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卵

周览东极

<p class="ql-block"> 童卵是个苏州知青,我估计童爹妈早先在造他之初,完全有可能到离他家不远的西园里,去烧过几根驱蚊灭鼠香。那年他刚钻出他妈的产门时,童爹妈也不知是听了文庙还是玄妙观里哪个大仙的神谕,就赐宝贝儿子名为福康。现在看起来,他爹妈叫童卵这个名字,还是很有前赡性的。我个人认为福康这个名字,听上去比较喜庆,我们现在经常能看到,那些开在街头巷尾的小店铺,都欢喜拿福康来当店名。我家小区的门口,就有个不大的药店,挂了个福康大药房的狗屁店招。童卵是苏州著名的二轻工读学校高材生,当年正逢史无前例的文革之火熊熊燃烧之际,他在学校经过了两年的刻苦深造。毕业之后,童卵怀着深厚的无产阶级革命感情,积极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高举领袖的最高指示,肩负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革命重任,雄纠纠气昂昂地躺在铁驳船里渡过了长江,下放到苏北的黄海农场。后来上面有人发现,地处黄海前哨的大丰农场,竟然关的都是劳监犯,为了彻底粉碎美帝蒋匪企图把黄海前哨当作反攻大陆跳板的阴谋诡计,上面就派人赶走了劳监犯,再把童卵他们那批心红志坚的革命知青,从黄海农场换防到了大丰农场。等到我积极响应老人家的号召,立下扎根农村干革命的雄心壮志,下放到大丰农场之时,童卵们已经是在那边干了两年的老革命了。我刚到农场时,就被分到童卵那个大田班里,我们班一共有十四个人,这个班里有苏州知青,有常州知青,有镇江知青,还有徐州知青,大家就挤在一间砖墙草顶泥地的房子里。</p><p class="ql-block"> 我刚下乡时,童卵的身坯并不大,他的好几个同道都讲,前二年刚到黄海农场时,童卵的个子还很小,据卵子皮当年深入细致的实体考察后,确证童卵那时还是个光板子的赤膊鸡。直到我下乡了,有时还会看到其他的老知青欺侮他,要是受到了太大的伤害,童卵还要哇啦哇啦地哭。他平时欢喜一个人独往独来,也不与老乡同学太热络,出工时就跟着大家一道,别人下田干活偷懒磨洋工,他也偷懒磨洋工,别人困到床上发牢骚骂人,他也发牢骚骂人。老人家说过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知识青年到了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这个话真是太千真万确了。童卵在八蛋金牙们的辛勤哺育下,开始慢慢地成长了,逐渐成为一个很有革命才华的人,他在各个方面,都会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些很独特的本事,就像干活啦偷东西啦还有放屁啦,总之在很多很平常的事体里,他都有超出常人的正能量。童卵在农场这个广阔的天地里,每天都沐浴在祖国老娘的阳光雨露里,长得越来越生猛威武。他平时特别能吃,不管是山芋南瓜茄子萝卜,生的熟的都能吃,随便吃啥也不挑食,就像我们连里配种的猪王。他的身架子一长开,喉咙也粗起来了,活得越来越有底气。童卵身体有了本钿,就要开始老卵了。凭良心讲,他的那个长相并不很高大上,身坯与麻将里的白板差不多,基本没有腰身曲线,猪头上的两个眼睛使劲睁开了,也就是一条很细的缝,是个看不见天亮的一线天,他的眼圈四面发青,尤其是眼皮下面那块面颊骨上,还长了不少很粗的黑毛,身上也长了一簇簇很威武的黑毛,让人怀疑他与二师兄阿有啥直系血亲关系。过去没长毛时,别人骂他猪,他是不太动气的。后来他更像个猪王了,别人就只能叫他童卵,这个他还认帐,如果有人再叫他猪,他就会呲出牙齿,瞪大两只眯细眼,嘴里还要不清不爽地骂人,向叫他猪的人叫板。</p><p class="ql-block"> 童卵下地干起活来,比南泥湾的垦荒队还厉害。当年农场有三个活,拔棉杆打药水挑河工,那是最让人感到受不了的。我们下乡时的革命工作,主业是种棉花,新疆的棉花品种,棉杆特别高大,都要长到一米多高,甚至会超过二米,尤其是靠近防风林边上的棉花,由于肥力特别足,长得就像小树样粗壮,等到采完了棉花,拔棉杆就是个十分痛苦的事,任你身高马大不缺力气,用不了拔半个钟头棉杆,手上就会有一连串血泡,腰也酸疼得站不起来,女知青听见要拔棉杆了,都痛苦得泪流满面。