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者

向天一戈

安汾，是一个座落在吕梁山腹地的村庄，也是一个有千年历史的曾是唐代县城的古村，如今又是一个村民迁居后被收购后的空城。

安汾老村对于乡亲们特别是老一辈的村民而言，那是世世代代繁衍生存的故土，也是终年劳作倾入心血的家园，更是心心念想难以割舍的乡情。家搬走了，但心还在，牵挂不断，依旧守望着这片故土故居。

在空寂的村口，我们遇见了六十三岁的连老汉，他就是这样一位守望者。老汉热情地和我们这群不速之客打着招呼，引着我们往村里走去，边走还边给我们讲着安汾村的历史。

　　

　　安汾旧称吕香，又名吕乡，是远古时炎帝后裔吕姓部落进入吕梁山区最初的落脚点。吕香在古代时处于晋西南通往陕西北部交通要道上，也是盐商马帮必经之处。相传唐朝初年，时为秦王的李世民领军平定叛逆时，曾在这一代打过仗，吕香百姓为李唐大军供过军粮。“（唐）贞观元年（注：公元627年）改为吕香县，因旧吕香镇为名。”（元和郡县图志记载）。现在村中还保留着古代县衙、监狱、城门等古建筑遗迹。

连老汉领着我们走在杂草丛生的石子路上，不时指着斑驳的老屋、倒塌的石窑和残破的院墙，告诉我们这里原来是干什么的，那里过去是做什么用的。看着一座座破败的老房子，老汉表情显得很凝重。他告诉我们，前两年安汾村在山下建了新村，他家也在那里盖了房子。可是心里对祖祖辈辈居住的老村老屋总是割舍不下，每天都要走上山，在村子里走一走，回老宅子看一看。

连老汉让我们自己在村子里转转，他要去放自己的牛去了。谁知才拐过一两个路口，就远远的看见老汉和一个中年汉子牵着几头牛走过来了。老牛小牛走得不急不缓，一步三停要吃路边的草，还不时犯个牛脾气不肯拐弯。他们好容易把牛赶到一块平地上，才放开让它们自由活动，两人也坐到老磨盘上抽烟休息。

看到连老汉牵着牛越走越远，我们继续在残败的村中穿行，体味着当年贵为县城时的鼎盛景象。猛然抬头发现老汉出现在不远处一座石屋屋顶上，只见他袖着双手，两眼直直地望着前面。不知是看着眼下寂静荒芜的老村，还是遥望山下并不能看到的新村。良久，似乎感觉到老汉深深叹了口气，便悄然隐没在房顶茂密的荆棘杂草中。

　　

　　在一座有联排三间石窑的院子里，又见到了这位无处不在的连老汉。他背靠着门框蹲坐在门槛上，手上夹着支烟大口大口使劲地吸着，双眼茫然地望着院子的某个地方。烟卷的烟灰很长了，烟头也快到燃到手指了，仍浑然不觉。还是我们的到来把他从发呆状态下惊醒，起身用手画了个圈子说：“这是我的的老房子，挺好的吧？可现在……。我每天都会来看一看坐一坐，舍不得呀！” 此时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老汉那种失落、无奈、酸楚的情绪。他说罢就转身认真的锁好门，缓步离开了院子。

　　

冬天的山里寒风凛冽，我们灰头土脸转来转去，不期又遇上了连老汉。他在背风的低洼处上笼了一堆火，枯草干枝烧的劈啪作响。随队的女孩小G欢快地跑过去烤火，老汉这下来情绪了，又抓来更多的柴火把火烧得更旺。

　　

这时，不知从村子什么地方陆续走过来几位老汉，岁数比连老汉要大不少。他们过来只是扬扬手打个招呼，就自顾自坐到不远处石磨盘上，眯着眼睛打量着这群外来客，点头啧舌喃喃自语“这城里来的闺女就是俊！”

待我们上前搭话，才得知他们都是安汾村村民，也都搬到山下去了，可是家里年轻人都进城打工，孙子辈也接走了，他们可是真正的留守老人。他们和连老汉一样，没事就会回老村看一看。看着饱经风霜布满皱褶面庞，可以体会到他们离开故土、离开孩子们的那种孤独心酸的生活状态。

我们离开村子时，在老城门又和在哪里等我们的连老汉碰面了。他说要陪我们一块下山，因为喜欢对他们老村感兴趣的人。走着走着突然间哼了几句大概是山西梆子之类的曲调，老汉的心情一下子又变得开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