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山坳的感动

飞翔蓝天

<h1>  1995年5月8日,在戈壁滩沉沉夜色的“欢送”下,我独自从河东里火车站登车,第一次开启了难忘的探亲之旅。</h1> <h1>  小火车始终带着一种神秘感。它往返于清水和东风之间的茫茫戈壁,由一群特殊的人驾驶、运营、维护。车上装载着特殊的货物,往返乘坐则需要特殊的通行证。上车时,虽已是夜深人静,然而内心狂喜的我,却难有片刻安宁。傻傻地总想找人聊聊魂牵梦绕的老家,或者对着窗外大喊一声,告诉天和地我要回家了。此时,脑海中演绎着一幕精彩的情感剧,黝黑、苍茫的戈壁是场景,风声、车轮声是伴奏,主角则是交替上演着的老家的亲人、老屋、树林、小河以及记忆当中的一切美好。而刚刚告别的戈壁滩的景致此刻充当了配角,反复穿插期间,令人思绪万千,难以入眠。</h1><h3></h3> <h1>  四、五个小时后,列车抵达了清水站。此时的天空由灰暗渐渐泛白,直至明亮。离开出站口,在车站附近辗转数圈之后,总算找着了一家半开半掩的面馆。一碗热气腾腾的拉面,驱走了凉意,攒够了热量,脑海中也暂时抛却了萦绕的剧情。在候车室苦苦等待之后,终于买到了清水到徐州的车票(乌鲁木齐至上海的K54次)。虽是站票,但是直达,省了不少事。二十年来,这样一张小小的车票联结着老家与军营、铭刻着告别与回归、记载着激动与期盼。中午时分,列车鸣着喇叭、喘着粗气缓缓驶进站台。我迫不及待地随着肩扛手拉着各色包裹的人流进站、上车。再回首时,身后的候车室里已经冷冷清清。</h1><h3></h3> <h1>  虽然心理上早有准备,车厢内的混乱、拥挤还是突破了想像,超出了预期。通道上、车厢连接处、厕所里甚至座位底下都塞满了人和行李。我如同练习正步一样“一步一动”地上了车,然后亦步亦趋地挪到了车厢中部。瞅准一个小小的空当,我仗着身高臂长,迅速地一手将迷彩包举过头顶,一手把行李架上的包裹堆扒开一个缺口,硬生生地将包塞了进去。就近靠在了座椅的一角上。在狭窄的通道内,一会左右腾挪,一会前躲后闪,避让着一个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h1><h3></h3> <h1>  满载的列车时而疾驰、时而缓行、时而停靠。行驶在平坦的戈壁滩上,列车像离弦之剑,划破戈壁的苍茫,一路向前。行至急弯处、隧道口或即将进站时,列车像是刚刚完成冲刺的运动员,缓缓地调整着呼吸。遇到大站时停靠时间长,可以到站台上溜达、购物。小站停个三、五分钟,不许下车,只能把车窗拉起,隔着窗户购物。一边和小贩讨价还价,一边看站台上的人来人往。陇海线是东西交通大动脉,不仅来往车次多,而且地形复杂多变。临时停车就像春天里的沙尘暴,说来就来,令人捉摸不定。临时停车时车门紧闭,满车的旅客像等待新生儿的诞生一样,焦急中满怀希望。直到对面车辆驶来,让出道了,列车才呼哧呼哧重新出发。</h1> <h1>  无论列车疾驰而过,还是逶迤前行,或者临时停车,车轮总在滚滚向前。列车每前进一分钟,离家的距离就近了一截,激动的心情随着前进的车轮一直延伸。尽管车厢内拥挤、嘈杂,长时间的站立使得腰酸背痛,但我还是十分珍惜第一次休假、第一次单独远行的机会。车厢里遇到几位和我有着同样经历的新战友,也许就是一个眼神的交流,彼此之间就有了共同的话语。我们轮流坐着暂时空着的座位,一起谈理想抱负,说军营轶事,讲故乡的点点滴滴。车窗外阳光明媚,天空湛蓝,戈壁滩上一望无垠,片片黄色,点点绿色像幅画卷一闪而过。阵阵暧风从半开着的窗户灌进来,抚摸着脸颊,洋溢着温暖,嘈杂、抱怨声渐渐平息,畅谈、欢笑声此起彼伏。车厢广播里反复播放着那首著名的萨克斯曲——《回家》,身临其境、感同身受的我一次次地沉浸在音乐的美好感受和老家的美好记忆当中。