然而童卵不怕拔棉杆,每人每天要包干的活,别人累死累活拔到天黑,还不一定完得成任务,而这个猪王只要大半天就干完了。还有一个是打药水,为了杀死专吃棉桃的棉蛉虫,打的都是一六〇五或三九一一之类的极毒农药,没有任何防毒措施,大热天里,药水桶装上药和水,要有三四十斤重,挎在双肩上,左手不停地按压药桶的柄,右手举着喷杆洒药水,规定半天要打四桶药水,就是背着那个药水桶,满负荷跑二十几里路,打好药水之后,汗水掺着药水,浸透了全身,每个人的两面肩胛上,都有一条很深的被药水桶勒出来的血印,浑身上下全是农药味,有时头也会发晕,尤其是头发里,那个农药残留的味道,随便怎么洗也洗不干净,打了一趟药水,都要好几天才能缓过气来。童卵不太怕打药水,他背上一桶药水,放个屁的功夫就打光了。那时棉花长得高的,都超过了人的肩膀,他一钻进棉花田,等到看不见人了,就把药水桶里的药水,往地里全部倒光,再背个空桶窜回来了。排长扒灰以前吃过童卵的大苦头,有次派童卵去挖沟,一言不合,就被童卵抡起拳头,打掉了好几个牙齿,所以就是有怀疑,也不敢直接说他。最多酸溜溜地对童卵讲,你打起药水来真快,谁也赶不上你。童卵瞪开一对细缝对扒灰说,老子只要打完四桶药水的任务,就不关你狗日的卵事!冬天挑河工,也是个苦差事。八蛋给每人划五米地段,每天的指标是十方土,一方土是三千三百斤,十方土就是三万三。这个活就是拼实力,力气越大干得越快的人越便宜,干得慢的人,挖到了河的底下,原来五米的一段,弄不好就要有六米了。为的啥呢?因为干得快这一边,不可能是垂直挖下去的,那会坍方。所以干得快的人,只能斜一点挖,干得慢的地块,等到两边的人都干完了,留给剩下来的那段,就远远不止五米了。童卵这个狗日的天生猪力,只要能让他吃得饱肚皮,挖起土方来就像伙夫砍瓜切菜,虽然不能说很轻松,但是他确实也感觉不到太吃力,全连的几十个男知青当中,要是论打架,童卵暂时还坐不上头几把交椅,如果挑河工,那真还没有几个人,能够比这小子更威猛,可以讲基本上都干不过他。</p><p class="ql-block"> 干得动重活累活当然好,然而上天也是很公平的,不会让你平白无故地就变成了不食烟火的天师。童卵虽然长成了蛮牛,但是他的肚皮,就像个没底的粪坑,变得比原来更加吃得落了。那个时候没肉吃,就是有肉我们也吃不起,老吃没油多盐的蔬菜,每天还得要干累得汗臭屁臭的活,那个时候,像现在的时髦病是不会生的,但是肝常常会肿大。我们每人一个月只有三十斤口粮,大家基本上都吃不饱,但要是让童卵敝开吃的话,用不了十天就能吃光。猪王的家庭根红苗壮,在旧社会很苦大仇深,他爹与北京的祥子是一个行当,是蹬三轮的,娘是苏州茶厂的工人,工资很低,家里还有兄弟妹子在读书,爹妈还哪有力气再来照顾大儿子。如今的人,是根本没法体会得到饿肚皮的难受。那时我们每个月过了二十号,日子就难过了,饭菜票巳经吃光,口袋里也没钱。饿着肚皮还要出工,有时实在断顿了,喂马的玉米粒子和棉籽饼,都可以拿来填肚皮。童卵要是断了顿,就会回到苗猪的状态,孵到窝里不肯起来了。八蛋连长来揪他出工,童卵躺在床上呜咽着哭,说肚皮都快要饿死了,哪有力气下地去干活。八蛋说你没得吃了,可以写信到家里去,向你爹妈讨点钞票粮票啊。童卵听了就号淘大哭说,我家又不是印钞票粮票的,爹妈哪里有钱和粮票寄给我啊?八蛋看看实在无奈,说那你写个借条吧,先预支下个月五斤饭票一块菜票,就说我同意的,找指导员去批一下。麻屌的卵子也是肉,肯借总是好事,先挖肉补疮吧,以后的疮以后再说,只能活一天算一天,有了五斤饭票,总归也好抵挡几天。童卵不是个懒惰的人,只要有得吃,干起活来倒也不太惜力。饿则思偷,童卵不管是青菜白菜南瓜东瓜山芋玉米,就像民国掘坟的孙老殿一样啥都敢偷,只要是能吃的,他看见了基本就是他的了。</p><p class="ql-block"> 有了力气就有了地位,童卵虽没当过响马胡子,却已自学了一身匪气。他看见别人从伙房里,买回来的山芋或者馒头啦,他就把自己当成座山雕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过来就吃。等到别人发现被他吃了,打又不一定能打得过他,也就自认倒霉算了。有时饿急了,他看见别人还吃剩的几口饭菜放在箱子上,趁人家有事出去了,就倒进自己肚皮里了。