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淞江鲈鱼兼谈出世与入世

剑湖渔翁

<h3>吴淞江鲈鱼兼谈出世与入世</h3><h3>少年时代,读《三国演义》“左慈戏曹操”,让我第一次知道松江的四鳃鲈鱼。但当时却不知道松江即吴淞江,也就是我们的母亲河苏州河。</h3><h3>青年时候,已然知晓了松江的地理属性,却于吟读古诗词间,体会了鲈鱼与思乡之情。体会了鲈鱼与隐归的结缘。于是,我对缀入诗行词句中的吴淞江四鳃鲈念念不忘了。</h3><h3>而今,步入老年,再读古诗词,对吴淞江鲈鱼和诗人、词人们的出世和入世的人生观产生了跨越时空的契合。</h3><h3>松江的四鳃鲈鱼,为“江南第一名鱼”;更位列“中国四大淡水名鱼”之首。它之所以能够享有如此崇高的盛名,西晋才子张翰居功至伟。</h3><h3>张翰,字季鹰。公元三百年前出生在江苏苏州的吴县。张翰放纵不拘,有阮籍风。因阮籍人称“阮步兵”,时人便送张翰“江东步兵”的雅号。他诗文俱佳,才名远播。齐王司马冏便招募张翰入朝当官。时正值“八王之乱”,在那纷扰战乱的年代,他目睹朝堂上太多的尔虞我诈,退意登生。秋天来临,西风吹来,乡思接踵而至。他想到故乡的菰菜、莼羹、鲈鱼鲙。一首《思吴江歌》挥笔而就:“秋风起兮佳景时,吴江水兮鲈鱼肥;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得兮仰天悲。”于是,他掷笔弃官,卷起铺盖还乡。张翰回到了家乡,亲友纷至沓来,在对酒尝鲈的松江畔,传来齐王司马冏在中兵败被杀的消息。张翰在庆幸自己得免于难的同时,友人却对他看准时机的弃官赞赏不已!他却道:“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难怪他赢得了李白的佩服,说:“张翰黄金句,风流五百年。”</h3><h3>其实,诗圣也没有说完全。张翰与他留下的“鲈鲙”典故并非只“风流五百年”。而是就成了自他以后的出世者们隐逸山林、笑傲江湖以及思念故乡的代名词。时至今日,还是人们津津乐道的美妙故事。</h3><h3>我国古时文人君子们,都遵循着两个原则:一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说的是出世;二是“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说的是入世。其实,纵观历史上的读书人,表面上看似对立的出世和入世,却在两者之间不断地轮换着取舍,一点都看不出非此即彼的不可调和。这是为什么呢?孟子点明了其间的原委:“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在纷乱的时代,张翰的出世、入世虽然是个例,却无意间将吴淞江鲈鱼和文人们的出世的坎坷和入世的返程融汇在一条江和一条鱼上。着实是他所始料未及的。</h3><h3>文人的出世和入世,有的是先取得功名后幡然隐退入世,有的是在隐逸时被召入世,更有的是在出世、入世间来回奔波。无论出世或入世,伴随着他们的总不乏人生的价值取向以及处世的个性张扬。</h3><h3>最早的出世隐者当为史前尧时代的巢父、许由。据传,尧听说隐居山间的巢父、许由是大贤者,便前去拜访。初见巢父,尧以天下让之,巢父不受。尧继续拜访许由,许由也不接受禅让。尧让位态度坚决,再次寻见许由时,恳求他担任九州长。许由顿感受辱:我王位尚且不受,岂有降级当什么九州长的道理?愤懑之余,来到溪流边,掬水洗耳。恰逢巢父牵着牛犊来饮水。看见许由洗耳,追问原委。许由愤然说:“尧欲召我为九州长,恶闻其声,是故洗耳。”巢父不高兴了,数落他说:你不接受王位,隐遁起来不吭声就罢了,还大谈洗耳原由,不是另一种沽名钓誉吗?况且我在下游饮牛犊,你在上游洗脏耳朵,岂不有意弄脏我小牛的嘴吗?说着便“牵犊上流饮之。”氤氲在出世者巢父、许由身上的文化气韵,美到了极致!洁到了极致!</h3><h3>先入世后出世的最伟大人物非范蠡莫属。这位助勾践复仇复国后,在登上权力巅峰的那一刻,激流勇退。他携手西施,泛舟太湖,无忧无虑地去品尝鲈鱼的鲜美,开创另一番经商致富的伟业。这样的人物和经历,梦幻着他以后的一代又一代的文人!</h3><h3>先隐逸,后出世的典型代表当数诸葛亮了。刘备三次登门造访,骗取了诸葛亮毕生禅精竭虑的辅佐。虽说他生前位极人臣,死后百世留芳,不可谓不风光。然而,他是以抛弃出世前的啸傲山水、躬耕南阳的自在之身作为代价的。其间得失,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令我至今不解的是:历代的皇帝们都自命为“真龙天子”。