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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记事起,长姐就过早地帮母亲挑起了家庭的重担。父亲在外上班,奶奶在渔洋关跟着姑妈,外婆倒是和我们住一个大门,但是体弱多病,何况自已还有三四个孩子。咱们家里家外只有母亲一个人张罗,所以长姐早熟,她每天放学回家,就有一大堆家务活做,最难的是要照看我和两个不谙世事的妹妹,辛苦可想而知。
转眼长姐考中学了,父亲觉得她上学太远,学校住宿条件又差,和姑妈一商量,将姐转到渔洋关镇读初中,由奶奶专门照料她和表哥表妹等几个孩子的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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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不见,姐从一个山里的小丫头片子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谈吐大方的少女,还和渔洋关镇上的孩子们学会了跳摇摆舞,在两个表哥的带领下学会了游泳,她回来后经常下河游泳,连河里涨水也不怕,母亲知道她水性好,不舍得说她,却是不允许我们下水。一天到晚笑意盈盈的她,特别能善解人意,说话办事落落大方,我们周边的和她年纪相仿的孩子都找她玩,给她送好吃的,还请她看电影。<br></h3><h3></h3> <h3></h3><h3></h3><h3></h3><h3></h3><h3></h3><h3>
初三上半年,姐是住读,但是寝室里有很多同学得了疥疮,她嫌寝室卫生条件差,开春后便要求走读,每天早去晚回,一天来回走十多里路。母亲和她五点就起床,做了饭带到去学校蒸,母亲做饭的时候,姐就帮着摘菜架火,把学校的新鲜事讲给母亲听,小时候的我和大妹不善言语,母亲和长姐在一起,倒不像母女,更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朋友。
长姐转回来读书后,这些家务活她便揽去一大部分,我和大妹便只管跟着做点力所能及的活,小妹还小,整天放学后就和同伴躲在外面玩到天黑才回来。
<br></h3><h3></h3><h3></h3><h3></h3><h3></h3><h3></h3> <h3></h3><h3></h3><h3></h3><h3> 转眼姐中考结束,我们也都放了暑假。
8月的一天,因长姐说河里涨水,冲来许多(浪渣子)柴,第二天一早,长姐照例起大早去河里放牛,我和大妹便背了背篓随长姐去河边捡柴,长姐心疼我们小的,回来时背了最大的一捆柴,我们大妹各自背了一背篓,大妹可能是不适应起得太早,睡眼惺松,被路上凸起的石子磕倒,一个狗啃泥扑倒在地,门牙断了半颗,鼻子被摔得骨折了,长姐急忙放下肩头的柴去扶大妹,心疼地看她的牙齿。大妹怕我批评她,哭都没有敢哭,从地上爬起来吐完嘴里的血背上背篓继续走,多年后,我们发现妹妹的鼻梁正中一个折痕,那天摔断的鼻梁没有注意矫正,上下长错位了。<br></h3><h3></h3><h3></h3><h3></h3> <h3> 这是唯一一张有长姐的全家福 ,小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事翘气了把左边自己那部分撕掉了。<br></h3> <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 吃过午饭,知了热得不停地叫着,我们躲在屋里看书睡午觉,长姐去放下午牛。(那时候没有饲料和牧草,一天得赶早趁凉快放一两个小时的牛,下午到天黑前再放一次。)
下午四五点钟,母亲在四队加工厂打米,在家休息的父亲准备去帮母亲拉板车,我们队一个放牛的老爷爷急慌慌跑来,拦住了他,因加工厂噪音太大,加上老爷爷说话上气不接下气,我没有听太清,只感觉父亲当时十分慌张,听完那一句便跟着老爷爷跑去东边河滩了,我看到父亲慌慌张张的样子,感觉这事情非同小可,便去加工厂对母亲说了个大概:“祖全家的爷爷急慌慌告诉爸爸,好像是说姐在河边放牛,牛掉到河里去了冲走了,爸爸跟那个爷爷去东头河拉牛去了。”
母亲听了我的话,把米装上车,给打米的人说等会来拉回家,当时她心想这么大一头牛,掉在河里仅凭父亲已之力,怕是拉不上来,母亲往东边河滩跑,她人还走在半路上,便听见路上的人告诉她说是姐姐过河被大水冲走了,到现在没有找到,她便哭着奔向出事地点。
