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随想

自在飞花

晚秋，霜降。天气渐冷。

我国古代将霜降分为三候：“一候豺乃祭兽；二候草木黄落；三候蛰虫咸俯。”

好一个草木黄落。“草拂之而色变，木遭之而叶脱”，霜降把秋的肃杀演绎到了极致。

昨夜西风凋碧树。木叶不觉中落满庭院，独把花锄偷洒泪的是林黛玉，鬓已星星也的中年人洒扫之际，微微叹息，冬天要来了。两鬓霜对落叶霜，叹曰，草木无情，有时飘零。也许悲伤，却不会哭泣。哭泣无用。

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思及贫贱夫妻百事哀。忆起幼年。天未亮，黎明前的乡间小道漆黑寂然。裹紧衣服迎着飒飒秋风走向学校。有老夫妻一对，已在霜天夜间拾得满车落叶，推着拉着归来。这踏破静寂的脚步，会惊醒谁温暖的梦境？今人的眼里，这也许是一种浪漫，只是不知那时的元稹和韦丛，我故乡的那对老夫妻是否如此感知。

童年捡拾落叶。落叶可饲牛羊，可当柴薪，乡下幼童视若珍宝。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那时我独缺一竹筢，笤帚扫把的功用于散落沟渠草丛的黄叶，似乎英雄无用武之地。同伴们满载而归之际，我依旧低头捡拾。

向往落霜的夜晚。关乎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这霜中有美好，有抵达美好遇到的障碍；“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寒霜中弥漫着失意寥落；“万类霜天竞自由”“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霜依旧冷寒，生命在冷寒中蓄积勃发出一股力量，散着温热，对抗着大自然和人间的薄凉。诗人胸襟中有芥子纳须弥的宏阔辽远，透视字里行间，仿佛看到了伟人那张乐观的笑脸。关于霜，更具意趣的诗句，“风吹古木晴天雨，月照平沙夏夜霜。”夏夜霜的意境美极。

夏夜霜是有的。雪域高原的夏日，风刀霜剑。某年八月份，友人夜宿郎木寺景区，清晨的车窗玻璃上，厚厚一层霜花。午后，晴空。俄顷冰雹从天而降。

棉花。渭北平原有植棉的历史。农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终日为身上衣服口中食劳碌。金谷银棉堆成山，是我记忆中的秋天。嫩绿的麦苗开始装扮大地的时候，霜降前来不及采摘的棉花，会被连株拔下，靠在院子里朝阳的地方，烈烈秋风吹送，夜间寒霜浸染，一朵朵一团团棉花开得雪白…….开得满院欢声笑语。

柿树。曾与友人霜降后一起进山采摘柿子。经霜的柿子，软甜可口。柿树常常东一棵西一棵长在山洼里，无人摘取，掉落一地，零落成尘，化为泥土。鸟雀啄食过的柿子，空空如也一张皮，在枝头摇曳。麦田，柿树，晴空。一幅画。阳光格外明媚。“浓霜猛太阳”，农人如是说。脱口而出的是生活经验。

菊花。晋陶渊明独爱菊。爱菊的人大都经历了风霜雪雨，看惯了春花秋月。农人的院落，秋丛绕舍。曾经在那个霜降的清晨，我身处钢筋水泥丛林中，写过这么一段文字：想念庄园的菊花了！它们一定在这深秋的凄风冷雨中开得更灿烂了吧？看到市场一角待售的菊花，开得整齐有序，人工雕琢的痕迹显然，就想起了庄园里菊花的样子，高矮恣意妄为，枝条四下散漫，旁逸斜出，粗细不一。不像盆栽的那样，棵棵中规中矩，朵朵大小一致。庄园的菊花，同一枝上，花朵颜色深浅有别，形状大小各异，绽放早晚不拘一时。它们全然合着花草自身的心性生长，享受着日月精华，汇聚着天地灵气，经历着风霜摧残。菊花的隐逸高风，淋漓尽致于庄园的霜天。霜天修行出来的是淡然如菊的人。

霜降是接着地气的。二十四节气无一例外。这是先民的智慧。人与万物，离不开土，便离不开水。水以雨雪冰霜各种形式呈现，人从中得到的或是滋养，或是成长。

今夜霜满天，又是重露繁霜压纤梗。明朝，我不看蓼花芰荷，我要观丹枫泣血，闻黄菊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