</h1><h3></h3> <h1>  列车过了武威,沿途山高路险,车速骤降。行至一片山坳里,列车缓缓地停了下来。我情不自禁地将头伸出窗外,午后山坳幽静、美丽、壮观的景色尽收眼底。群山环抱中,高大的松柏、翠绿的青草、孤零的村庄、低矮的庙宇、层层叠叠的梯田、纵横交错的电线、流淌不息的小河、横跨两岸的桥梁沐浴在阳光下,徜徉在微风里,构成了一幅自然、美丽的画卷。身下的列车摇摆成了S型,身处车尾也能看见前面的车头。整列火车就像蛰伏在自然画卷中的一条巨龙,首尾呼应,伺机而动。列车停下不久,阵阵脚步声、吆喝声打破了宁静。附近村庄里的老乡挎着篮子、提着袋子三三两两地从不同方向拥向列车。越过隔离网,他们迅速奔向车窗,举着核桃、大枣、鸡蛋、烙饼等不停地叫卖。老乡们大都衣着朴素,黝黑的脸上刻满了在田间地头劳作的印记。他们操着质朴的乡音与南来北往的旅客讨价还价。即使没有卖出东西,脸上也始终洋溢着憨厚的笑容,绝不给人冰冷的印象。当生意成交后,老乡会主动把东西递到你手里,接过钱后,该找零的一定会找给你,根本不必担心他们会不辞而别。正在和窗前的老乡询价的时候,斜对面的一位妇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她大约三十多岁的模样,一路小跑,一手拉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一手挎着一个沉甸甸的篮子。因为来迟了,车窗前已经挤满了人。她显得异常焦急,双手不时地举着篮子,好让车上的人看清篮子里的食物。嘴里大声吆喝着食物和价格,以期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同时,眼睛不停地搜索着空当,随时准备见缝插针地挤到窗前。身边的孩子一直哭哭闹闹,显然跟不上母亲匆忙的步伐,孩子几乎被一路拽着走。经过我面前的时候,我喊了一声,大嫂!有煮鸡蛋吗?听到叫声,她仿佛遇到救星一般,立即转身,快步挤到窗前,一边举着篮子里的鸡蛋,一边大声告诉我价钱。那一刻,在窗前好几双期盼的眼睛,好几双举起的手掌中,她的眼神最为真诚,愿望最为迫切,似乎想要一股脑儿卖完她的鸡蛋。她小心翼翼地将鸡蛋装进袋子,然后踮着脚,高举着手,准备把一包鸡蛋递给我。这时,身边刚刚露出脸来,一直默不作声的小男孩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他一边哭着一边使劲地抱住母亲的腿。无论母亲怎么劝,男孩始终没有停止哭声,没有松开紧抱的双手。那情形肯定不想把鸡蛋交给别人。那些鸡蛋可能是这位大嫂积攒下来的,或许平时舍不得拿出来给孩子吃,就指望靠这个卖点钱。看着小男孩泪汪汪的、纯真而无助的眼神,大嫂焦急而无奈的表情,我的心里一阵酸楚。迫不及待地对大嫂说,鸡蛋我不要了,你还是拿回去让孩子吃吧。听了我的话,大嫂略显尴尬地呆在原地,把鸡蛋重新放好。话音刚落,一列火车从对面缓缓开来,车上的乘务员隔着窗户大声地提醒卖东西的老乡远离列车。就在火车缓缓前进的一霎那,我将原本准备买鸡蛋的二十元钱揉成一团,投向了挎在大嫂胳膊上的篮子里。大嫂迟疑了一下,迅速地紧跑几步,举起两袋鸡蛋要递给我。我向她招招手说,不用了!大嫂拉着孩子不停地向我招手,大声地说了一句,谢谢你,解放军同志!列车呼啸前进,前方的隧道越来越清晰,而大嫂、小男孩、老乡们的身影渐渐模糊。此时,渐渐模糊的还有我的双眼,为她们的纯朴、善良,为自己不经意间的举动,为那一声光荣而神圣的称呼。</h1><h3></h3> <h1>  二十年来,我一次次地跨越高山,穿行戈壁,一次次地与那片山坳擦肩而过,也一次次地用曾经记忆中的那份纯朴、真诚激励自己、警醒自己。</h1><h3></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