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风景

姚征

　虽然喜好独自去远方追寻令人震撼的美景，但也十分留意身边的风景。 对所在的这座城市，无论是亮眼的新妆还是旧时容颜，都会使我倍感亲切和温馨。

一、今夕何夕

　　秋雨绵绵多日，今日放晴，傍晚又在浦东前滩江畔散步。 这是近年新建成的大型绿化带，长约十公里，宽达一、二百米，环顾四周只见草坪和林木。这里虽属市区，但位置较偏僻，一边是江，一边原是农地，现仍空旷，高搂很少。在这里散步，低头郁郁葱葱，抬头万里云天。对常年居住在水泥森林中的市民真是个散步天堂。

　　四、五点钟已是夕阳西下时分，晚霞映着江面，煞是好看。路上少有行人，偶见园林工人在弯腰劳作。步道上铺着软垫，道旁隔一段就有个音乐盒半埋地上，放着轻柔的乐曲一一钢琴曲或萨克斯，走近了能听到，稍远便消失。不由想起旧游的鼓浪屿海边，也是这样。空气略带轻寒，这样天气最适合散步，可惜已没有桂花的香气。

　　暮色苍茫里，若有若无的琴声，四野的静穆，正在转黄的开阔秋林，江轮远远的气笛声…。忽然生出些莫名的感动，想起一句唐诗“不知今夕是何夕”，感到意味无尽，但不知其上下文和出处。于是即景凑了三句，成一四言诗，回来后又斟酌修改为这样四句:

轻烟漫漫入天际，

平林漠漠鸟归栖。

日暮江滨倚栏杆，

不知今夕是何夕。

我没写过诗，感到依托一传世佳句来构思，比完全凭空编起要容易许多。

　　到徐浦大桥时，已是明月初上，圆圆的，已到了十五的满月吗?

二、太原路的老洋房

　　因耳鸣常去汾阳路的五官科医院看病，有时要等很久，就出来散步。汾阳路附近有多条安静的小马路: 桃江路，永嘉路，太原路等，这里是旧时的法租界，都是两行法国梧桐夹道。沿街商店极少，多围墙，墙内是朴素的法式小搂和高过楼房的塔松、樟树或棕榈树。

　　沿着太原路走时，见有"太原别墅”门牌的宅院，两扇敞开大铁门里面有个很大的园子。尽管已入冬，但修剪整齐的草坪仍草色青青，多数树木已转为暗绿，几株银杏树则亮得耀眼，树叶洒落一地碎金。草坪上还有个小喷泉和白色圆顶小亭，一幢老洋房在园子里侧。

　　踱进去拍了几张照，走到洋房跟前，正面朝南的门都封住了，侧面有个带廊棚的拱门开着，有人进出。不大像住宅也不像办公楼，更不是卖私房菜的餐厅。看了一会，终究不知老洋房干何用。

后来得知这座老洋房上世纪中期就改造为宾馆，专供首长们来沪时下榻，级别很高。现在上海高档宾馆多的是，老洋房已算不得什么，早已向公众开放了，所以我可以悠然踱进去拍照。

絲毫看不出是宾馆，仍是一副往昔花园洋房的模样。百年前，张爱玲、杨绛和林微音等一代“新女性”不就是从這样的宅院里走出来的吗? 百年沧桑，世事沉浮，老洋房却依然从容而淡定，仿佛在显示一种内在的涵养和气质一一连同其周边梧桐夹道的宁静小街。为什么如今人们那样怀念三十年代的老上海，在這里似乎能有点省悟。

三、乐团铁栅栏上的灵魂

　　去五官科医院总要从这里走过，这是复兴中路在宝庆路和汾阳路之间的一段。路旁是上海交响乐团，再过去是上海音乐学院，这附近有不少出售乐器和唱片的店铺。交响乐团的铁柵栏上焊着一长棑人字形剖面的不锈钢条，有两个小侧面。一批与上海交响乐团相关联的音乐家和教育家的像分成很细的一条条，用喷枪“画”在钢条的侧面上，做法大概是用火苗烧出像片的暗部，亮部则是不绣钢的银灰本色。

　　由远走近时，从侧面能依次看到一个个人像，到跟前就消散了。很像“西游记”中的一句话一一聚之为形，散之为气。这些人中我只知道少数几位: 蔡元培、萧友梅、黄自、贺绿汀、朱践耳、周小燕、俞丽娜、曹鹏等。其中有张年青女子微笑的脸颇引人注目，她是当年在国际钢琴比赛中得金奖的顾圣婴，被誉为“钢琴公主”。在文革初为免受迫害而自尽，天才夭折，令人痛惜。还有几张洋面孔，都是乐团早期的主力，上海交响团的前身是过去上海租界的工部局乐隊。柵栏上的音乐家大多数已逝去，而他们创造的音乐和展现的人文精神则常留人间。感到这围栏的设计颇耐人寻味。

图/文 姚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