又现，教室的朗朗书声仍在耳畔，黑板上的粉笔依然写个不停，座椅上的思绪随着笔迹奔跑，晚自习的灯光映衬着老师的身影，春蚕吐丝，蜡炬燃燃；荒杂的操场上运动员进行曲的雄壮旋律又在校园回响，运动会的前导方队迎面走来，鼓号声声，彩旗飘飘；滑冰场上老师们的矫健英姿，舞动寒冬岁月，一场激昂青春……缓缓河水流淌着老师不忘的岁月，寂静山林刻记着学生成长的年轮。水无声，滋润树木成林，山无语，架起臂膀托树木攀生，脚下的这片厚土啊，曾孕育了多少理想的种子，生发了多少枝芽，繁茂了片片山林。

      师生今又相见，相拥难放下，泪盈满眶；一声“孩子们”，似慈母唤儿，爱意重生，暖透了学生的心。

刘玉杰老师

马玉芳老师

齐向阳老师

 魏淑清老师

1970年哈尔滨师范学院毕业，分配到向阳厂子弟校。在同学们的记忆中，化学课讲的好，板书写的漂亮，衣着时尚，思想敏锐。

杨淑英老师

彦国光老师

郝洪超老师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做人，要知醋打哪酸，蜜打哪甜。

荷花池漫步，九曲栈桥，折岁月更叠；红豆山远眺，清山碧水，映往事浮沉。

感谢罗景福同学，冒雨下地掰来了苞米棒子。清香香，甜丝丝，这才是最“棒”的！

      昔日，您总是不知疲惫地站立讲台，传道授业解惑；今日，终于有机会请您坐会儿，给您斟杯茶、倒盅酒，面叙昔日抚育之恩，分享今日成长之喜。离校四十载，师生之情，早已积淀发酵成父子情、母子情，浓浓深情于宴会厅中漫溢，情到深处，学生挂泪，您也挂泪。

      从鹭岛飞来的马喜梅同学拉起晚宴的帷幕。鼓浪屿激起的情感浪花几次涌入她的眼中，梗塞了她主持的话语。

      席间，“年轻的”花甲老师，讲着我们不知道的课外故事。那时他们刚出校门，正值青春，走进大山深处，带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舒展人生画卷，一番泼墨挥洒，有酸甜、有苦乐，说道起来兴致勃勃、趣味盎然。“中年的”古稀老师似慈母，回顾人生岁月，愈发地溢出知识女性的优雅、从容，谈笑间竟然童趣频生，恰如“让我们荡起双桨……”；两位耄耋老师，呷盅微饮，细细地品，微笑着听，谈至关键处，时有几句插话，如徐风，淡淡中勾起涟漪阵阵。

      夸美纽斯言：“一株树在最初的几年中就从自己的树干中发出了它以后要有的一切主要的枝芽，而以后他们仅仅是繁茂起来而已。同样，我们想赋予一个人一生所有的那些东西，也应当在这个最初的学校中赋予他们。”

      对于生长在文化断裂层带的我们这一代来说，老师岂止是孕育、催生了枝芽？

      准确地说，我的学习是从初中开始的。小学给我留下的记忆只是入学第一天吃的“忆苦饭”，加糠的玉米面里还添了些砂子的窝窝头，吃完还喊了“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的口号；学的第一节课是“毛主席万岁”，是那个年代的最强音；学唱的第一首歌是“我爱北京天安门”，因为天安门上太阳升；还有就是学校操场上的批斗会，女儿上台揭发父亲偷听敌台，并从此划清界限；再有就是老校舍西边的从未见打开过的防空洞，以及军体课上肩上的红缨枪。

      折腾了十年的文革结束那年，我上初一，学校不再学黄帅、张铁生，不再提倡“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反潮流，被称为“臭老九”的老师们把头抬了起来。在“把被四人帮耽误的时间夺回来”的口号下，学校开始上完自习了，考试也开始排名了。在一个晚自习的课堂上，教我们数学的班主任齐向阳老师走到我的书桌前，有些奇怪地问我：有理数加减法你学的很不错，怎么一到有理数乘除法你就不会了？我憋红了脸说：我不会小九九。齐老师听后睁大了眼睛吃惊地看了我一会，然后说：我找两本书，给你好好䃼䃼吧。第二天的晚自习，老师给我拿了两本书，其中一本是黑龙江省小学课本《算术》第八册，另一本是第几册我记不清了，是教乘法口诀的。其实，那时已经小学毕业的我，岂止是不会算术的小九九、分数，语文的拼音也只能读出个b、p、m、f 、d、t、n、l,而且是地地道道的跟教我们小学的辽宁籍语文老师学的纯正的方言发音。

