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阿珍散文原创

文：秀 丽

汉 珍

在雪花飘舞里，新年又到了！

凝望着窗外的飘雪，老家过年的味道浓浓的泛起。这是不同于城里的年的味道，也有别于它乡年的味道，那是小时候故乡的年的味道......

01

腊八饭一吃，便是过年的起点。大人们就开始陆陆续续赶集置办年货了，买一些平时舍不得买的日常用品及过年才舍得吃的鸡鸭鱼肉，再给新媳妇买一块花布做件新衣服。有女孩儿的一定会买个头花戴，男孩子就很少添件新衣服了。

农历二十三四，家家户户蒸馍，不管日子穷富总要蒸上几锅白面馍。大人蒸馍的时候小孩子不得乱讲话，比如：蒸完了吗？还有吗？这一类的话不吉利，说了要挨训的。

枣山一定要蒸的。大的小的，单层的双层的，还要蒸带枣的小花馍，小鸟、兔子、小猪等，象征着来年的丰收景象。蒸完了几锅白面馍，再蒸些黑面皮的干菜角子。

那时候，白面很少，过年蒸的馍不够吃。初一，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团圆饭，吃白面馍。初二起，母亲就再也舍不得吃白馍了，就吃黑面皮的干菜角子。她总说自己爱吃这个，但我们心里都明白，她是怕白面馍不够年关招待客人吃的。

那时的黑面可不象现在市场上卖的，白面加点巧克力色，口感劲道色泽光亮。那时的黑面是高梁、红薯干、玉米加在一起磨制的，黑而粗燥，吃到嘴里又干又涩。

蒸黑面角可不容易。擀面皮的时候得小心翼翼，稍一用力就裂开了。包馅时面皮要放在手心里，搁上馅，两手捧着，十指稍曲，用力一捂，捏紧边沿，放在锅里。只有蒸熟了才结实些，否则，一不小心就是一盘散沙。

还有，就是一种用白面与白玉米粉掺和到一起蒸的“白馍”。乍一看象白馍，嚼起来还是玉米馍的味道，不细腻、口感差。因为白面不足，又不想失体面，在那些年月里，村里就种了一种白玉米。

这种馍，不是真正用来招待客人的，而是埋在盛白馍的笊篱下边，当填充物的，显得主人热情、大方，但彼此又心照不宣。这种无奈，现在想起来好滑稽，又禁不住泛起一丝苦涩。

02

二十五六，父亲从城里放假回来过年啦！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扫卫生，把屋里屋外扫了个遍，把桌椅板凳倒饬得整整齐齐。

父亲会做麻糖。先把白面、芝麻分别炒熟备用，再把麻糖坨轧碎放进锅里加热融化，倒入芝麻熟面，快速翻动和成面团，趁热擀成薄片，切块宁成麻花，整个过程熟练利落。母亲打下手，我们姐弟几个早已沉浸在了麻糖的香甜里……

父亲从城里买回来许多年货。最显眼的莫过于猪肥膘，白花花一大盆，洗净切块放进锅里小火熬。待熬出油，捞出油渣撒上碎盐，咸香酥脆，吃一口香到骨子里。

母亲和父亲尝也不舍得尝一口，就端给我们：“吃去吧，解解馋！”剩下来的半锅猪油，可是一家人年把的生活调剂了。

03



大年三十上午，父亲把各个门头打扫得干干净净，贴春联。那时候的春联不是买的，而是买来纸张，由识文断字、舞文弄墨的大伯写的。

每年，村东村西、村南村北，找他写春联的络绎不绝，写春联成了春节的一道风景。伯父戴上眼镜，翻出万年历，翻飞着手中的笔墨，红红绿绿的各式春联挂满了院落。

下午，父亲把平时舍不得用的精美小碟子找出来刷洗干净，摆放在堂屋的方桌上。然后，精心制作供品一一青萝卜削鲜桃儿。

萝卜顶端青的部分是桃子的底部，萝卜根部的白色部分是桃子的尖，再用红纸把桃尖染成红色。这染色也是有讲究的，桃尖最红，渐远渐淡。桃子的蒂连接菠菜叶，一个鲜灵灵的桃子成了，极像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放在碟子里足以乱真。

父亲虽文化程度不高，但是个真正的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不烧香拜佛，不算命看像。记得有一次，母亲买了一包黄纸，准备去姥姥家烧纸，祭奠姥爷，突然得知父亲要回家了，怕看到了吵她，就要我拿着黄纸退给了代销店。

