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

如风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喜欢过年,儿时的记忆最深刻最难忘的就是过年了。上个世纪的五、六十年代家乡还很穷,但一到过年,家家户户也要包饺子、蒸枣馍,放鞭炮,一进腊月特别是过了旧历的小年,人们就开始盘算着准备年货了,那个时候我才五、六岁,对过年的记忆是从燃放鞭炮开始的。</p> <p class="ql-block">  我的家乡在饶阳县城的东边,滹沱河西岸,北邻远近闻名的"鞭炮之乡"草芦。听老辈人说,早年间这一带就有腊月做炮仗,过年放鞭炮的习俗。在我记事儿的时候村子里做炮仗(俗称二踢脚、双响)仍然很盛行。那个时候是队为基础、集体经济,村里有六个生产队,一到秋后进入冬闲季节,每个生产队都要搞一些副业生产,以增加收入。有磨面的、做粉条的,但更多的是制作炮仗。在我的记忆里,我家所在的第五生产队,就在我们老宅小胡同西面的三间大库房里加工炮仗,空旷宽大的库房里,从房梁上悬挂着三个木千斤是卷炮筒用的,在院子的东南角,有一个灶台,镶着一口大锅,是炒制火药的,而烧木炭则在村后的一个避风空闲的地方。到了冬季,这里就忙碌起来了,特别是一进入腊月,由于快过年了,要抓紧时间交活,经常加班加点,有时社员也可以领一些活回家完成,按时交回,按量记工分,但是像卷炮筒、装药这些活,那是必须在加工房里完成的。 除了生产队外一些家庭也做炮仗,主要是自己过年燃放,父亲兄弟三人都是做鞭炮的行家,父亲曾经说过,他们小时候做的鞭炮从年三十,一直要燃放到过了正月十五。在我的记忆里经常清晰的浮现出父亲晚上坐着板櫈,伏在老宅东屋的躺柜上,专心致志的制做“双响”炮仗的身影,而且每次都是制做完成后,要到院子里放两个试试效果,每到这时往往已是夜深人静了。直到有一年大年二十九的晚上,父亲做完最后一批炮仗,拿了两个到院子里燃放,结果一个焾迟的炮仗落地后才响,引燃了南墙根下的柴草垛,从此以后父亲就再也不做炮仗了。 </p><p class="ql-block"> 到了我们这一辈主要做个头较小的鞭炮,简单又安全。一进腊月特别是学校放了年假后,就开始动手做鞭炮了。那时候我还小,主要给大哥打下手,把旧书本拆开对折一叠,一边沾湿卷成炮儿筒,凉干后捆在一起糊上一层纸再扎眼、装药、碾泥钱,然后栽焾辫在一起就完成了。自己做的鞭炮药足响声大,专门留着起五更时燃放。头过年的那几天太阳好的时候,屋外窗台上晾晒着的都是辫好了的贴着红纸挂着雷子的鞭炮。</p><p class="ql-block"> 那个时候虽然一般不买炮,但赶集逛炮市是最期待的事儿了,特别是腊月二十六、二十八年前的最后两个集那是不能错过的,县城集上的炮市有时在东关西边,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在南关的护城大堤上,一到上午十点左右炮市就开始热闹起来,卖炮的有赶着马车也有拉着小车的,找好位置摆出鞭炮就开始叫卖了。卖炮的都是先放炮,谁家的鞭炮响声大、连贯不截焾,就卖的好,因此,往往是几家卖鞭炮的比着放,鞭炮声此起彼伏,一阵高过一阵,响声一落,人们就会涌上炮好的炮摊买炮,卖炮的就要忙活一阵子卖出去十几挂甚至几十挂。每到此时,同来的小伙伴们是最兴奋的时候了,哪有炮响就跑到哪里,炮声一停就挤上前去捡没响的鞭炮,回家重新栽焾后再燃放或者一撅两截,用香头点燃里面的黑药燃放。有时也会从炮市上买几把气火和摔炮,气火要晚上燃放才好看,记得有一次在院子里放气火,由于害怕没拿稳气火点燃后倾斜着穿过窗户纸落在了母亲刚刚铺在炕上,只有过年才舍得用的毯子上。后来气火越做越大,得站在凳子上燃放,名曰钻天猴,点燃后喷射出一溜火光,直冲夜空非常壮观。“双响”也做成了两截横药一截炸药的“三响”打的更高。