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舅没有讲完的故事

以文挥戈

口述故事 我的老舅

成文润色 月生水工

配乐/插图/合成 以文挥戈 木易桃花馥

背景音乐 《枫林雪狐》

图片 源于网络

故事触发地 湖南 常德（桃源） 河洑山

（今河洑山国家森林公园）

老舅是个很是敦厚、涵智、勤俭、慈善的老人。儿时印象中他就是一个内含丰富的“故事篓子”。如今他故去二十多年了，生前居住在武陵群山的深处，离我老家向北十里之外的神仙桥村。他和我爹妈非常要好，且对我们几兄（姐）弟是十分的慈爱，也常来家中串门做客。他每次来时都是“挑肩压背”，定会给我家里带来不少自己的手工绝活，竹编或木制的居家生活用具，同时还给我们几个做孩子的兄弟们，带来一些民间小人物斗智胜巧，或神仙、精灵与人为善之类的故事。我做孩子时特别喜欢听他讲故事，听得最多的也是他讲的故事。他讲的故事几乎都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最后没有讲完的故事。今天我将他口述的部分整理出来，以纪念“在很久很久以前”的老舅。——题记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只小白狐在河洑山上闭关修行。她修炼了近三百年，某年冬天雪日的傍晚，终于练化成了人形。她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等不及天黑就出关了。

　　她迫不及待地就往山下雪地里奔，边走边滑地行了没多远，就嗅到一股醇厚沁人的香气，她仔细闻了闻，噫！这是酒香！她擦了擦口水，揺身一変，化成了一个妙龄少女，又把尾巴往裙子里塞了塞，相寻着酒香来到了山下的小镇上。

　　小镇（河洑镇）上车水马龙，远处的集市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她瞪着好奇的大眼睛，望着青石板的马路和络绎不绝的车马，以及不远处香气环绕的酒肆。

　　她一路小跑着来到了酒肆，叫道：＂小二，来一碗“。酒肆的小伙计瞅了瞅她：心里嘀咕道＂天都快黑了，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还出来喝酒，真是少见”。他想归想，还是盛了一碗酒，送到小姑娘面前：“小姑娘，请慢用”。

　　小狐狸端起碗一饮而尽：“这酒可真香阿！”她喝了一碗又一碗，直到喝得身依酩酊，人犹大醉，才满意地摸了摸小肚子，蹒跚地出了酒肆的门，摇摇晃晃地向山上走去。

　　此后的一些日子，小白狐化作小姑娘，几乎天天都下山喝酒。她的积蓄也是越来越少。她仔细琢磨了一下，再这样喝下去，钱肯定不够花，不如把小石子变成铜钱付账，可小石子变铜钱的法术只能维持一会儿，用不了多久就会变回去，这样不就把酒肆给坑了吗？人家做个小本生意也不容易，想来想去，不如去镇上用法术行医赚钱，赚到的钱再用来买酒。嗯，就这么办！

　　第二天，小白狐又变成少女的模样，扛着一个＂再世华佗”的小旗幡下了山。她在小集市上摆了个小摊子，插上小幡，行医的生意就算在镇上开张了。

　　刚开始的几天，小镇上的老百姓还不相信她，觉得这么个年轻的故娘，哪里会什么医术。可是没过多久，老李家的老寒腿被她轻轻松松地给治好了。消息传开后，她的小摊子前，每天来看病的人，常常排起了长队。

常来她这里排队看病的，都是在医馆买不起药的，附近几个村落的穷苦老百姓。小白狐姑娘的心很软，也不忍心收他们的钱。天色晚了，小白狐姑娘就打起自己的小包袱收摊回家。她的小包袱里装得鼓鼓的。有刘家奶奶塞的糍粑粑、杜家大伯送的腊鱼干、还有罗家大婶给的炒花生等，只是一个铜板儿也没有。

　　小白狐姑娘挑着包袱路过酒肆，闻着酒香咽了咽口水，摸了摸自己没有钱的包袱，轻轻地叹了口气：今晚喝酒是没指望了！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算了，起码今晚能吃顿饱饭了。这样想着想着，她就慢慢地走开了。

　　瞧见她从门前路过，酒肆的小伙计追出店铺，朝着她的背影喊道：“唉，行医的小姑娘留步，我请你喝酒！”她的两只小耳朵立马竖了起来，几乎飞一般地跑到小伙子面前，迟疑却含惊喜地说道“你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小伙子搓了搓手，微笑着说“我想……请你喝酒！”。“哈哈哈哈”……小白狐姑娘用笑声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惊喜。

　　“原来这家酒馆子就是你开的啊，看不出来啊，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小伙计呢，想不到你这小年纪就当大掌柜了！请我喝酒，今天你就得贴本少赚哦”。小白狐姑娘一手托着酒坛子往嘴里送，一手拍着小伙计的肩膀，饱含关切地说。

