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起手来（小说）

霍才元

举起手来

文/霍才元

X县文化馆的A馆长说：“今天开个会。经研究决定，本馆拟开办一个文贸公司。谁来牵这个头呢，也就是说，谁来当这个总经理呢？大家讨论讨论。”

众耳支楞着，仿如一众枝头的惊弓小鸟儿，瑟瑟然不安。

A说：“当然喽，馆里是断奶的——众所周知，馆里也无奶可供。其经费自筹，经营自主，盈亏自负。”

又说：“其待遇嘛，一把手级别，正股级；工资奖金，可视情而定，虽低不保底，但高不封顶；条件成熟时，还可施行年薪制分红制等等。”

又说：“这样，看似有那么一点点儿风险，实则机遇大于挑战，定当收获多多。”

又说：“谁第一个来吃这螃蟹呢？我提议，毛遂自荐好不好？”

许多的头颅低垂若悬壶。心儿们直嘀咕：如今公司多如牛毛，谁有鸟大的那个能耐，亏了，喝西北风去？

A说：“自愿请缨的，请举手。”

一些拿捏惯了形形色色的纸呀笔呀之类的手皆惶惶然，皆匿于两胯之间，羞若处子，千呼万唤亦不出来。

A说：“我在这里必须强调一点，也请大家放宽了心了，文贸公司必要的开办经费还是有的，不缺的。这可是上头的扶持政策啊，这叫扶上马送一程啊。那么到底谁来牵这个头呢？有自愿的，举个手吧。”但无人举手。

A说：“自古以来，儒者皆迂，似乎成了一种定论。破其谬论，从今开始，从我开始，从文贸公司开始。”但无人举手。

A说：“当今天下，不正是全民皆商么，商海泛舟，当别有一番景致、别有一番情趣的。”A继续说，“再说呐，文贸公司办好了，一则头个吃了螃蟹了，再则以文养文了，三则提供就业岗位了。这一举三得的好事，谁不想干？谁都想干！那就干吧！”但无人举手。

A说：“这可不是曹操吃鸡肋哟。”又说：“提起鸡肋，自然想到了鸡。所谓鸡可以下蛋，蛋又能孵鸡，这鸡下蛋蛋孵鸡鸡又下蛋的道理，不言自明呐，好处多着呐。”

但，还是无人举手！

A说：“怎么，都不举手是不是？那好，我这个馆长不当了，谁个想当，举起手来，我让给他！”又重复说：“谁个想当，举起手来，举起手来……”

B正梦拜周公，迷迷糊糊之中，忽然高高地举起了右手，如瘦瘦的一杆旗杆。

B，X县文化馆创作室副主任，平素写写画画的，也算有鼻子有眼儿，可称得馆里头的“二支笔”了。虽然，外县外省的同志没多少知晓B的名声。

于是，几乎所有的在场的嘴皆作○状，皆目光怪怪地聚焦于——

B那高高举起的瘦旗杆也似的右手！

次日，A笑眯眯地对B说：“祝贺你！从即日起，全县乃至全省的首个馆办文贸公司归你管啦。”

B听得一呆，木然如桩，戳在那里。

半晌，B冒出一句：“要来的总要来，该去的终归去。”便那么地释然地笑了。而后紧盯着有些儿怔怔然的A，说：“本想过把馆座的瘾，不是没指望了？”

A仿佛明白了甚么，也笑着说：“当老总也一样嘛。”

B忽然问：“你说，先有鸡还是先有蛋？”A却反问：“鸡和蛋有先后次序之分吗？”接着摇头说，“好像没有嘛？！”接着笑着说，“好好干，你一定会干好的，也一定能干好的。我坚信！开张大吉，恭喜发财。”

但B说：“如果我辞职不干呢？”“辞职不干？”A说，“辞职不干多可惜啊。”

但B坚持辞职而去。自然，全县乃至全省的这个首个馆办文贸公司，因为有了又没了那个正股级“头头”，也就半道上给挂了。

不久，C自荐而来。却是冲着B的文化馆创作室的空位而来的。

C，X县某商贸公司常务副总，这些年做生意做得疲了累了，遂仗着“业余作者”的名头，自荐来补B的缺。却不要B的那份薪水。

后来，C以纪实作家的名义，大写特写商界奇人奇事，终一举成名。

一日，Y市的K氏集团公司总裁助理D小姐专程驱车前来X县，找到C作家。宾主一席长谈后，C讶然：“好个商界奇才呀，真是无巧不成书！”

D笑问：“你知道我们K总的成功秘诀是什么？”C摇头：“是什么？”

D复莞尔，说：“就四个字。”“就四个字？”C愣愣地问，“哪四个字？”D便将红唇附在C耳边，一字一顿地说：“举、起、手、来！”

C恍然。原来，K，即是当年的B的化名啊！

这时又听D说：“我们K总特别要我打听，当年的A馆长现在还好么？”

C竟呆呆的，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首发《法治时代》霍才元小说专栏；

后载 中国作家网 原创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