再后来人们又开始做铁筒炮,炮仗缠麻后再裹上铁皮,燃放时要放入带有底座的铁筒里,点燃后能打到眼睛看不到的高空,声音像闷雷一样炸响并慢慢的传回地面,整个村子都能听到。后来回家过年时弟弟就经常燃放这种铁筒炮,但这已是十几年以后的事了。</p> <p class="ql-block">  家里的老宅坐北朝南,东院三间,西院往后十几米也是三间,西院屋前种着杏树、花椒树,还有两棵茂盛的垂杨柳。东院的院子里有两棵枣树,母亲说这两棵枣树和我一般大,我记事的时候,已经根深叶茂了,每年到了秋天的时候,由青渐渐变红的大枣挂满了树稍压弯了枝头,非常的诱人。而印象更深的是每逢过年,燃放鞭炮的时候,大多要把鞭炮挂在东边那棵枣树上,几万头贴着红纸带着雷子的鞭炮要蹬着櫈子才能挂上去。过年燃放鞭炮是有讲究的,大年三十的中午和晚上是必须燃放的,而大年初一的早上要放最好的最长的,还有初五,十五,二十五都是吃饺子的日子,也要放鞭放炮,尤其是大年初一,家家都要起五更,左邻右舍就事先约好,谁家起的早就先放两个二踢脚叫起,然后邻居们就亮灯起床了。起床后我们的任务就是放炮,先把鞭炮挂在树上,准备好火柴或把香提前点然,只等煮饺子的那一刻,才能点燃。每当这个时候,母亲总是使劲的拉着风箱,把灶堂里的火烧的旺旺,火苗窜出老高,不一会儿锅里的水就会带着滋滋的响声,冒出热气,这时母亲就会掀开锅盖,转身从案板上端起饺子,涮的一下子,以最快的速度把整帘的饺子下到沸腾的锅里,然后起身,一声“点炮仗”脱口而出,我们立即点燃巳经挂好了的鞭炮,又捂着耳朵跑到一边,看着窜着火苗、乒乓炸响的鞭炮不断的从下往上燃烧着,并和村子里的鞭炮声汇集在一起,此起彼伏,传向村庄的每一个角落,传向村外,传向远方……。</p> <p class="ql-block">  除夕夜和正月十五放烟花也是老家的习俗,三舅和姨家所在的南马村家家做烟花(泥窝窝),每到快过年了,三舅或者是姨家的彬哥总是骑着自行车,车的后座上挂着一个大红茎筐,里面放着烟花,往返三十多里给我们送来,我记得那几年大年三十和正月十五的晚上,都要放花,左邻右舍,前后邻居,尤其是年龄相仿的小伙伴们都来观看。这种泥窝窝体积大,装药多,点燃后㶷丽的火苗带着滋滋的响声,逐渐升空,然后像雪花一般向周围散落开来,非常壮观,这种情景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p> <p class="ql-block">  鞭炮烟花带来了过年的喜庆,而过年的习俗和只有过年才舍得吃的"年货",则增添了厚重的年味。</p><p class="ql-block"> 过了腊八就是年,人们在淹了腊八蒜,喝完腊八粥后,就开始准备年货了,年味也就越来越浓,尤其是吃过小年饺子(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过完小年就要扫屋子,母亲把扫帚捆在竹杆上,头上围着毛巾,把屋顶、墙面和地面上的犄角旯旮都要清扫一遍,除旧迎新。“二十六,割年肉”,到了年根底下,村子里谁家杀猪,母亲总是提前打招呼,要买多少,要什么部位的,买回来后,留出剁馅儿的,炒菜的,剩下的连骨带肉一起炖在㶽里,灶堂里添上几根劈柴,小火慢炖,从中午一直饨到晚上,小时候只有过年才能吃上肉,这个时候我们都眼巴巴的等着,直到肉炖熟了,吃上一小块或啃上一块骨头,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二十八,把面发",小时候很少吃白面,就是过年也只是蒸少量的馒头,再蒸一些粗粮豆包和粘窝窝,记忆最深的是摊炉糕。 母亲把小米面和玉米面提前发好,然后再用温开水把发好的面搅成糊状,在堂屋支上借来的两个炉糕锅,小火烧热后,一个锅擦油,舀入面糊盖上锅盖,另一个就可以起锅了。金黄色的小米和玉米面炉糕非常诱人,母亲每次都要用上多半天的时间,摊很多炉糕,一家人要吃到过了正月十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除夕是最值的留恋的,也是最忙碌的,家乡的风俗年三十中午吃饺子,这一天,母亲要早早起床,剁馅、和面,吃过早饭,就开始包饺子,中午的饺子包好后,就接着包初一吃的五更饺子,五更饺子要吃素的,寓意来年素素静静、平平安安。