当然童卵在我们连队,还不能算最流氓,还有个叫大头的苏州知青,是个更有名的滚刀肉,他与童卵同班同学,都是苏州二轻工读毕业的高材生,大头有一米八十几,面孔长得像个屠夫,力气倒不是十分大,干活还不及童卵的一半,而且常年脑积屎,做事从不考虑后果,有次偷吃了人家龉龊的一个馒头,按说这也不是个大事,可大头又死不肯承认,好像倒是冤枉了他,龉龊就不开心了,两个人吵了起来,大头的嘴虽能吃却不太会吵架,看看吵不过人家,抄起一把大锹抡过去,结果就砸断了龌龊的好几根肋排骨。狗日的没钱赔人家的医药费,要是有钱也不会偷馒头了,八蛋金牙还能咋办?只能给他记个大过了事。所以碰到这种不计后果不要命的滚刀肉,一般的人再与他吵架,就要掂掂自己的斤两了。平时大家都避开大头,尽量不与他多噜嗦。大头这个狗日的,也不买与他一条道上的帐,连童卵都对他感到头疼。有次夜里,童卵从外面偷了几个玉米,正独自吃得很起劲,突然发现大头走过来了,童卵急忙拿起玉米就走,大头好像看见童卵手里有吃的,就追了过去却没追上,又回过来问我们,童卵跑哪去了?大家都没理他,大头看看太没劲,骂了几句就走了。等一会童卵眯着两只花眼,笑眯眯地回来了,我们问他刚才躲到哪里去了?童卵眯着花眼很得意地说,我一看苗头不对,就逃到了茅房里蹲在坑位上,直接把那几个玉米都消灭了。让人听了就想呕。</p><p class="ql-block"> 我和童卵在一个班里呆过几年,我们只要有空了,就经常搭档去找可以吃的东西,两个人都是天生的长官肠胃,不管吃的啥,都不太容易坏肚子。那时我们的宿舍后面有条小河浜,估计还是当年的牢监犯,为了解决用水而挖的,那个河大概有二百多米长,四米多宽,米把深,平时都是发黄的咸水,落大雨才会冲淡一点。我们要洗脸汏衣裳,一般就用这个水,伙夫也在这个河里淘米汏菜。咸水河里没有海鲜却有鲫鱼,到了热天空,童卵很想得出办法,抓了好几个牛,我们先骑着牛到河里把水搅浑了,再跳下水潜到河底的烂泥里摸鱼,运气好的话,半天就能摸到几十条鲫鱼,这是最幸福的事了,不过有时也会摸到几条蛇,那就会吓得要命。秋天割大豆时,我站在田梗上放哨,童卵就躲到沟里飞快地掘个坑,把大豆连梗扔进坑里,点着火把豆梗烧光了,那个大豆在火里噼叭噼叭爆几声,虽然有的烧焦了,有的还软皮皮的很生,现在说起来都是绿色食品,捡起来就可以吃。到了冬天挑河工,累得要死要活之际,老天突然送来了惊喜,一锹挖到了冬眠的蛇啊田鸡,呆在泥里养得脑满肠肥,烧来吃很有油水特别贴膘。别人去偷山芋,到了地里,拔掉几把山芋藤,东掘掘西掘掘,挖个十几颗就算了。童卵偷山芋的风格十分匪气,他要等到半夜里,拎两个麻袋一把铁塔,冲到山芋田里,先用铁搭把整个垄子上的山芋藤全部扒光,然后抡起铁搭,一口气把一垄山芋全部扒出来,再拣大的装满麻袋,挑着回到宿舍里,叫醒其他知青,啥人要吃随便拿来吃,多下来的,他就放进了自己的茶叶箱子里,待来日再慢慢享用。他这个偷法很绝户,毁灭性实在太大,过后连里必定要查,搞不好被逮住了,被小麻绳绑起来批斗几天,那是肯定逃不了的,我后来就不想与他一道去了。童卵也不在乎,他本来就特别喜欢当独脚强盗。</p><p class="ql-block"> 那个时候,知青的全部家当,就是一个箱子,还有一块床板,床板是公家发的,只能困不能作其他用场。箱子都是自己在下乡时,从家里带来的,从箱子的挡次,也能看出这个知青家里的底子。豁齿的箱子是皮的,小老板的箱子是一个炮弹箱,我的箱子是老爹用几块木板钉的,童卵的箱子,是茶叶厂里用来装茶叶的箱子,特别大但不太牢扎。每个人的箱子,都在上面钉了一层塑料纸,平时放在床头,还好当台子。童卵箱子里的货色特别多,就像个四季农作物的展示箱,有山芋萝卜黄豆,也有玉米番茄生瓜,他可以随时拿出来享受。到了热天空,他的箱子里常有瓜香飘出来,我们那时连吃的蔬菜都很难保证,所以从来不种瓜果,童卵欢喜到附近的乡下去偷西瓜或者香瓜,用来改善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他说他事先踩好了点,半夜奔袭十几里路,要到天快亮时才下手,那个时候人最困懒。他讲他就是绝子孙的偷法,爬到了瓜地里,不管大小,摸到一个就掐一个,大的熟的背回来,小的直接就用脚踩烂了。</p> <p class="ql-block"> 童卵的身坯,在我们不知不觉之中,就像掺了肥皂粉的油条,用地沟油一炸,呼的一气就发出来了,喉咙也粗了,说话瓮声瓮气的。童卵的精力十分旺盛,只要肚皮里有了食,也会去撑双杠举铁盘,还跟着兔卵打拳击,身上练出了好几块疙瘩肉,身坯大就有本钿了。