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海上,马在山中(《旅行的艺术》之十六)

毛歌

<h3>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你要找得到旅行的感觉,大抵只有两个方法。一个方法是自己走路,走多久算多久,一不留神,你就会走到一个长长的巷子,然后又是一个巷子,你就觉得自己有些迷失的样子,又不至于那么紧张。因为你知道自己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巷子里都是上海人讲话的腔调,这会始终让你确信自己是一个访问者。保持这样的角色对于你的旅行有着重要的意义,因为旅行常常是好奇的另外一个版本,本地人熟悉的事物,你就以为无比稀奇。我曾经花了半个小时排着队,跟着人家后面,买万国酒店楼下巷子里的点心,一边排队,一边就想象着那样的点心甜蜜过几代上海人的味觉。那是一个完美得无法说明的世界,一个旅行者到了这样的地方,就得安静下来,打听历史的回音。</h3><h3><br></h3><h3>另外一个方法就是找一个过了五十岁的出租车司机,上海本地人,说好价格,就跟着去他推荐的地方。我对于上海近郊的一点印象,就来自于这样一位李先生。他带我去朱家角,陪着我沿着河道两边的石板路,穿过人群。甚至哪一家馄饨店好吃都精确到多少步。五十多的本地人,他不会像外地来的出租车司机,急于挣钱,也不像本地的年轻人,对于过去显出来一幅漠然的样子。他有时间,也就有了故事。每一页翻过去的声音都可以听见,从容而亲切。这样的出租车司机,在我的老家也有,不过年纪并不大,因为都是本地人,聊到一切就都和他的生活相关,你要是想吃上正宗的红烧肉,就跟着他走,他会把你放在靠近山坡的无名餐厅里,就大声对屋里面的人喊到“来客了!”然后把你当做自己人,告诉你这家红烧肉会好吃到让你梦里都流口水。</h3> <h3>而在新西兰这样的地方,你就不能依靠走路来完成自己的旅行。这里极少城市,即使谈到城市,也会让“城市”这两个字含羞。一个连绵起伏的乡村世界,路上常常会被一群牛一群羊阻挡,很多时候,是四五只野鸭子,根本不在乎你的到来,慢慢地走到另外一边。这样的地方,自然以自然的方式领导一切,你会被辽阔的蓝天流动的长白云弄得有些寂寞。一个中国都会的人,不大喜欢新西兰的原因就在这里。他宁愿深处在城市的落寞里,而经过自然洗礼过的静谧,他却失去了享受的福分。在奥克兰西南部,有个夕阳坡,太多野生的火鸡就悠然地生活在这里,它们是世界上最美的诗人,能够站在高处的岩石上,沐浴晚霞的光芒,难道不足以让我们动情吗?它们会在夏天六点左右一直呆到九点,太阳完全落山,才会离开岩石。这样的耐心,不能拿时间来衡量,而只能拿它们本来的生活来说明。</h3><h3><br></h3><h3>我有一句话,应该说得上是经典的:在欧洲,走半步是历史,在新西兰,走一步是牛屎。你到了托莱多,就会在那种阴影统治一切的小巷里,精神焕发。那样的地方,历史不断上演过自己的剧本,来自不同文化的民族都在这里生活过 ,试图表达自己的信仰和精神生活的意愿存留在碉楼古道上,高耸的教堂,以及柔缓的坡道边,尤其是那些古董店,非常小心的隐藏在拐角处,隔着两层楼,就有一扇破旧的窗子,一半打开,一半关着,脱落的墙体边往往有一盆花。托莱多,是适合走路的地方,也许是唯一适合走路的天堂。我和朋友后来走过好几条小巷子,带着一身阳光的阴影又回到原来的地方,此时,教堂钟声传过来,就消失在似乎有些遥远的巷子里。那些光影会拖长教堂钟声,让我告诉你吧,我就在那里真正理解了茨维塔耶娃的诗歌:</h3> <h3><br></h3><h3><b>我想和你一起生活</b></h3><h3><b>在某一个小镇</b></h3><h3><b>尽享无尽的黄昏</b></h3><h3><b>和教堂绵绵不绝的钟声</b></h3> <h3>旅行并非只是某种记忆的备忘录,如果仅仅是这样,你便可以选择在家读旅行杂志或者笔记就好了。我那个成都的朋友,总是执意于要走很远的路,到不同的地方去看看,而同一个地方,比如枫丹白露,她是去了一次又一次。那种感受就远非偶尔造访所能比拟的。而生活在阜新的另外一个挚友,则会常常带着侄儿去附近的甬江堤坝上走一走,走到尽头,便是不息的流水,斜阳铺江。他们就站在那里,北方的风总有些寒冷,他们从来不曾离开过自己的家乡,对于外界不动任何声色,他们忠实于河流上的霞光,仿佛流水之下的石头,就静卧在那里。</h3><h3><br></h3><h3>这样两种不同的生活形式,都令我感动。正如苏格拉底对于古希腊艺术的评论一样,那里面有一种“心灵的活动”。就旅行而言,除开我们用心灵的活动来给行踪做最好的解说词以外,还有其他更加恰切的词语吗?</h3><h3><br></h3><h3>(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