      真不知，如果那场文化大革命再持续“革”下去，如果不是遇到那样有爱心、有责任心的老师，到今天我的命运将是个什么样子。

      现在回想起来，上学时遇到一位好老师是人生多么难得的事！我是幸运的，更幸运的是在我上学的时候，遇到了一大帮好老师。至今，那些可亲可敬的老师形象还是那么清晰地留在心底……语文课上，贾冰霜老师、郝宏超老师精彩的课文分析就在耳旁，数学课上，刘玉杰老师、崔玉彬老师巧妙的难题解析让眼界洞开，物理课上刘中怡老师“把小3落（lao）下来”的天津音亲切入耳，化学课上魏淑清老师作的“魔术”实验妙趣横生，英语课上段业辉老师教的那首《剪羊毛》的英文歌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操场上还印记着任春友老师训练体操队、鼓乐队的身影，滑冰场上李风鸣老师那青春激昂的风采依然在记忆中飞扬。韩玉芝老师、齐向阳老师、国光老师等几任班主任对我们的关心、呵护，还有那聪慧美丽、善良知性的马玉芳老师给我们的启迪，为我们点亮了盏盏心灵的灯，照亮了条条求知的路，终生难忘！

      那时的学校风清气正，那时的老师尽心尽力。一想起向阳厂里的子弟校，感激之情总是由心而生。

      今天，终于有机会圆了我深藏内心很久的心愿一一能够在老师的面前，回忆追溯子弟校的学习岁月，当面感谢老师对我的培育之恩，尤其是齐向阳老师，更是让远明念念不忘！

      一个心愿了结了，可又一遗憾产生了。那天晚宴上，当我站在老师身边，回忆完当年“晚自习”那段经历后，怎么就没有拥抱一下当年抚育我成长的，于我恩重如山的齐老师！现在回想起来更是遗憾不已……等到我们再次相见吧！

      夜晚的红豆山庄，宁静、清幽。窗外的红豆杉树披着淡淡的月光，静静地倾听着学生发自内心的倾述一一“刻在木板上的名字未必记起，刻在石头上的名字未必流芳，只有老师您的名字，永存我们心里。”马喜梅如是说。

  

      已是“铜铝连铸”行业国家标准、国际标准的引领者，烟台孚信达公司董事长王连忠同学，仍旧是谦虚低调，浓浓的师生情，满满的感恩意。

      浓眉大眼的李晓峰同学，身上看不见省府官员气息，恭恭敬敬，满怀深情地忆起当年老师的课堂传授。

  

      同学中的“秘书长”，虽以霜挂两鬓，帅气依然不减的丛宏志同学，深情忆起儿时往事儿。

仍坚守在深山里的“山大王”潘义祥同学，人如其名：重情重义，祥瑞满庭。如一股清流，流淌在翠绿山中，流淌在同学心中！

   

      子弟校第三任校长，七十高龄的刘玉杰老师用四句话表达了喜悦的心情：“师生分别数十年，今日重逢喜心间，回首往日校园情，仿佛昨天在眼前。”

      子弟校第五任校长张林：这次活动，让我感受到了同学们的感恩的心，看到同学们的发展，感到很欣慰。我想，今天晚上我们所有的老师，在欢宴之后都能做一个很好的梦，梦见我们重回向阳厂，梦见我们重回几十年前。

      我们的初中班主任，七十高龄的齐向阳老师：“我是教数学的，不会说也不会讲。学生对我们的这份感恩之情，让我很激动，特别是路远明刚才谈到的那些，他还记得那么清楚，我都已经忘记了。感谢孩子们还记得我们。”

     1967年牡丹江师范毕业，1968年分到子弟校。回忆起当年情形：当时只有两栋教室，7名教师，无操场，我一个人住在教室中间简陋屋内，很害怕。那时树粗林密，遮挡视线，山区人杂，野兽也常出現，一个刚20岁的姑娘，現在想起都后怕。但当时没怕，还很乐观，心红根正。

      七十高龄的班主任郭秀荣老师：昨天晚上我几乎就睡了两个来小时觉。今天真正地感觉到了你们些孩子对老师的真挚、深厚的情感，感受到了作为老师的骄傲和自豪！希望你们的将来会更好、更好！