这个狗日的把自己当成了毛猴子,尾巴越翘越高,开口就是戳吾笃娘个逼,一般的人,他都不放在眼睛里了。扒灰被他抡掉过几个牙齿,杨木卵也吃过他的苦头,还有个小蛇痞,有次在伙房里排队买饭时,不肯让童卵挤到前面插队,就与他打了起来,小蛇痞吃了好几记拳脚,就抡起了手里的陶瓷大茶缸,猛砸到童卵的猪头上,那一记把个茶缸柄都震断了,但也没把童卵砸昏过去,他使劲晃了几下猪头,冲上去又是接连几记重拳,把小蛇痞揍得摔在地上大口吐血。这一仗童卵虽然是胜了,但他毕竟不是我党亲生的特殊材料,猪头上被茶缸砸出来的那个大包,肿了好长辰光才褪下来......。</p><p class="ql-block"> 童卵过的是冰火两重天的生活,一般来讲,每个月的上旬,是他最开心的日子,那几天刚领了饭菜票,虽然不敢说想怎么吃,就可以怎么吃,但口袋里有几张饭菜票填着,肚中有粮心中不慌,那个心情总归要好得多吧。古话说得好,富贵思淫欲。在有得吃的那几天里,身上还练出了几块肌肉,童卵的情商就如烈火烹油了。他的眯细神眼像个集光的探照灯,在全连的女知青里扫来扫去,瞄上了一个姓蒋的无锡女知青,那个女表酱的面架子,长得还是很可以的,就是皮肤太黑了,她写的钢笔字特别灵,一看就是从小练过的童子功,好看到不得了。我们都叫她蒋黑皮,但童卵叫她黑里俏。据无锡的知青讲,黑皮的家里,老早是资产阶级的剥削家庭,爹妈都是银行里的高级职员,自家有洋房,很有钱的。闹文革时,全家都被赶到苏北,在无锡巳经没有根了。他们还说蒋黑皮读书的时候很聪明,也很机灵,可能还做过不少梦。下乡之后,蒋黑皮就变得很脑瘫,天天死羊活气的,没有一丁点革命朝气。我估计那时的黑皮,虽然已经被赶出了无锡城,扎根到农村这个广阔天地里了,但她的思想却还沉迷在资产阶级的腐朽生活里,放松了对世界观的改造,在大有作为的农村里,她不能很好地锻练改造自己,才中了美帝或者苏修的奸机,一个没有革命理想的人,必然会变得越来越垂头丧气。童卵很痴迷蒋黑皮,并改邪归正地由屋及乌了,童卵只要有了点空,就拿个笔在纸上涂字,功夫不负有心人,日积月累,童卵竟然也练出了一手好字。他向黑皮发动过几次猛烈的攻势,我估计终是没有攻到要害部位,所以蒋黑皮始终假痴假呆,那个年代虽然知识不值钱,可我想人家黑皮也不见得就肯找个滚刀肉来当终身。童卵久攻不下,一股邪火憋在心里,他也不能学老早头苏州的王老虎那样去抢亲吧,实在无计可施了。童卵就决定另辟蹊径,将革命进行到底……。</p><p class="ql-block"> 在我们宿舍后面三四十米的地方,有一排砖墙草顶的平房,每间有二十多平米,那是连里的小干部,还有几个已经结了婚的知青,由营里统一分给他们的宿舍,像唐营长秦教导员那些大老总们,住的都是青砖瓦房。王八蛋大金牙们的档子比较低,虽然平时在我们面前很耀武扬威,但工资并不高,身份与知青也差不多,所以就只能与结婚的知青一样待遇,就住在我们后面那排矮房子里。二十多平米的房子,一家人住在里面确实很挤,营里也算是办实事吧,就统一为他们在房子的南面,再搭一排更加低矮的草棚,那个房子就是泥墙草顶,只能挡个风遮点雨,每间五六个平米,分给每家一间当厨房。童卵是个很有智慧的人,他找准了目标,就向那排草房下手了。童卵事先寻好了一把两齿叉,一根四五米长的小麻绳。他老早吃好了夜饭,就连包困到床上,等到半夜里,整个营区没有一点声音,大家都在做梦了。童卵轻轻叫醒了我和卵子皮乱酸几个人,大家跟着他拿了麻绳叉子,悄悄地走到王八蛋家的厨房后,童卵的猪脑子已成精怪,做起事来胸有成竹,他将麻绳打个活结,拿两齿叉往活结上一叉,举起来套到厨房的烟囱上,再把叉子脱出绳结,轻轻将麻绳收紧。他对我们挥挥手,轻声说你们先回吧。等我们走远了,他再往回走几步,用手猛的一拉,那个烟囱就是烂泥糊的,怎禁得住童卵的天生猪力?咔隆一记就倒掉了。等到八蛋他们几家听见声音,穿上衣裳跑出来一看,自家的厨房顶已经坍掉了。大金牙陪着王八蛋,围着厨房转来转去兜了几圈,只有一堆乱草烂泥坯,哪里还找得到一个鬼影?气得八蛋跳脚大骂,而我们都已经困到床上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出工前,八蛋对着全连知青大发脾气,说昨天夜里啥人拉的烟囱,他心里完全有数,要是识相就来讨个饶也就算了,如果被他抓住了,那就要狠狠处理。知青都是久经考验的革命事业接班人,八蛋的这套屁话只能去哄鬼!过了几天,童卵讲还要去拉大金牙的烟囱。我们都劝他,难得去拉个烟囱蛮刺激,可老拉这个,也没啥大花头。