　　小伙计十分腼典地笑了笑，说：“你治好了那么多乡亲的病，都不收钱，我请你喝点酒算什么，以后若想喝酒，尽管来这里便是了”。“来来来，在这边坐着喝，我再给你端几样下酒菜来”。

　　她不由自主地跟着小伙计，在靠柜台的桌边坐下，脸上飞扬着酒后的红晕，轻轻地打着酒嗝，酒意朦胧地对小伙计说：＂呵——呵——呵，你可真是个好人！”

　　小伙计的脸红了红，讪讪地笑着，挠了挠头……夜深了，小白狐姑娘喝得酩酊大醉，露出了小白狐原形。小伙计暗暗地叹了口气，轻脚轻手地把她背在了身上，慢慢地往山上走去。

　　山坡上凉凉的山风一吹，小白狐毛绒绒的耳朵动了动，蹭得小伙计的脖子酥痒酥痒的。他说：“你醒啦”。小白狐的声音有些发颤地说：“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小伙计笑着说：”你每次来店里喝酒，每次喝多了时，连尾巴都藏不住，你说呢？”

　　小白狐哼唧着用小爪子在他背上锤了几下，说：“你，你……”。“好啦，好啦，其实，你真是小狐狸，我也觉得挺可爱的”。小伙计嚅嚅讷讷地说道。

　　小狐狸的脸似乎更红了，她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说：“你觉得，我变成人，和变回小狐狸，哪个好看？”小伙计笑了笑，毫不犹豫地回答：“叫我说，都好看！”

　　小白狐的脸红得更加发烫，羞怯地把热辣辣的脸埋在了小伙计宽厚的背上，还用小爪子轻轻地捂着。

没过一会儿，她象是又睡着了……

故事后记

老舅讲这个故事时，大概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的一个隆冬的下午。那时我还在杜家湾老屋里度初中寒假。他兴致正浓地将故事讲到这里时，硬是被我老爹拉到镇（陬市镇）上看戏（京剧《穆桂英桂帅》）去了。等到再有闲时，我曾追问老舅这个故事后面的故事。他却说：“你已经读高中了，后面的故事可以自已编呀”。几年后，我又有机会缠着他说：“那个小白狐狸精的故事，您要我编的只是我的版本，我真想听您的版本啊”。也许是没有了讲故事的兴致，或许是年岁已高真记不完整了，他最后只是给我提示了几个人物和事件的关系：“现在河洑关（河洑山临沅江的路口）的那个四眼井（井水源自四个泉眼涌出），就是小伙计酒肆酿酒的用水井，也叫崔婆井（现已成湖南省级保护文物），崔婆是小伙计的妈妈，母子两人是相依为命，小白狐后来成了崔婆婆的儿媳，四眼井因有小白狐做儿媳妇后，井水可以当酒水卖……后生意奇好，远近闻名，始称为崔婆井。河洑山上的金伢洞（据传每逢月圆之夜，定有八个金伢儿现身洞口玩耍，现为市级保护文物）是小白狐修行之所（金伢儿被常德会战后的日本鬼子盗走，现难已修复）；太和观（今已复修，为常德市级保护文物，见下图）被毁（历史上被毁多次，不知指哪一次），是因小白狐下嫁小伙计后，与前来“正伦降妖”的观中铁拐老道（据传后与吕洞宾等成为八仙之一）斗法所致；女儿坟（现为市级保护文物）是小白狐斗法败遁之后藏身地（不知是上坟还是下坟）；现在的崔婆井的水不能作酒卖了，也是小白狐斗法败遁所致，并非你爹爹讲的那个故事里的事（相传唐宋年代，河洑山下有一孤苦崔姓老妇，卖酒为业，因生意萧条，难以糊口。一日恰遇酒仙张虚白路过此地，知崔婆之苦衷，深表同情，叮嘱崔婆在屋后挖井以水代酒。崔婆照办后，果真灵验，从此生意兴隆。一日，虚白再次路过此地，崔婆向他叹息：“井里虽出酒，可惜猪无糟”，虚白听罢摇摇头，随即吟诗一首：“天高不为高，人心第一高；井水当酒卖，还说猪无糟”，尔后拂袖而去，从此井水再也不成酒了），其实张虚白只是一个书生（史查属实），哪有什么点水成酒的法术，只因屡考进士不中，穷困潦倒，流落太和观修道，长时间赊酒（可能还赊了很多肉钱，才有崔婆提猪无糟之说）不给钱，心中十分怨恨崔婆向他多次提钱，才作诗传讹，广为散布， 以泄心中所怨……其实这整个故事，在我们神仙桥那地界儿，是个已经流传很久很广的传说……等你长成大人了，迟早会知道完整故事的！”……三十多年过去了，如今我已知道小白狐完整的故事了，可对老舅的记忆却已经不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