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里，竹篱下一朵绽放千年的菊

山东老杨

　　去同里，是一个做了很久的梦，梦境不清晰，却足够浪漫。

　　想象中的同里是江南的小家碧玉，没有大家闺秀的华丽和雍容，却一派最宜于生活的温婉清秀可人可心，或者就是一碗透着清香的糯米粥吧，入眼入口，都是怡人的。

　　也或者，那些穿街走巷的清流就是清丽的江南女子，那些沿水而居的房屋就是并不魁梧的江南男子；女子姿态旖旎笑容婉约，一路行去，身边总有脚步安闲目光淡定的男子陪伴。他们身边，有几束艳羡的目光，其中一束，是我的。

　　我就在这样的想象里去了同里。踏上同里的那一刻，阳光正从头顶毫无顾忌地倾洒，明媚媚的。那些小桥，那些水巷，那些黛瓦的庭院，便从梦里走出来，一一现身在我眼前。

　　这就是那个曾经叫做“富土”的地方么？很奇怪唐初的人为什么嫌这名字奢华而改作了“铜里”，在我的感觉里，“富土”之名如一只画了朱红牡丹的条几摆瓶，“铜里”也不过是一把落满了灰尘的雕花座椅，都是和同里现在世人面前的颜色姿态不搭调的；到是宋人的“同里”之谓有一些意思，虽然语义不那么明晰，却给人一些模糊的想象，至于这想象中的颜色是灰是白是红是绿，就由着想的人去涂抹了。

　　我心中的同里就是灰白的，是那种水墨的颜色，不艳丽，却雅致。即便见过了崇本堂的雕梁画栋，见过了嘉荫堂梁头的官帽翅，我还是固执地将同里的色彩定格在退思园不嗜奢华的水香榭眠云亭里。就是那个富有传奇故事的珍珠塔吧，浪漫里又嫌它夹了嫌贫爱富的俗气，也终不如退思园闹红一舸中传出的评弹，婉转得不见一丝烟尘。我想，这才是那个退居乡里的任兰生所爱所要的吧，至于他为园取名意在“进思尽忠，退思补过”，我以为那不过是遮人眼目的把戏，退都退了，尽忠已经无路，补过又从何说起？只是，如今物犹在人已去，物是人非，任由后人想象评说罢了，而我的想法，也不过是无端的猜测。

　　在同里色彩中，最使人惬意的当属一早一晚。

　　夜幕降临，一盏盏红灯在沿水的门口亮了起来，光线不明亮，却足够在不宽的水面铺展片片梦幻，波光随风而动，这梦幻也因之扩展开去，引出人们无限遐思。这时候，游船是不能不坐的。在船娘撑篙点水的节奏里，沿水一路行去，看灯光将头顶的绿叶幻作了蓝色，看岸上人家在红光的灯笼下享受夏夜光阴，看水中船头的鱼鹰低了头小睡，心里的安静会一点点渗进骨髓里，那些曾经的繁华梦再觅不见踪影。偶尔，和岸边小坐的游人打一声招呼：“下船来坐啊。”那边回一声：“等我们喝完这一杯哦。”笑声起来，也是那种小心了的，仿佛唯恐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宁静。

　　同里的早晨是淡灰中点缀了鹅黄淡紫的，清雅而不失灵动。街面上走着一些早起买菜买饭的人，老人居多；他们臂弯里挽一个圆形竹篮，篮子里是红红绿绿的蔬菜，头无论低着仰着，脸上都是一副安然的神态。这时候沿街走过，听得见脚步踏石的轻响，而绝无熙攘的喧哗。水边人家的大门也敞开了，有人在门口弄孙含饴，有人到阶下涮洗，水声轻响，刷～刷～刷～渲染出一派祥和。如果，再转而去狭窄的深巷里走走，那斑驳的墙面，青色的基石，会让人一点点淡忘了现实的滋味；而一个老人在晨光里坐在竹椅上闭目养神的样子，则会叫人在瞬间呆住，再不敢用轻微的脚步去惊扰这老人的梦。

　　同里，就是这样一个屏退繁华的宁静之所吧，也难怪这里的人们都是淳朴如田里禾苗又心雅如水中莲花了。走在同里蜿蜒的小巷，是不必害怕迷路的。脚步彷徨了，大可以抬步进一户人家去，打一声招呼，便可以随意浏览床后的雕花窗棂，随意触摸墙基的圆形木础；如果不着急离去，还可以和屋主人坐下来聊聊这房屋的历史和典故，他或者会告诉你这明代的建筑曾经多么华丽而实用，也或者告诉你这座清代房屋里的主人是多么良善而才高；那夹着方言的娓娓而道或许并不能让你完全听得明白，但他的真诚和笑容却会在你的心中脸上引出一抹感念的微笑。

　　而且，这微笑会一直延续，直到你看到油亮亮的状元蹄的时候，直到你咬一口袜底酥的时候，直到你尝了闵饼青团子的时候，直到你举杯之后再将一枚香喷喷的红菱细细品味的时候......

　　同里是不需要燕窝鱼翅鲍鱼汤的，那些都太奢华，奢华的东西是不属于退居之人的。所以，看同里的建筑，赏同里的流水，结交同里的人们，都不必刻意拿浸泡了世俗的眼和心去对待，只要淡淡的、诚意的、安闲适心的就好了。因为，被任兰生们居住过的这一方土地，实在是一株长在竹篱下的菊，灿然绽放着，却不为蜂飞蝶舞，只为了远处那座笼着烟雨有白鹭翩飞的南山。

　　千年的时光里，这朵菊花就这么淡淡开放着，任凭风吹雨打云舞霞飞，花瓣不凋色彩不黯… …

摄影后期：老杨
文章作者：娉婷

《行摄婺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