童卵讲你们不想去就不去好了,但是不要管我。他把自己当成是根革命的搅屎棒了,八蛋金牙也没经过地道战地雷战的考验,哪里挡得牢猪太君三天两头要进村扫荡?那天夜里他又将大金牙家的烟囱拉掉了。大金牙很阴险,他连续好几天,突然到我们几个男知青的宿舍里来转来转去。童卵老早就把麻绳藏到茶叶箱子里了,把那个两齿叉也扔掉了,大金牙还查得出个卵啊。童卵隔三叉五地采取鬼子进村的手段,把八蛋金牙几家拉得哭爹喊妈,自家的厨房坍了没法用,就只好与我们一样到伙房打饭吃了。连着搞了几次了,八蛋金牙恨得嘴都歪了,为了抓住拉烟囱的人,夜里不点灯不困觉地守在家里,熬个天把两天是可以的,可谁知道那狗日的,在哪个时辰来拉啊,要是天天夜里都不困觉,八蛋和金牙虽然当过几年子弟兵,毕竟不是孙猴子转世投胎,他们也没在太白金星的炉子里呆过,没有那个神仙功夫......。</p><p class="ql-block"> 童卵后来失荆州走麦城,关键还是连拉几次烟囱太顺利,脑子就有点烧糊涂了。说起来出事的那个夜里,已是小雪的季节,天特别的冷,西北风呼啊呼的很大,童卵为了保险,差不多要等到后半夜了,然后才拎了小麻绳,精神抖擞地出征了,他早巳是个熟练工了,为防八蛋金牙怀疑,两齿叉也早扔了,屡战屡胜的骄人战绩,烧昏了童卵的猪脑子,那天夜里,他趁黑摸到那排厨房后,按照既定的方针,把绳子打了个活套,就朝烟囱上扔过去,那夜的风实在太大了,套了几次都沒套牢,惹得童卵一时性起,也是艺高人胆大的缘故,他忘记了那是个泥坯草顶房子,索性拿了绳子就往墙上爬上去,两米高的墙头,怎挡得住英勇虎胆的童卵?只是狗日的好运气已经用光了,这次连老天都要帮八蛋和金牙的忙了,他上去刚拿了绳子往烟囱上套,唿隆嗵一声巨响,一股黑灰冲天而起,童卵没有茅山道士的功力,那个房子就与他一道塌掉了。还没等猪王爬出灰堆脱身,八蛋金牙几家人,就手舞木棍冲了出来,一顿猛揍,把童卵揍得哭天喊地。等我们听见吵闹声,晓得他终于走了麦城。匆匆穿上棉袄赶到现场,看见童卵完全没有了平时的生猛,已经彻底草鸡了,就像个傻鸡巴蛋一样还在掩面大哭,八蛋金牙骂声不绝,说这段辰光为了抓贼,天天不敢脱衣裳困觉,现在终于破案了,一定要从重从严处理这个狗娘养的。我们说童卵与你们家又沒怨没仇,他本来就有夜游症,估计今天夜里他又是在做梦。八蛋金牙用童卵扳烟囱的那个小麻绳,把他五花大绑后就扔在女茅房里,说是等明天再商量怎么处理,后来这个事还是不了了之。童卵出身于穷逼家庭,爹妈解放前没当过保长甲长,也没给皇军国军带过路送过鸡毛信,我党坐了江山后,他们在苏州城里还算是守法的良民,从没干过投机倒把或者拿粮票换鸡蛋的勾当,所以无法从阶级根源上,找问题下套子。要是想把童卵送去劳改吧,他就是拉了几个烟囱,坐牢也够不上级别。如果给他记个大过吧,老早打了扒灰就已经记他个大过处分了,再记个大过,那狗日的可能也无所谓。要是叫他赔钱吧,他哪里有卵个钞票,弄不好又要困到床上去号淘大哭,最后就只好罚童卵天天到屎坑里去捞粪......。</p><p class="ql-block"> 这个事要是放到了别人的身上,可能会很难受痛苦一阵的。然而童卵是个有理想的革命战士,他决不会有了点挫折,就放弃自己的追求。顺便说一句,要是倒退个几百年,如果那时就有了童卵,秦始皇朱元璋又能算个啥,还轮得着这几个毛贼来呼啸山头,打土豪斗地主当皇上吗?那些贼子们就是并到了一块,也不见得能弄得过童卵这个魔头,我敢肯定地说历史都必定要重写了。也没过了几天,童卵就放下包袱轻装上阵了,他像条狗一样,又回到了自己主动找屎吃的天性上来了。我们下乡那个年代,主要是种棉花,等到冬天拔了棉杆后,有二三个月的时候,棉田里就没啥事了。为了让棉田在寒冬腊月里,静静地休养几个月,我们在每年的冬天,都要认真贯彻落实老人家关于水利是农业的命脉那个最高指示,卷起被头铺盖,顶着凛冽寒风,踏着遍地白霜,到鸟不拉屎的盐碱地里去挑河工。这段辰光的棉花田里,就由分场的植保员老计,带几个实在上不了河工的病号,每天到各个条子里,每隔个二三十米,用几根树枝搭个三节架子,再在架子上吊上个陶罐,里面放了诱虫的毒糖浆,这样可以在春播前,就杀死不少棉玲虫的爹妈。我们每次掮着大锹,挑着箩筐上河工时,童卵这个狗娘养的,每当走过那些大田,他就会热血沸腾,也不晓得哪里来的这么多闲力气。