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黑

清氣若蘭

<h3>  2018年02月10日(农历二十五),这一天,这个叫“大黑”的人,永远地离开了我和家人。</h3><h3> 他,是我的父亲。左边眉毛上长有一颗胎带的黑痣,所以村里人都开玩笑地叫他“大黑”,久而久之,“大黑”便成了我父亲在村里的常用称呼。“大黑”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农民的那种朴实、憨厚感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身上。辛劳了一生,节省了一辈子。就是这么朴实得不能再朴实的农民,却把一生无私的爱给予了我和妹妹。现在熬过了苦日子,迎来的甜蜜的好日子,可是“大黑”呢?却被病魔无情地夺走了他57年的春秋。</h3><h3> 哀哉“大黑”;</h3><h3> 痛哉“大黑”;</h3><h3> 惜哉“大黑”。</h3> 大黑是个要强的人 <h3>  一九九八年,松花江泛滥洪水,村里面挨家挨户收集塑料袋,有车的出车,有人的出人,加固村西头的大坝。但长期受到洪水的浸泡,大坝的根基已经不再夯固,终于在夜里被洪水冲垮,大坝被撕开了口子,泛滥的洪水如同脱了缰的野马肆无忌惮地践踏庄稼和村庄。转眼间,整个村庄已经被无情的洪水占领,地势低洼的人家,水没过了炕沿,已经上炕了。地势高一点的,水已经把阵地转到了家门口。天亮后,放眼西望,白茫茫的一大片,洪水经过的地方,看不到任何一点绿色。庄稼人的希望被洪水淹没了。我家在村的最后一趟杆,也未能幸免。</h3><h3> 洪水过后,政府出资八千元给受灾的群众盖新房,统一部署。有两种选择:一是完全由政府负责筹建;二是政府出一点钱,其余的自己承担,也可以自建。“大黑”选择了第二种。“大黑”是个要强的人,房子的地基都是由他、妈妈、妹妹三个人弄好的。所需要的石头,也是“大黑”起早趟黑和妈妈一起从南阳拉回来的,开着家里十二马力的拖拉机,蹦蹦哒哒地运回来,南阳有个大坡,车在行驶的时候还需要一个人站在车头,这样车才不会翘起来。这时候的妈妈便扮演了这个站在车头的角色。</h3><h3> “大黑”有三兄弟,三姐妹。但是没有人来帮“大黑”,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弄的。用他的话老说:“万事不求人,能自己做的就自己做”。“大黑”有个妹妹,是大学生,在辽宁抚顺上班,家里的经济条件比较好。所以“大黑”在天冷的时候,需要钱买玻璃,向妹妹开头借两千元钱,却没能借来。但“大黑”并没有记恨这个妹妹,反倒在妹妹家孩子需要买房子首付的时候,妹妹向“大黑”开口,“大黑”二话没说,借了两万给妹妹。这种血缘关系的亲情,是可以凌驾于任何矛盾之上的。</h3> 大黑是个“小气”的人 <h3>  “大黑”有个坏习惯,动不动就生闷气,不喜欢和别人交流,有啥话喜欢闷在心里。但是所有的情绪都表现在脸上。别人一看就知道“大黑”心情不好,又生闷气了。说“大黑”小气,不是说他舍不得花钱,他看不惯那些得得嗖嗖的人,看不惯那些吹牛扯皮的人,看不惯那些说三道四的人。“大黑”这样的性格,伴随了一生,也影响了他的一生。“大黑”后期的得的这个疾病,现在想想,与“大黑”的性格是分不开的。“大黑”对家人从不“小气”,每次我放假回家,抑或是妹妹他们一家从大庆回来,都会准备丰盛的饭菜。每次妹妹他们回去,都是大包小包地往回带。</h3><h3> “大黑”对自己却很“小气”,自己有什么毛病了,舍不得花钱去检查。自己想吃什么了,舍不得花钱去买。能对付就对付,用他话来讲:“谁有也不如自己有”。</h3> 大黑是个明白人 <h3>  “大黑”的病来得突然,2018年暑假回家,只是听妈妈讲,你爸最近身体不好,老是说膀子疼,不舒服,而且没有以前胖。我们孩子们让他去检查,死活都不去,就说自己没事。“大黑”倔脾气,家里人拧不过他,也就没有再催。假期结束,和妻儿回到福建上班,“大黑”穿得很整齐,把我们送到南城客运站,车走的时候,透过玻璃,看见“大黑”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泪流满面。我和妻子都掉下眼泪。看着黑瘦的“大黑”,心里阵阵酸楚。让他们来福建生活,他们老说过几年,过几年再去。我知道你们不是不想来,是怕给我们带来负担。这个过几年,成了我心中抹不去的痛。</h3><h3>没几天,就接到了妹妹的电话。</h3><h3> “大哥,在干嘛?”妹妹用略带忧愁的腔调问我。</h3><h3> “在单位,交材料,评聘职称”。</h3><h3> “哥,咱爸去县医院检查了,情况不太好。”</h3><h3>“说”。</h3><h3> “爸和妈今天早晨来的县医院,大姑找人了,检查了,可能是肝癌。”</h3><h3> “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复地在求证着什么。</h3><h3> “咱爸可能是肝癌,而且情况很严重,晚期。明天去哈市,我和万峰也过去,确诊一下。”</h3><h3> “好的,知道了,具体啥情况明天第一时间告诉我。”</h3><h3> 放在电话那一刻,我蒙了,心乱如麻,怎么可能?假期才回来几天,那一晚,无法入睡,期盼明天能有好结果。</h3><h3> 越怕什么来,什么就来。第二天接到妹妹、大姑的电话,哈医大一院已经确诊,“大黑”肝癌晚期。