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表六记(三)

静乐寿

<p class="ql-block">  我修的第一架钟是家中的老式座钟,修的第一只表是父亲上下班用了多年的瑞士短三针粗马手表。这两件珍贵的东西是父亲在1952年底“三反五反运动”结束后,从不法资本家折价退赔物资中买的。</p><p class="ql-block"> 老人家一时高兴,将我能修钟表之事在亲戚朋友间说出,开始有人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将家中钟表店拒修的老钟老表拿给我修,“死马当作活马医”。我竟然修好了几件,此事口口相传,找我的人也就多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十年磨一剑”,多年以后随着经验的积累,修理技朮日渐成熟,连较复杂的瑞士全自动日历手表也不在话下了。</p><p class="ql-block"> 钟表修理是费脑伤眼的精细活,得有心细如发,专注忘我的定力。修理工艺复杂,即使简单的清洗加油都有严格的程序和规范。瑞士高档表零件多达数百,各部位加油的种类和油量都有所不同,有的部位不能加油,有的部位出厂时加的油还不能洗掉,絲毫不能马虎。</p><p class="ql-block"> 有的零件细如发絲,在修理过程中需静心屏气掌控好手中工具的力度和精准度,稍有不慎,极易损坏或弹失零件。</p><p class="ql-block"> 以我多年的观察,许多钟表不是用坏的,而是修坏的。初进表店修理的钟表大部份没大毛病,经过清诜加油,保养就行了。如碰到不专业的师傅,很可能小毛病修成大毛病。</p><p class="ql-block"> 我见过许多因拆装用力不当而使游絲变形,经过整理的手表。这种经整理过油絲的手表走时稳定性就差多了。 </p><p class="ql-block"> 我见过因拆装用力不当将秒轴折断后,接过的手表。接过的秒轴总会有一些偏差,也会影响手表走时的稳定性。</p><p class="ql-block"> 我还见过因拆装用力不当将零件彈失,配不到同型号零件而装入代用零件的手表。这种代用零件也会给手表埋下隐患。</p><p class="ql-block"> 各类例子不一而足,难以列举。</p><p class="ql-block"> 用坏的钟表可以修复,修坏的钟表则会落下终身残疾。</p><p class="ql-block"> 早年修表我也曾有过两次因用力不当而弹落手表零件的经历:</p><p class="ql-block"> 一次是将一只瑞士梅花全自动日历手表的日历字盘定位簧弹落,趴在地上找了三个多小时才幸运找到。</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次是将一只瑞士山度士手表中仅芝麻大小的拨针离合齿轮弹落地上,这次就没有上次幸运,苦苦找了一晚上都不见踪影。只好托人好不容易买到一只同型号,用着“砸核桃”的废表,拆下这个零件装上。多少年我都将这只废表置于案头,以警示自己再不能出此差錯。</p><p class="ql-block"> 从理论上说,机械表每3—5年要进行清洗加油。我认为,未进过修理店的手表如走时正常,大可不必3—5年后就清洗加油,到手表真有问题时再清洗加油也不迟。因为手表在出厂时经过了防油扩散膜处理,能保证油在钻眼中不流淌扩散出去。清洗时这层膜也被破坏了,修理店是没有这种防油扩散膜处理手段的。新加的油一般一年多就会扩散,失去润滑作用。流淌出去的油也易吸附垃圾,甚至侵入油絲等不能沾油的零件上,影响手表的正常运行。</p><p class="ql-block"> 使用机械手表最重要是防摔,尤其是手表侧向落地,极易震弯或震断摆轴尖。因为在力学结构上,摆轴尖钻眼防震簧承受摆轴尖径向的冲击力,不及承受摆轴尖轴向冲击力的效果好。摆轴尖是手表的最薄弱之处,仅头发絲粗细。虽然有防震簧装置,如震动力超过它承受的极限,它也是无能为力的。</p><p class="ql-block"> 几十年来我义务修理钟表难以计数。我不仅在家里修,还应邀帶上工具和钟表油上门修。每逢重大节日组织为人民服务活动,总少不了我的钟表修理摊子。我的摊子前排队的人最多,总是最后一个收摊。</p><p class="ql-block"> 在那低工资高就业的年代,拥有一架钟或一只表是多么不容易!能将自已最贵重的东西交到我手里的人,是对我的信任,我有责任尽心尽力为其修好。</p><p class="ql-block"> 每当我拆开一架钟或一只表,就像医生上了手朮台,面对的是有血有肉的生命那样,心生敬畏。连续十多小时不间断修理,时而有之。</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我帮同事修一只故障较大的英纳格全自动日历手表,星期天一人在办公室内从早上八点至晚上十点,整整十四个小时才修理完工。由于太过专注,全程竟没有想到进飲食,回家暴食一顿,凌晨时胃大出血,急送中心医院抢救,住了半个多月医院才脱险。</p><p class="ql-block"> 我一生不沾烟酒,也无其他不良嗜好。从小的艰苦生活养成了我“一个钱恨不得掰成两个钱花”的习惯。但是,我对自购修理工具、钟表零件和钟表油却从不吝啬。</p><p class="ql-block"> 我没有宗教信仰,在小时候那个朴素的年代,父母的朴素教诲却深入脑海:“要与人为善,要尽力帮助人,凡是遇事不计回报的人,终归是有好报的。”</p><p class="ql-block"> 几十年的业余钟表修理不求利,使我广结了善缘。每当我人生中的为难时刻,也总有热心肠的朋友来相助。</p><p class="ql-block"> 我曾被调往山区工厂工作,远离家乡亲人八年多。全得力于朋友们的帮助,调回家乡与父母妻儿团聚。</p><p class="ql-block"> 我在市郊华农大工作时,上下班早晚不见天,难以顾家。也是大哥介绍修表而结识的企业老领导,接受我到他管理的,离家较近的企业技朮部门工作。使我有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来照顾家庭和管教子女,从此我的家庭之路越走越宽。</p><p class="ql-block"> 改革开放竞争上岗,经考核我受聘为设备动力部门负责人,一干就是十八年,直至退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h3>民国时期的老座钟</h3> <h3>民国时期的瑞士产老粗马手表机芯</h3> <h3>“砸核桃”的废瑞士三度士手表</h3> <h3>我曾经修过的最小手表——1940年代瑞士力维大女式10k金壳手表,机芯直径仅12毫米。</h3> <h3>险被夺命的瑞士英纳格全自动日历手表</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