童卵的革命斗志实在是太旺盛了,只要看到田里吊了诱蛾罐,他就会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一眨眼就如大神附了他的猪身,瞪着眯细眼怪叫一声,然后挥着大锹就直接冲到棉花田里,像那个劫法场的黑旋风一样,在棉花田里任意纵横手劈锹砍,使尽了平生所学的十八般武艺,直把那些破罐子们,杀得人仰马翻落花流水,童卵才流着口水鸣金收兵,扛着大锹到盐碱地去挑河工了。</p> <p class="ql-block"> 在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里,童卵就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越来越大有作为了。无论是挖猪粪还是挑河工,他一点都不比别人坍板。当然回城上学是肯定轮不到他的,入党当官也不会有他的份,这个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童卵每天只要能糊弄过肚皮,他也没有太多的非份之想。天气慢慢回春了,又到每年的春播大忙了。我们那时种的棉花田,都是一百二十米宽乘一千米或出头一点的为一个条子,每个条子一般就是一百二十亩到一百四十亩。一个大田班种一个条子的棉花。我刚下乡时,一个班大约有十来个人,一些有门路的知青,由于革命工作的需要,有的入党提官不下田了,有的回城当工人或去读工农兵了。决心扎根农场干一辈子革命的先进分子,都陆陆续续地走了,老想着要回城的落后分子,还在田里种棉花,农场的知青是越来越少了,又没有新鲜的血液来补充,种的田地却不会减少,七八个人就要种一百几十亩地的棉花,还要种很多的小麦和大豆,劳动的强度逐年增加。活着就要拚命干,一生献给毛主席。我们连队是个畜牧场,养了不少的牛马,按照牢监犯种棉花时留下的光荣传统,一到春播那段辰光,我们就要把积聚了一个冬天的牛马粪,不分日夜运到田里去。由八蛋连长统一安排,每个班都有任务,大家轮流往自己种的条子田里拉。我们有十几个牛棚,每个棚里都要养十几只牛,每年到了大冷天,牛们主要吃干草和孵太阳,生活得比较悠闲幸福。吃得多拉得也多,养牛的知青,每天要把棚里的牛屎,铲到牛棚的后面,等到来春那些大粪发了酵,我们再用牛车马车,把粪们运到大田里,送给棉花田当大餐。</p><p class="ql-block"> 我那时的革命工作,就是天天与苏州知青奶逼,轮班赶一个大牛车运粪。赶牛车虽然只是个小技术活,但我们有好多的牛,都是过去牢监犯留下来的,这些牛们由于长期生活在犯人的反动教育下,不自觉地中了美蒋特务的很多毒害,少数牛可能对我们革命知青非常不满,有的牛甚至还会故意寻衅闹事,妄图破坏上山下乡运动。可是我们又不能把所有的牛都毙了吧?所以只能采取惩前毖后治病救牛的方针,尽力挽救那些受了牢监犯蒙蔽的反动牛,逐步把它们改造成为埋头拉车的革命老黄牛,所以像我和奶逼这样每天都要训牛赶车的人,应该也算得上是久经考验的忠诚战士了。顺便说一下,我们赶了几年车,慢慢地骄傲自满了,逐渐放松了自己的思想改造,有次送棉花到场部加工厂时,看到仓库里堆满了很多大豆,我们就偷了一麻袋回来,准备到半夜里烧来吃,好好撑饱一下肚皮。谁想被大金牙发现了,就把我和奶逼赶车的饭碗敲掉了,重新发配回大田班种棉花,这是题外话。再说到了春播大忙之前,为了抢时间种好革命田,早点把牛粪拉到田里,我和奶逼就分成了两班,一个干白天一个干前半夜,轮到哪个班拉粪,都会再派一个人,帮我们装车卸车。干了好几天,童卵来找我了,他悄悄地说他愿意代我干几夜。我讲你为啥要帮我干啊,你阿管得牢那个拉车的蛮牛?童卵笑着对我讲,我的力气又不比你小,还怕赶不了那个破牛车?我感到很疑惑,就问童卵说我也没看出最近大长官有培养我的苗头,你就算要想表现进步,也不该来帮我干活啊?童卵讲你真拎不清,这几天轮着女生班拉粪,跟你车那个姓毕的南京人,我早就看中了,你给我个机会,成功了我不会忘记你的。妈个逼的,原来是春暖漾漾的天气,引得童卵又发骚了。我说你要干,我就让给你干,要是出啥事体可不关我的卵事哇。童卵讲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瞎来的,不过你不要去讲给别人听啊。一回到宿舍,我就把这个事讲给奶逼豁齿听了。他们笑着说童卵又在做梦吃热屁了,那个南京大萝卜蛮有心计的,哪里会看得上童卵这个猪头?不过你也用不着点穿他,落得白相几天。没过了几天,童卵对我讲,牛车还给你吧,我不高兴再赶了。我说怎么样啊,大萝卜到手了?