电话的这一头,我强忍着眼中的泪水,交代了一下妹妹,把所有的化验结果都带走,不要让“大黑”看到。我晚上订机票,明天带着化验单再和医生详细咨询。</h3><h3> 回去的那天晚上,我特意打电话给“大黑”:</h3><h3>“爸,吃饭了吗?”</h3><h3> “吃完了,你呢?”</h3><h3> “我也吃完了,我在机场。”</h3><h3> “又去哪里?”</h3><h3> “出差。”</h3><h3> “真好,可以哪都走。”</h3><h3> 我并没有告诉“大黑”我要回家带你看医生。我担心“大黑”知道我回去了,一定是情况很严重,否则这么远,也没有回来几天,怎么又回去了。我怕“大黑”多心。但妈妈还是把我回去的消息告诉了“大黑”,我妈怕“大黑”知道了突然。在医大二院和同学交流了一下治疗方案,就和妹夫回到家里。车到了大门外,“大黑”穿着平时那件蓝色的衣服开门,此刻我看着那黑瘦的“大黑”,想想他的病情,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那顿晚饭是有史以来吃的最难下咽的一次。饭后聊天还欺骗“大黑”,说是长了一个“肿瘤”,良性的。手术得儿子签字,所以我得回来。</h3><h3> 第二天很早我们就出发了,到了医院,各种检验,安排手术,和家人商量后,采用了保守介入治疗,因为肿瘤比较大,手术有风险。采用介入治疗,先对肿瘤进行一次处理,使其变小,然后再射频消融。手术后在医院住了几天,就要回家休养了,等待复查。在家休养那段时间,“大黑”状态特别好,吃饭啥的,都不错。以前不吃的各种水果,此刻也开始吃了。家里新鲜的蔬菜、水果样样具备。这是“大黑”之前都舍不得买的。</h3><h3> 十月一秋收,正是“大黑”第一次复查的日子,我再次回到老家,一是忙秋收,二是带“大黑”复查。这一次,因为民和医院王永德大夫的提醒,给“大黑”做了肝吸虫检测,看看是不是由肝吸虫引起的。果不其然,还真有肝吸虫。吃了打虫药。“大黑”更有信心了,状态超级好。第一次复查结果也相当可观,肝脏四周变得清晰,肿瘤小了很多。我和“大黑”讲这些,看他脸上欣慰的微笑,我心里也高兴,“大黑”有救了。回家继续休养,通过药物来进行调理,为接下来的射频消融手术做准备。</h3><h3> “大黑”不能吃药,凡是药片都需要弄碎,然后借助糖来吃,可以说是吃一半吐一半,所以这段的休养效果并不好,身体状况变得不好,“大黑”也变得脾气暴躁,常常晚上不睡觉,瞎想。以前经常出去遛弯,现在走一会儿,就累挺。第二次的复查,情况也变得不太乐观,从床位到卫生间,大约五十米的距离,“大黑”走起来呼哧带喘,我要背他。</h3><h3> “不用”。“大黑”用生气的语气对我讲。</h3><h3> 在医院打了几天保肝的药,医生建议进行射频消融手术,经过与家人商量,我做了这一辈子中最难的一个决定,放弃治疗,回家。妻儿们也从福建来到老家,好好珍惜和“大黑”最后的时光。</h3><h3> “大黑”和妹妹比较亲近,有什么话都和妹妹讲。有一次从妹妹口中得知下面的内容:</h3><h3> “闺女,爸知道自己得的什么病,是该死的病。”“大黑”平静地说。</h3><h3> “乱说啥”。</h3><h3> “爸知道,你们怕爸害怕,你摸摸爸的腹部,鼓出来一个大包。”说完,“大黑”就用手指着自己得腹部。</h3><h3> 妹妹用手摸,真摸出来一个大包,妹妹安慰“大黑”说:“以前你是胖,所以没有看出来,现在你瘦了,才鼓出来。”</h3><h3> “爸,你是啥时候知道的?”</h3><h3> “最后一次去复查,你哥出去打饭,我自己在病床上,胡巴地摸了摸,就摸出来,当时我就在想,还治啥呀,都这么大的包了。”</h3><h3> “大黑”离开的前一天晚上,让我过来东屋睡觉,这一晚,也是我们父子最后一次对话。</h3><h3> “爸,您有啥话需要和我讲,说吧。”</h3><h3> “你……们……不……要……难……过……,要……过……年……了……,买……点……东……西……,都……开……心……点……”此时“大黑”在病魔的折磨下,已经口齿不清了,“大黑”艰难地张合着干燥的嘴巴,吐出来的这些字,字字如刺一样,刺痛内心深处。</h3><h3> “恩,爸,放心吧。”我强忍着泪水说。</h3><h3> “我……死……后……不……要……把……我……葬……在……这……”</h3><h3> 你要葬在哪里?妈妈问。</h3><h3> “去……南……方……”“大黑”依然艰难地表达着。</h3><h3> “去南方,死后就得火化,你同意吗?”妈妈继续问。</h3><h3> “恩,……你……以……后……不……也……要……去……南……方……吗?”</h3><h3> “大黑”的表达,已经让我泪流满面,内心再也无法抑制住此刻的悲伤。</h3><h3> “爸,你放心吧,所有的事情都按照你的安排的来,我带你去儿子工作的城市。”</h3><h3>“大黑”交代完这些事,第二天的凌晨六点多,永远地离开了我和家人。</h3><h3> 眼前,“大黑”已经在南方入土为安,在陵园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儿子在此回想起一点生活的点滴,只是生活中的一小部分,以此来怀念“大黑”。</h3><h3> 哀哉“大黑”;</h3><h3> 痛哉“大黑”;</h3><h3> 惜哉“大黑”。</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