“龙”成了帝王的专用名词。而有着“卧龙”称谓的诸葛亮,非但没有引得刘备的戒心,招来杀身之祸;却还将不成器的阿斗和江山托付给他。啊!诸葛亮毕竟是诸葛亮!</h3><h3>而在出世、入世间往来奔走的最为辛苦者,非中唐时期的李泌莫属。这位再造大唐的大政治家,历仕玄宗、肃宗、代宗、德宗四朝,曾四次归隐,五次离京。这位历史上少见的大智者,我是极为敬佩的。他出世、入世的选择,深得道家“无我”和儒家的“无可无不可”的精髓。他少年时是肃宗伴读。“安史之乱”初,肃宗即位首先想到的便是这位才华横溢的“少年同窗”。他受召出世,却不受官职,以皇帝朋友的身份担当着实际上的平乱总策划。他良苦的用心避免卷入权力争斗的漩涡中心。由于李泌有着入世的经历,他更可以世外神仙自居,甚至不惜以荒诞的形式宣示于众。李泌处处表现出不屑于人间权力的神仙家本色,让皇帝、同僚们解除对他的攻击和陷害。在波谲云诡的出世环境中既实施胸中抱负,又得以保全自身。纵观史册,这般的大智慧,独其一人耳!</h3><h3>自张翰以后,总会有太多的文人在出世、入世的小宴上,不经意地用鲈鱼或熬汤,或制鲙,以诠释他们各自的人生态度。鲈鱼的滋味为人的味蕾提供了鲜美的可能。而诗人们超越常人的思维和表达方式,使美味获得了纵横和时空的传播。更是在这种传播的同时为精神的提升成为可能。</h3><h3>范仲淹,吴淞江边出生、长大的北宋政治家、文学家。他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历来为我们大家所熟知。而有首《江上渔者》小诗,却不为大家熟悉。诗云:“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在这首小诗里,范仲淹从出没于惊涛骇浪的捕鲈者的担忧中,发出对小人物关爱的真情呼唤,总是使我怦然心动,肃然起敬!这不正是入世者“兼善天下”的博大情怀吗?</h3><h3>鲈鱼的滋味为人的味蕾提供了鲜美的可能。而诗人们超越常人的思维和表达方式,使美味获得了纵横和时空的传播。更是在这种传播的同时为精神的提升成为可能。更多的出世和入世者,当了官却想着鲈鱼的美味;一旦归隐,尝鲈鱼便成了他们的首选。在朝的陆游期望着“故乡归去来,岁晚思鲈莼”的口福。在野的杨万里表现出对鲈鱼的垂涎欲滴:“鲈出鲈乡芦叶前……细鳞巨口一双鲜”。一生将自己说成是苏州人,却在外地为官的郑板桥,更是等不到秋天鲈鱼肥的时日了:“买得鲈鱼四片腮……不待秋风始却回。”晚年隐居故乡吴淞江畔的范成大有诗赞美鲈鱼:“细捣枨虀卖脍鱼,西风吹上四腮鲈。雪松酥腻千丝缕,除却松江到处无。”对吴淞江鲈鱼的美味竭尽赞美之词。</h3><h3>南宋大词家辛弃疾的词作中提到鲈鱼的有十二首。鲈鱼的鲜美到了辛弃疾笔下,一转而成了贪图享乐的贬义词。其中最为着名的是:“休说鲈鱼堪鲙。尽西风、季鹰归未?”意思是说:不要说什么鲈鱼美味很诱人,眼下西风劲吹,我归隐了吗?这首《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是他六十多岁时被重新起用为镇守镇江时所作。在对鲈鱼的众口交赞里,辛弃疾是个特例。只因为他有太多的悲苦和无奈:满怀“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愤懑;“身怀经天纬地才”,却只能“迎风慷慨作悲歌”地长叹!他一生志在抗金、收复失地。金戈铁马的豪放情怀,丝毫没有因滞留带湖新居中鲈鱼氤氲的飘香所减弱!“八百里分麾下炙”的美味对他的引诱比鲈鱼更为强烈。他是以“沙场秋点兵”为众人盛赞的鲈鱼注入全新的诠释,而这样的诠释无疑带有他那个时代的个人记印。从这个意义上说,辛弃疾可谓是改变烙在松江鲈鱼上“思乡情结”的第一人。虽然他也写过“秋晚莼鲈江上,夜深儿女灯前”的句子,表面说思念故乡,实际是抒发不满于朝政。如果他真的在品尝鲈鱼,一定会说:“哥吃的不是鲈鱼,而是悲壮”。如果要他本人来解释有关鲈鱼的词句,他或许会说:“哥写得不是思念故乡,而是失望于时势的悲哀!”哀乎悲哉,辛稼轩!无论他的出世或入世。</h3><h3>出世为士,入世为民;出世思鲈,入世尝鲜。其实,我国古代绝大多数的仕宦文人,总是同时兼有入世与出世的两种渴求。他们一方面不忘“明月大江”、“鲈鱼飘香”的清幽和美味追求,另一方面却难以抵挡“高官厚禄”和“名垂青史”的诱惑。在两者之间徘徊着,徘徊着……</h3><h3>然而,我们应该说:爱国忧民的入世者如辛弃疾和洁身自好的出世者如范蠡同样值得我们赞颂!</h3><h3>王鸣华</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