童卵气呼呼地说,到个卵的手,我一个人又赶车又装粪,干得吃力得要死,让那个屌女人一点都不干活,就跟着个牛车坐来坐去,可是我想与她讲个话,她却装傻理也不理我。要说童卵还是很有正能量的,他宁愿屡战屡败,也不会对自己看中的女知青,采取强有力的革命手段。只是他的满腔爱火,终于又一次被扑熄了。</p><p class="ql-block"> 老蒋死的那一年,上面就有人说,台湾的国民党匪帮,人还在心不死,有可能会趁机对我们动手。我们身处的黄海前哨,就紧张了好几天。上面给大家都发了枪,有七九式步枪,有苏式卡宾枪,还有几个机枪。我估计上面的人,知道我们的满腔热血都很旺盛,如果让知青掌握了战斗武器,完全有可能会不听上面的统一部署,直接去打美帝和蒋匪,要是收回自己的宝岛也就算了,一旦擅自去解放了美帝国或者苏修帝,那恐怕会引起很大的国际纠纷,所以发给我们的枪都是空枪,没有一粒子弹。八蛋和金牙对大家作了战前动员,照例说是国内形势继续越来越好,国际形势面临十分严峻的挑战,还为大家轮流排班,在每个十字路口日夜布哨站岗,严防美蒋派特务,空降到黄海前哨来破坏我们的棉花田。农场与当地的农村很远,最近的也要有十几里路,农民从来不与知青打交道,但是他们经常要下海捞小海鲜,就必须要路过我们西面的一条河,那个河就靠近我们连队边上有个桥,下海都是早上三四点钟就要出发,骑个几十里路赶到海滩边正好天亮。平时路过我们农场时天还没亮,所以他们不用怕我们会拦路挡道。苏北农民的骑车水平都很高,我曾经看见过两个农民,踏着脚踏车一前一后驼个装了死人的大棺材。面对复杂多变的斗争形势,我们时刻提高革命警惕,防止美蒋特务装成当地的农民,潜伏到前哨的田里来偷棉花,破坏我们农场的大好形势。</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夜里,轮到我与童卵豁齿值后半夜的班,我们三个人,只有一杆七九式的空枪,懒洋洋地走到农民下海必须经过的路口,到了河边那个桥下面,秋天的后半夜,下了很大的霜,天冷得让人直发抖,三个人也没地方取暖。童卵就说,你们两个人,随便先到哪里去躲躲,我想办法去搞几个山芋来填填肚皮吧。我与豁齿就找到几堆巳经枯黄了的乱草,把它们扒扒拢坐下来。不一会,童卵就拿了几个生山芋来了,我和豁齿感到实在太冷了,也不太想吃山芋,就对童卵说,我们还是溜回去困觉吧。童卵说来都来了,还是在这边等一下吧,看看今天运气阿好,如果有农民过来,我就来狠狠地搞他们一下。他边说边搂着那根空枪,一副很有责任感和使命感的样子,挤到我们坐的乱草里,一道抱团取暖。临天亮时的天最冷了,我和豁齿虽然冻得嗦嗦抖,内心还是很兴奋的,就想看看如果真有农民过来,童卵这个狗日的会怎么弄。</p><p class="ql-block"> 天还没开光,我们听见河西面,有一串脚踏车的铃声传过来了,童卵一把推开我和豁齿,站起身来拿了空枪就冲到桥边,我们赶紧爬起来跟了上去。只见童卵学着当年燕人张翼德的样子,对着飞快骑过来的十几个农民,举着枪大喝一声,操你妈的站住,老子要检查。那些农民看天还没亮,就冷不防被人突然拦截了,吓得都跳下车来,连问日你事哇?童卵讲,都立马回头滚回家去,今天戒严不许通行。农民呆住了,半夜里骑了好几十里路,还没到海边,却被拦住不让走了。有几个年轻的农民,大概看见我们只有三个人,就有点不卖帐,还推推搡搡地想过去。童卵睁开一双眯细眼,大骂一声你妈个逼的还敢老卵?冲上去就对着他们的脚踏车踢上去,把农民踢得跌跌冲冲。有两个农民喊着,哪有你这么不讲理的,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啊?童卵把猪头一低,挥着枪托就朝人家的脚踏车上砸过去。这下可触疼了农民的神经,买个无锡出的长征牌重磅脚踏车,要一百几十块钱。那个年头,一个年轻力壮的农民,就是干一年的工分,都不见得能买得起一个脚踏车。砸人还可以忍一记,砸车太让人心疼,看上去农民想拚命了!我和豁齿赶紧冲上去,童卵还拿了那杆空枪吓唬农民,没用!人家都是老区的基干民兵,晓得那肯定是杆空枪。他们十几个壮汉,我们只有三个人,真要打起来,估计不一定占得了便宜。豁齿狗日的脑子转得快,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黄铜哨子,哗啦啦一吹,声音响到不得了。他又大喊,弟兄们,我们这边有美蒋特务登陆了,大家赶紧过来增援啊。