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恩人

上官周美术馆 曹燮

节选自中国社会出版社2004版《600孤儿的父亲》

13.寻找恩人

刚开始下海经商，余祖亮准备与几位朋友一起 经营食杂，他从建筑公司出来时拿不出3000元股金， 他不好意思沾朋友们的光而自行退出。1984年底，别人认为他对建材市场较熟悉，遂邀他合股经营钢材、水泥，结果又苦于拿不出股金，做了一段后再次退出了。 经过这一次实践，余祖亮认准了搞建材确是自己 的特长，在这方面干起来熟门熟路。他跟几个建筑商及建筑公司负责人都有交情，于是他先给别人引路搭桥收取一些介绍费、业务费，慢慢他的业务扩大， 几个月就挣了八九千元。

当时有了这些钱，就算是个万元户了，余祖亮自然第一个想到的是那挽救他于饥渴与死亡边沿的广东恩人。然而时隔20载，人世沧桑，经历了十年“文 革”动乱，经历了淸队时的"一打三反”等政治运动， 恩人是否依然健在？当年那遮蔽风雨的茅舍是否依存？他来到广东，靠着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余祖亮找了许多地方，问了无数行人，在当年遇见恩人的附近，只要有石拱桥的地方都去寻找过，但原址早已人去房空，唯余芳草萋萋。余祖亮想时过境迁，人海茫茫，如今再也难见恩人，无法报答他们的深恩了，不觉泪如雨下。

第二天，整整一天的奔波总算有了结果。在离恩人住地800多米处，他终于找到了他们，可见面后、彼此都不敢相认。因为他们的容貌变化实在太大了。余祖亮见到的是一位又黑又瘦的老头，大嫂虽变化也大，但还能依稀认出当年的模样。他们起先没有认出余祖亮，问他来自何方，到此有何贵干？待余祖亮说明他就是当年遇难获救的福建少年时，大哥才睁大眼睛，仔细把他端详，并亲切地紧握住余祖亮的 手，叫大嫂赶紧为他倒茶。余祖亮抱住大哥不由得眼眶潮湿，动情地说：“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呢！ ”恩人说：“我们的老房子被台风刮走，所以才迁到这里，已历经八个年头，你能找到我们真是一种天意啊。”余祖亮心中不由得感激上苍的安排。大哥大嫂也欢欣激动不已，不断落下重逢的喜泪。

王大哥行动不便，在家烧茶煮饭，大嫂上市场买回鱼、猪肉、面条和蔬菜，特地还带回一瓶“五加白"。 大哥大嫂平时虽很少喝酒，但那夜却陪余祖亮喝得半醉。久别重逢的激动使他们睡意全消，他们通宵达旦地述说别后的情景，直到鸡鸣时分，露水打湿了衣裳，才知天已破晓。此次寻找恩人余祖亮原想盛情邀请他们一起到福建安享晚年，他会为他们养老送终， 然而他们却说故土难离，婉言谢绝了。

第三天，余祖亮到商店给他们买了尼龙蚊帐、衣被和一些生活用品，并给恩人留下3000元以聊表心意。他们收下了日用品，却拒收那3000元，还是当初的那句话：“去帮助周围比我们更需要帮助的人，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报答。”他们说，他们已习惯了现在的生活，钱财对他们没有多大的用处。他们现在自给有余，叫余祖亮不必为他们的生活担心。

最终余祖亮因家里生意忙，实在无法久留，他恋恋不舍地辞别了两位恩人，洒泪赶回福建。临行前， 他留下家中的电话号码，再三叮嘱大哥大嫂多挂电话联系，让他时时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免他挂念。

两年后，王大哥挂电话告之，嫂子已因病去世多日。得到消息，余祖亮当日就怀揣3万元，火速赶往广东。但恩嫂已下葬月余，余祖亮只见荒郊一个土丘。 王大哥对余祖亮说：“大嫂临终前还不断想念着你， 诉说着对你的思念，并希望你来广东时让我告诉你， 她曾收养过一个残疾的女婴，因流感发高烧无法救 治而夭亡，如果今后有可能，请帮她收养一两个残 童，以完成她未了的遗愿。”

王大哥对余祖亮说，本想挂电话给你，让你与嫂子见上最后一面。但她说，从福建往返并为她料理丧事要耗费很多时间，所以她让我还是过一段再告诉你。余祖亮听完此言，想到自己蒙受大恩，却不能在她临终前亲侍在侧，略尽孝爱，而是在世俗场中追逐名利，甚至连每年拜望他们一两次都做不到，实在问心有愧。而此时见恩人王大哥悲伤不已，余祖亮也禁不住潸然泪下。

他们为她祈祷后，回到茅屋。

此次来广东余祖亮盛邀王大哥到福建养老。 但大哥说，大嫂是他今生的惟一，既是他的妻子又是他的恩人，怎忍心抛她而去， 让她一人在荒郊成孤魂?他当与她生死与共，早晚相伴，并日夜为她祈祷， 而其余一切再与他无緣。余祖亮欲请求将恩嫂的骨灰移葬福建。他说，入土为安，就不必再让她离开生养她的故土了。见无法违背他的意愿，余祖亮全数留下所带的3万元钱，恩人说，现在他孤身一人，不需要那么多的钱，执意再三他只收下2000元，另外还勉强收下1000元，作为经常给余祖亮挂电话的费用。

最后一次接到大哥的电话，大哥告诉余祖亮他 得了极严重的肝炎，自知不久于人世，并托人请来神父作了临终圣事，现在只等着天主召唤他的灵魂， 并一再强调一切后亊已安排好，叫余祖亮不必前往广东，因为茅屋之地早已被政府征用，他已迁居到离原居地很远的地方。至于具体地名大哥因担心余祖亮前去时自己的肝炎会传染，所以没有告知。

余祖亮仍放心不下，次日即乘飞机抵广东。然 而，除在那里见到已建起的高楼，以及旁边涌动的人流在火热的太阳下紧张地忙着施工外，连当年的茅屋和恩嫂的坟包都不见了，询问工程负责人，他们一 问三不知。遍访周围村落，皆不知所踪。

寻恩人不遇，余祖亮怅然若失。两位恩人待他恩重如山，却拒绝他的回报。临终又怕拖累他不让他见上最后一面，只留下深深的怀念和哀思。因此，恩人的嘱咐余祖亮时刻铭记在心：“帮助你周围更需要帮助的人"，“收养弃婴残童”。从此，他把那些有恩人一 样遭遇流离失所的孤寡老人当作恩人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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