而我和两个妹妹,却全然不知,等天快黑的时候,屋门外站了好多人,姐被他们送回来了,可是她却像睡着了一般,浑身湿漉漉,被摆放在大门外的板凳和木板搭成的床上,一动不动,母亲坐在我们的床沿,把长姐去年新做的棉袄套上罩衣,紧紧地抱在怀里,泣不成声,屋里屋外进进出出帮忙的人很多,对面住的是舅爷爷家的几个叔叔婶子,他们全都来了,舅爷爷也来了,又急又伤心,说我妈妈看到姐姐整水也不管教,不然也不致于如此。舅舅和叔叔们到我们楼上找了些木板,男人们忙着用木板现钉了一个木板盒子,换上衣服的姐姐被装进木匣子,被她们抬走了,母亲想要去追,被婶子们拉住了,屋内哭声一片,不知事的我也不知道跟着去看看姐姐,只是躲在屋角哭,老三和老四,也可怜巴巴地站在屋角,呜呜地哭着。 </h3><h3><br></h3><h3> 事情过去许久,才知道长姐是和一个女同伴一同去河中央的三角洲上赶牛回来,凭她的水性,游过去没有问题。她若不过河,太阳落山前自然也有大一些的男孩子过河把牛赶过来。那天河里涨水,从下游过河水缓河也窄,姐却偏要去水流最急水面最宽的地方过河。女同伴好怕,姐说怕什么,先下河,还没打算游,刚走几步就冲走不见了,吓得同伴赶紧往回跑,也是鬼气,平时一河会水的男放牛娃,那个时候都不知道去哪里耍了,女同伴茫然无计,只好告诉那个老爷爷,老爷爷连忙跑回来三四里路报信。父亲去时,很多人已在河中打捞,水太急,人冲得很远,天黑前很多人拉网式摸了几遍才找到。 <br></h3><h3> 一连三四天,母亲以泪洗脸,粒米未进,我们煮了稀饭端到床边,她都说不吃。后来是五龙的姨奶奶来劝她,那个时候外婆已去逝几年,她抱着自己的亲姨又是一阵嚎哭,姨劝她看在我们三个孩子的份上也要撑下去,她才勉强进食。 </h3><h3> 一周后,姐的高中录取通知书寄到,母亲又是一顿痛哭。姐的日记本和书信、照片,都被母亲收在箱子里,我也偷看了姐的信,是一个男生写给她的第一封表白情书,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常常想,有机会碰到那个人,我首先会像看到哥哥那样亲切,然后我多么想问她姐读书时的事。</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 <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
半个月后,我在菜园里摘菜,一个好心的村民叫我去把母亲劝回家,我顺着那人指的小路走到山林边,只见母亲正坐在一座新坟前,坐地痛哭,旁边还一个人正在劝慰,那人示意我把母亲劝回去,我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呆呆地站着,想起姐姐对我的种种好,眼泪巴答巴答地落在衣襟上,姐坟前,栽着美人蕉、大丽菊等花,我猜是母亲过来栽下的,有几棵节节高开了花,仰着笑脸望着我,让我想起姐的笑脸,我每次和大妹妹闹矛盾翘气,姐姐就分别送小礼物这样陪笑哄我,有一次我翘气故意掀被子,长姐夜里给我盖了无数次。想起这些,我就觉得长姐没有走,我呆呆地看着姐的坟,幻想着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坟头突然炸开,姐姐突然活灵活现地出现在我面前,给我们讲笑话,帮我们分担家务,又或者,她本来就没有奄气,被人们误埋了,苏醒之后被人救走了,这里的匣子根本就没有她,可是我这都是幻想,已有小草从坟头的土里钻出来,姐姐,真的就在这里安家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姐埋在别的队里的山上,和我平时去的菜园子相隔好远,现在想来就是为了少让母亲触景生情,让母亲慢慢忘记她。后来,我再也没有去过长姐的坟头。<br></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 <h3>剩下的我们三儿和表妹,表妹不喜欢照相非要躲在后面</h3><h3><br></h3><h3></h3> <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
中年丧女,给母亲沉重的打击,我常常会在深夜里被母亲的哭泣声惊醒,我只能假装睡着,假装没有听到母亲在哭泣,如果我是长姐那样聪明讨喜的孩子,可能会像朋友一样劝慰母亲,可是我,真的不会安慰人。好几年过年团年,母亲会在桌上突然落泪哭泣,弄得我们不知所措。从此,我们从来不敢在母亲面前提起长姐,直到现在,我一提,便会被大妹妹用眼神制止,长姐的早夭,成了母亲心中永远的伤痛。
最近看电视剧《大江大河》,觉得宋运萍的性格就像是我的长姐,温柔贤良,善解人意,凡事勇于担当,有的观众怒喷宋运萍的早逝是编剧脑残,其实不是的,在现实生活中,好人命不长倒是真的,农村里的人把这种聪慧乖巧情商高的人称作华生子,说这样的孩子是长不大的。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再过几天,就是长姐49岁的生日了,而我的长姐,永远只给我们留下青春少女的模样,她像是天使,翩跹来到你身边,然后悄然逝去,只让活着的人空想念。<br></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