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思父：父亲的谎言

力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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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年末，不觉又想起了父亲，想起父亲在世时每到年关就去集市变卖一些家里的东西，换成钱置办年货或储备起来以作来年之需。每年父亲都是满载而归，而唯独那一年卖几只公鸡时却空手而归，只带了钱而回。

在我们村里，那几年几乎家家户户都散养五六只大公鸡，一过腊月二十，便拿着到集市上去卖给城里人，价格挺贵，趁年关价格高，一般一只鸡能卖到150元左右吧。

记得那时在阳春三月时节，母亲从邻居家买了十只鹅黄的毛绒绒的小笨公鸡仔，从此母亲似乎把全部精力都倾注在这些鸡仔身上。

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给它们喂食喂水，从农地里收工回来，手里会有一串蚱猛喂给它们，外加一些嫩嫩的青草，在母亲的精心呵护下，这些鸡仔们也不负重望，个个长得雄纠纠气昂昂的。

每天天不亮就站在高高的土坡上报晓打鸣了，它们就好像准时的时钟一样，一叫肯定是天亮了，人们就床上工去啦。

每个人经过我家口，望着这几只雄纠纠伸着脖子正打鸣的大公鸡，都得夸赞一番：呵，长得好看，又是黑爪，年底一定会卖上个好价钱！而母亲听后总是笑呵呵地回答：是吗！那就好哩！

母亲告诉我这些鸡不喂饲料又散养着，每天运动量又大，肉质鲜美着哩，城里人有钱，一般尝着好吃就买，不会太计较价格方面的，所以这几只鸡呀，估计得卖不少钱哩！母亲那种揶揄又憧憬而又傲骄的表情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多年之后我才算明白：那是一种对自己付出辛勤劳动的认可，所谓付出就会有回报吧。

但谁也没有想到最终的回报竟会是那样，那年父亲已经七十多岁了，但身体硬朗，看上去也就六十岁的样子，他兴冲冲去集市上把鸡卖了，当时那年轻人很痛快，对父亲给出的价格没有反驳，很快称好交款了，一共480元钱，他给了父亲500元，父亲还找给他20元零钱。

当时父亲很高兴，心里美滋滋的，哼起了他最喜欢听的沂蒙山小调，心里还感念母亲的辛苦付出，把鸡养的好，卖得又贵又快。

但就当父亲拿着这些钱去置办年货时，把钱一给人家，人家都不收，说是假钱，父亲一听就傻了眼，他睁大那昏花的老眼左看又看，也辨不出真伪，父亲又把其余几张钱一并给那人，那人摇摇头，父亲终于明白是上当受骗了。

那人说这钱跟真的一样，一般上年纪的人看不出来，你可以去买上了年纪的农村老年人的东西呀，互相骗呗！反正钱又不是你自己的也是别人骗你的，再去骗回来呗！

尽管父亲当时心里很难受，但父亲一辈子为人正真，从不骗人撒谎，让他再这样去骗人，父亲是绝不可能去做的。

父亲思忖再三，去了一家银行说明了情况，把假钱如数上交了，他怕母亲知道后过度难受，那可是她含辛茹苦侍候大的鸡呀，到头来一分线没得到，母亲怎会受得了！

父亲马上去了他在城里上班的表弟家说明了情况，向他借了500元钱，然后什么也没舍得买，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家啦。

到家时父亲是满脸的喜色，母亲迎上去笑着问：好卖吗？多少钱！父亲兴冲冲地回答：不看谁养的鸡！好卖！500块呢！母亲听后直说：我就料到了好卖！哎，咋没置办过年东西呢？

父亲笑着回答：这些归你管吧，今集上东西贵，下个集再去买也不迟！母亲欢快地应答着：好哩！母亲当时那种欢愉傲骄眉飞色舞的表情一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估计这可能是父亲这辈子对母亲撒过的第一个谎，多年之后当母亲去父亲表弟家做客无意中得知了此事，母亲当时竟泪花滚滚，嘴里直念叨：这傻老头子，这么大的事自己扛着，我竟没发觉！唉，这当时心里得多难受，告诉我，我还能劝劝他的……

这些年来母亲每次想起此事都会泪花滚滚，在她的心中，钱的事早已无所谓了，而父亲的谎言早以成为埋藏在她心中最深的爱了。

如今父亲已远离我们而去，每当看到散养的笨公鸡，就会想到父亲，就会想到父亲那善意的谎言和母亲那诚挚的唠叨，愿善良永在，愿欺瞒永远消失，愿天堂的父亲依旧笑容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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