记得那个时候,母亲总是在堂屋的中间,用三块砖支上炒菜锅炸果子,我们眼巴巴的盯着油锅里由白变焦黄的果子,母亲又总是把炸好的第一个分给我们吃,其他的切成丁,和剁碎的豆芽、粉条、木耳、磨姑、黄花等再加入猪油渣,调成饺子馅。五更的饺子要放一夜,所以馅不能出汤,皮不能太薄,但要一般大,母亲还要取几个硬币或糖块,包在里面,谁能吃到谁有福,祀求来年日子甜甜密密。那时候家里人多,包的饺子也多,大姐的几个年龄相仿的邻居家的姐妹在包好自家饺子后,都来帮忙,每当这时屋子里笑声不断,更加热闹。年三十承载了过年的主要内容,中午要放鞭炮,吃饺子,再摆上几个小菜,喝上一盅老白干,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温馨和美,其乐融融。我是年三十出生的,母亲还要特意擀上一碗长寿面,给我过生日,在我的记忆里,这是儿时最幸福的时光。吃过年三十的饺子,中午人们就开始祭祖了,小时候是跟着父亲,后来是我们兄弟三人,和村里的同姓族人一起,上坟祭祖,缅怀逝去的亲人。 </p><p class="ql-block"> 太阳西斜,这时,母亲才会有时间洗头剪发,打扫屋子里的卫生,换上只有过年才穿的衣服。随着大年夜的降临,母亲把已放在锅里,中午没有吃完的饺子,再放上几个馒头、豆包和炉糕,灶堂里烧上几把火熥热,这就是小时候的年夜饭了,然后点燃红红的蜡烛,香炉里再敬上一柱香。而此时,村子里鞭炮声再次响起,随着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而来的是女人们的笑声,年三十晚上妇女拜年是老家的风俗,尤其是当年过门的媳妇,要由婆婆领着给没出五服的本家长辈拜年,大家结伴而行,每到一家,祝福声和笑声交织在一起,成了大年夜的一道亮丽的风景。拜年一直持续到八九点钟,此时母亲在接受本家晚辈的祝福后,总要披上一件衣服,踏着月光去给村子里的几个长辈拜年。 而我们在放完了鞭炮后,吃着花生、瓜子和糖果,听着上辈人过年的故事和传说,进入了梦乡。</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天”,大年初一要起五更,随着邻居家的“开门炮”响起,左邻右舍开始起床了,母亲用早已准备好的芝麻杆或棉花柴,把灶火烧的旺旺的,我们在院子里挂好了鞭炮,饺子一下锅,鞭炮响起,顿时村子里鞭炮齐鸣,此起彼伏,过年达到了高潮。放完鞭炮,热腾腾的饺子出锅了,母亲先要捞出一碗放在案头的贡桌上供奉先人,还要留几个饺子在锅里,寓意来年风调雨顺,连年有余。五更的饺子要在炕头上吃,五爷坐在炕桌的西南角,父亲坐在东南角,挨着父亲的位置留给母亲,我们兄弟姐妹五个依次而坐,在我的记忆里,很多年都是如此。</p><p class="ql-block"> 吃过了五更饺子就是大年初一,村子里的男人们就开始拜年了,拜年是民间的传统习俗,表达人们辞旧迎新,互相祝福的一种方式。一家人五更起床后,饺子煮熟上桌前晚辈要给长辈拜年,长辈给晚辈压岁钱,吃过了饺子本家亲戚、邻居好友要登门互相拜年。一声“拜年啦”,人未进屋,声音先到,主人赶紧起身相迎,是晚辈的跪地磕头,同辈的拱手作揖,客人进屋,抽一支烟,吃一块糖,喝一口茶,互相问候,互相祝福,充满了和谐温馨。在村里,董姓是大户,我们每年都要转大半个村子,从吃完饺子开始,往往要持续到中午。午饭后,村子里渐渐平静下来,新的一年开始了⋯⋯。</p> <p class="ql-block">   过年是团圆、是喜庆、是温馨、是难以割舍的亲情,虽然时光流逝六十多年过去了,但是,儿时的年味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