那些农民晓得如果来了一帮子知青,肯定就有得大苦头吃了,感觉苗头不对,纷纷跳上脚踏车就没命地往回蹬了。</p><p class="ql-block"> 我前面讲过童卵有很多绝技,他最拿得出手的一招,就是放屁。其实屁也有雅俗之分,老人家当年还写过个放屁的诗呢,当然那肯定是很形而上的屁了。童卵放的屁,就是个草寇屁,放屁的场所姿势都很下三路,有时碰到八蛋或者扒灰迎面而过,他也不吱一声,只是把两个眯细眼一瞪,掉转屁股对着他们卟的一个点射,放了个臭屁就走。要是看见蒋黑皮或者大萝卜了,他放的屁就会比较委婉凄美得如泣如诉。童卵有能力根据自己的心情,在不同的场合,放出不同凡响的屁来。我记得老人家升天的那天,我们全连一百多个人,佩着黑纱戴着白花,挤在一个没有窗子的仓库里开追悼会,阳历九月里的天,热到不得了,当大家听着喇叭里的指示,都在弯腰三鞠躬时,童卵就嗵嗵嗵地连放了三个铿锵有力的大屁,一股废气在密封的仓库里,反复回旋阴魂不散,八蛋和金牙很火,又不晓得是怎么回事,瞪着眼睛朝四处乱瞄,那股臭味把大家都薰得皱起了眉头。在那种庄严的场合,我们的心情都十分沉痛,谁还敢乱说话啊?一直等到开完了追悼会,回到宿舍。我们才问他刚才放屁是啥意思?童卵讲当时在仓库里挤得全是汗,心里很悲伤也很烦燥,喇叭里的领导人喊三鞠躬时,也不晓得是啥人,连着三记把头都鞠在他的背上,弄得他很疼。怀着对伟大领袖的无比热爱,他也不敢像平时一样乱来,根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原则,他就放了三个很愤怒的大屁。这有点像守卫在国境线上的战士,看到对方企图要跨过界了,就朝天连放三枪,包含着以示警告的意思。</p><p class="ql-block"> 童卵平时放的屁,也是很波涛起伏的。比如月初刚领了饭菜票,心情特别好,那个时候他放的屁就比较有诗意,很轻松很柔和显得很小资。要是碰到高兴的事了,他就是一长串的短平快,卟卟卟的好像是放小鞭炮。如果是逢到冷天落雨不下田干活,大家都窝在被窝里困懒觉,童卵就会屁声不断,像是八路在佯攻鬼子家的炮楼,连贼聋甏乱酸都能听得见。童卵放了屁还会得意地说,烟暖房屁暖床,天实在太冷了,我多放几个屁也好暖和暖和自己。如果到了月底没吃断顿了,扒灰和大鼻头都很识相,就躲开了童卵,也不去叫他出工,童卵独自躺在床上没人理睬,放得那个屁比老黄牛叫还难听,犹如很沉闷忧郁的咏叹调,而且要比平常的屁还臭。那个时候,我们连里还有两个人,在放屁上也颇有建树。一个是卵子皮,还有一个是金大屁。先说卵子皮吧,我估计卵子皮的爹妈,当年在造他时,只顾图了自己的快活,也没有认真学习过科学的养殖方法,生下来的卵子皮先天很不足,在广阔天地锻练了好几年了,还长得头小肩溜瘦骨伶仃,走路又是个外八字,轻飘飘的。卵子皮由于自身条件的限制,在放屁上当然没有实力与童卵强打硬拚,于是他就另辟蹊径,自学成才发明了个抓屁。卵子皮的抓屁,就是先把右手掌放在自己的屁眼上,闷声不响地憋出个臭屁,先用手一把抓住了,再往别人嘴巴上一张手,说请你吃个抓屁吧,把一股臭味朝人家脸上直面掷过去,刚开始那个屁很有杀伤力,后来等到大家都学会了这一记抓屁,卵子皮也就再没有啥创新的屁了。金大屁长得又粗又壮,又当过几年伙夫,吃得肥头大耳腚大腰圆的,肚皮里的油水比较足,放出来的屁有底气,曾经也很惊天动地,可算是我们连队里放屁的后起之秀。但金大屁放屁缺少花色品种,辰光一长,大家就觉得大屁并没什么拿手好屁,就是程咬金的三斧头。所以要讲在屁的造诣上,算得上有真才实学的还就是童卵这个狗日的了。</p><p class="ql-block"> 童卵比我早几年回到了苏州,然后进厂当了国家主人,然后不找市长找市场,就被打发回家吃老米饭了。大部分知青的经历,说来说去就是这么个三段论,先是下乡,后是回城,再是下岗。童卵还算有个好身坯,他下了岗之后,找出了他老爹当年蹬的三轮车,当上了一个新时代的新车夫,感觉自己又重新是个主人了。狗日的脑子应该比较灵光,学会了几句洋泾浜的英格力虚,每天就蹬着个三轮,专门到西园留园拙政园那几个园林的边上兜来兜去。碰到有外国人来了,他就笑着睁大一对眯细眼,奴颜婢膝地对洋人挥着两个前爪子,猫叫般喊着雪荡拨利屎。那些心怀鬼胎的鬼子们,看到有个白头翁老车夫,竟然还会得放几个洋屁,就很阴险地故意不坐年轻人的车,都去坐童卵蹬的破三轮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