      小学班主任扬淑英老师：“参加这次活动感到非常的荣幸，看到学生们发展的这么好，感到非常的欣慰。”

      初中班主任彦国光：“当多大的企业家不装，当多大的官不摆，你看，多好。”

      高中班主任，八十高龄的语文老师郝洪超：昔日向阳厂的山沟沟里面飞出了很多金凤凰，有企业家、企业高管还有政府官员，都是精英。青出于蓝胜于蓝。你们不止是蓝，而且是海之蓝、天之蓝。远明的一句话：“树长千尺，无忘厚土”，这种感恩的心让老师非常感动。“雏凤清于老凤声”,有你们这样的孩子，我骄傲，我欣慰！

      《让我们荡起双桨》的起歌者，77岁的马玉芳老师。因是同学马喜梅的母亲，又是我母亲的好友，我便叫她“妈老师”，知性优雅的妈老师，体现着那一代知识女性的风骨。

　　曾经青春激昂的李凤鸣老师，忆昨天，思今朝，展未来，风釆依然。

　　学完中文，当了子弟校老师，又当了党校老师的张文忠，讲起话来概括能力很强，既有知识性、又有逻辑性还带趣味性！

　　多才的徐万友老师：夫唱

　　多艺的李丽华老师：妇随

      耄耋矍铄、古稀优雅、花甲年少，与老师在一起，岁月静好，时光不老！

      举起杯子的郝老师：现在我要说什么呐，“老牛自知夕阳晚，不待扬鞭自奋蹄。”

数学课上，崔老师一扬手，黑板上就是一个大大的圆......如今，已是耄耋之年的崔玉斌老师，可谓人生圆满！

      真的是还有好多话语要说啊！离别时，老师不想说再见，学生更是不想说再见。人生就是这样，有着许多的无奈，越是美好的时光，越是瞬间即逝。

      只能在心中默默祈愿：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衷心地希望老师们在今后的岁月中信步闲庭，看花开花落；仰目长空，观云卷云舒；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酌洒烹茶，品岁月人生。

      

      旧日校园重返、荷花池中漫步、登红豆山远眺。两日的师生相聚中，老师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感谢”二字。要说感谢，应是我们感谢老师才是，不仅昔日培育之恩，今日又于花甲、古稀、耄耋之年给了我们这样的机会，圆了我们心中的愿想！

      望着老师们离去的身影，随行的摄像师询问制作这次师生相聚录像片的主题，我说就按晚宴上的那个主题，片名就叫“树长千尺，无忘厚土”。摄影师听后道：“之前我制作过一个相似的片子，叫‘树高千尺，勿忘厚土’”我说：“不妥。学生在老师面前不可称‘高’，只能称‘长’；‘勿’和‘无’也有不同。‘勿忘’有第三方告诫的意思，而‘无忘’是完全发自内心的。”摄像师点头。

附记：

      两日的相聚结束了，心中仍是久久不能平静，已过“天命”的我们，一路走来，更知感恩之重。

      感谢老师们能在桑榆之年给了我们这样的机会，圆了我们心中的愿想！感谢几任校长丛文轩、刘玉杰、张林的用心召集组织

      感谢此次聚会的提议者李晓峰同学，感谢此次聚会的主要资助者烟台“孚信达”的董事长王连忠同学，以及连忠同学的夫人烟台“一丝浓家纺”的董事长姜学莲女士（为老师们敬送了精致的感恩礼品），还有同学中的“秘书长”大庆的丛宏志同学、深居苇河的“山大王”潘义祥同学、冲河沟里的罗景福同学，从策划到实施，每一个细微环节都做的周全周到。还有专程从厦门赶来的重情重义的马喜梅同学，放弃工作前来相聚的大庆高玉波同学、苇河的于万富同学。

      

      再有，积极响应却因事不能前来的梁华、佟强、关宏波、温功和、孙晓玲同学，以及汪波、李冬春同学，你们对老师的深情已经带到，你们的感恩之心老师们已经感知！

      更有，在此对没能前来的丛校长夫妇及我们的班主任韩玉芝老师，教我们英语的段业辉老师，教我们语文的贾冰霜老师，教我们体育的任春友老师，及看我从小长大的鞠庆珍老师（鞠姨），深深地道一句：你们，还好吧！

      与老师相聚的录像片《树长千尺，无忘厚土》制作完成了，两张光盘，片长2小时6分29秒。接连看了几遍，满满地都是说不完的心理话，道不尽的师生情，看不够的尊师笑脸……两天相聚的时光，分分秒秒都倍感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