关于摆供品的问题，我曾经问过父亲，他说：“好看吗，最后还不是都让你们小孩子吃了。

04

三十晚上，父亲用笊篱盛上糖果、荸荠、花生、水果之类，再放上几张哗哗响的新票子，嘱咐我送给大伯、叔叔他们家，算是送去了父亲的祝福和关爱。

睡前是要放关门炮的，三响，预示辞旧、迎新、纳福。这炮一定挑选最大个、品质最好的，不能哑，哑了兆头不好。每年放这种炮都是大哥的专利，威力大，太危险，小孩子没有这个胆量。放之前母亲总是念叨着：“要小心，小心啊！”

“咚一一”，火光闪烁处，三声震响，大门落锁。照例，大年初一凌晨，第一件事又放开门炮，开门纳喜，迎接新年的到来！

而此时，新年的爆竹声已拉开帷幕！家家户户一辫辫、一挂挂红彤彤的鞭炮，闪着火花、冒着青烟、炸着声响，潮水般涌来！近处，噼里啪啦，震耳欲聋；远处，轰轰隆隆，象天际滚动的闷雷。

一群群的孩子们，穿着新衣裳，象赶集似地涌来跑去，捂着耳朵，趔着身子，等着抢哑炮。不知谁“啊”的一声，裤兜儿被炸开个洞！欢声笑语也和着炮竹声飘散开来......

当初升的太阳洒下金光，新年早晨的农家院落也遍地金黄、红光满院了。炸碎的纸屑，红色和着金色，铺满了院落，踏在脚下软软的，闻在鼻里香香的，看在眼里浓浓的。

我们那一带有个习俗，大年初一，是不能扫庭院的，更不能扫一地爆竹纸花，一直持续到初五。爆竹花来自于大地，还原于大地，飘飘洒洒，承载着村民们的希冀！

　　

05

大年初一，一定是大哥起来烧火做饭。大哥说：“娘做了一年的饭，就让她歇一天吧。”除夕晚上，锅里摆好了饭菜，烧热就可以吃了。因为初一有很多规矩，不兴动菜刀，不兴扫地，不兴往外倒垃圾等。

做好了饭菜，大哥就叫我们起床，叫了弟弟叫妹妹：“起来吃饭啦～，赶快起来啦～，大年还睡懒觉，看别人家都吃过饭了，一会儿拜年的就来了，起来吧！”

果不其然，空气里的硫磺味还未散尽，这厢碗筷没放下，那厢就响起了打门声。男女老少，三五成群，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好不热闹，如赶早集一般。

父母辈份长，一到这个时辰，俩人也穿上干净、整洁的衣服，站在堂屋门口，迎接着家族四邻晚辈们的到来。“大爷，大娘，给您拜年了！”“四爷，四奶，给您磕头啦！”

堂屋里，红红的蜡烛窜着火苗，映照着父亲母亲沧桑、慈祥的脸庞，俩人不停地寒喧到：“磕啥头啊，不兴了，省了省了！”边说，边抓起瓜子、花生、爆米花、糖果之类的往拜年者手里塞。

　　

06

按传统习惯，过了正月十五，大年才算过完。这天晚上，我们家要放烟花，成了村里的固定项目。

说是放烟花，也就是几束“起火”，大小不等的几枚“大花”和几只“风火轮”，与现在的烟花相比，毛毛雨儿。因为成了惯例，所以这天晚上，村里的大人小孩、男女老少，都围聚在我家院外，等着看烟花。

父亲是个喜欢热闹、喜欢孩子的人，又要面子。在村里为数不多的在外面工作的人中，只有父亲每年要买些烟花。这是父亲从微薄的薪金中、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在众人的期待中，父亲拿出最后的“干货”，扳个长条凳，来到院外南面的空地上。几个小伙子争先恐后点燃了烟花。烟花在凳子上或腾空而起，或火花四射。大年的最后一个夜晚，因了父亲的几束烟花，僻静的乡村竟也欢腾了起来！

当稀疏的烟花在空中绽放消失，当尽兴后的人群渐渐散去，父亲面对的，是母亲的埋怨与数落！是啊，母亲是个很节俭的人，过年连白馍都舍不得吃，哪里能接受得了这火花一闪，就什么都不见了呢？她生父亲的气哦！

许是理解了母亲。不知从哪年起，父亲真的就再不买烟花了。聚集的人群，也一年年减少直至平静下来。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物是人非，但老家浓浓的年味儿，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