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做的棉布鞋

老爷子

<p class="ql-block">农历十月十五,是我敬爱的母亲诞辰纪念日。她生于辛亥年(1911年)这一天,如秋日暖阳般温润慈祥。癸酉年六月初七(1993年7月26日),母亲永远离开了我们。三十二载光阴流转,她的音容笑貌却从未褪色,反而在岁月深处愈发清晰。在这特别的日子里,我提笔写下思念,轻轻向天堂的妈妈道一声:“您好!”</p> <p class="ql-block">每到母亲诞辰与忌日,年过八旬的我总会静坐回忆,眼前浮现出那位一生坎坷、辛劳不辍的母亲。她用柔弱的肩膀撑起全家冷暖,用坚韧的双手缝出岁月温情。她的慈爱如春水般流淌在心间,永不干涸。而我的父亲,一位忠厚老实的农民,始终默默守护在母亲身后,像山一样为我们遮风挡雨,是我们全家最坚实的依靠。</p> <p class="ql-block">1961年的全家福,定格了我们一家最温暖的瞬间。照片里,每个人都穿着母亲亲手做的布鞋,朴素却整洁。那时母亲白天忙农活、操持家务,夜晚便点起自制的桐油灯,在浓黑的灯烟中一针一线纳鞋底。灯光昏黄,烟熏火燎,她脸上常被熏得乌黑,唯有那双专注的眼睛,闪烁着母爱的光芒。正是这双布鞋,陪我们走进巴东信陵镇的三峡照相馆,也走进了永恒的记忆。</p> <p class="ql-block">如今我散步时脚上穿的“步步升”棉布鞋,总会唤起童年深深的回忆——想起母亲熬更守夜、一针一线为我们缝制棉鞋的辛劳身影。那不只是鞋,是她用岁月与心血织就的温暖。母亲一生怀胎十三次,仅四兄妹存活,每双鞋都承载着她对生命的珍视与守护。大姐田慈祚大我十四岁,二姐田正祚大我十二岁,弟弟田信祚小我两岁。到1952年我和弟弟上学时,姐姐们已出嫁,虽也常做鞋,但我们的主要依靠,仍是母亲那一双布满老茧却灵巧无比的手。</p> <p class="ql-block">母亲与小姨的合影,静静诉说着姐妹情深的旧时光。母亲视力不好,却从不肯歇息。白日劳作,夜里点灯纳鞋,农闲片刻也不浪费。我们家点不起煤油灯,用的是自熬的桐油灯,黑烟缭绕,映得她满脸油灰,唯有眼神明亮如星。她和小姨坐在院中闲话家常,手中的针线却从未停歇。那根细线穿过的,不只是鞋底,更是生活的千针万线。</p> <p class="ql-block">顶针,是母亲做鞋时最亲密的伙伴。为了让我们走山路时不磨脚、不打滑,她在鞋头密密缝上麻绳圆圈,鞋底涂上桐油防潮耐磨。可“鞋底抹油,一走一光”,我和弟弟不知摔了多少跤。她又细心钉上鞋带,防止鞋子脱落。那时别说皮鞋,连解放鞋都是奢望。我们平日赤脚行走,雨雪天就把布鞋裹进书包,赤脚走到学校再洗脚穿鞋。若鞋湿了无换,只能忍着刺骨寒意。就这样,母亲做的布鞋陪我们走过小学、初中、高中,一步步踏上求学之路。后来母亲年迈眼花,便将手艺传给妻子,老伴接过针线,继续为我和弟弟缝制温暖,延续着这份无声的爱。</p> <p class="ql-block">锥子、针线篓、剪刀、布头,是母亲做鞋的百宝箱。衣服破了她补,扣子掉了她钉,但最费心的,还是为全家老小做鞋。一双布鞋,工序繁复:先搓麻绳,浸水剥皮,煮软晾干;再用旧衣撕成布片,层层叠叠粘成鞋底雏形;然后一针一线密密纳实。鞋帮要剪样、铺壳、缝制,布料多用粗线布,灯芯绒太贵,只能望而却步。最后将鞋帮绱上鞋底,最见功夫,稍有偏差便歪斜不合脚。一双鞋,若白天劳作晚上赶工,往往要半月才能完成。</p> <p class="ql-block">如今我们穿的布鞋都是商场买来的,再也穿不到那种母亲手做的味道。皮鞋换了一双又一双——凉鞋、棉鞋、软皮、亮面、翻毛,穿得多了反而厌倦。如今又流行休闲鞋、运动鞋、旅游鞋、保健鞋,花样百出,可谓享尽“鞋”福。可无论穿得多贵多好,心里最惦记的,仍是母亲那一双双粗布厚底的手工鞋。它们陪我们走过泥泞山路,走过寒暑春秋,走出了今天的安稳生活。这双子女送的“足力健”保暖鞋,穿在脚上轻便暖和,可我知道,真正的温暖,从来不在鞋里,而在回忆深处那盏桐油灯下。</p> <p class="ql-block">那些散落箱底的鞋样纸片,边角卷曲,折痕深刻,像是母亲当年伏案剪裁时留下的指纹。每一片都曾贴在粗布上,被她用剪刀小心描过、裁过,最终变成我们脚上那双结实耐穿的布鞋。纸样虽小,却量过我们成长的每一步,也量出了母亲心中最深的牵挂。如今我轻轻翻出一张泛黄的鞋样,指尖抚过边缘,仿佛又听见深夜里针线穿过鞋底的“嗤嗤”声,和那一声轻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p> <p class="ql-block">冬天一到,我就格外想念母亲做的棉鞋。那厚实的鞋底,毛茸茸的内里,虽不如今天的“足力健”轻巧保暖,却有一种踏实的安心感,是机器永远无法复制的温度。记得雪天上学,脚上踩着她缝的棉靴,哪怕踩进冰水,只要想到这是妈妈一针一线为我做的,心里就热乎乎的。如今我穿着新鞋在小区散步,脚步轻快,可每一步落下,都像踩在母亲走过的岁月里,踩在她为我们铺就的路上。</p> <p class="ql-block">那年在照相馆,我们兄弟姐妹站成一排,脚上清一色是母亲做的布鞋。照片早已泛黄,可那一双双朴素的鞋影,依旧清晰如昨。它们没有商标,没有花哨图案,却走得最远,最稳。今天我也常和老伴拍照,孩子们笑着说:“穿得像个老农民。”可我知道,我们脚上穿的,不只是鞋,是一段走过来的路,是一份传下去的爱——那爱,始于母亲的灯下穿针,延续于我们每一步踏实前行的足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