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

张煜

<h3>  嫂子的打字复印店,除了给人们打字复印之外,偶尔也帮打印的人们在店门口张贴个小广告。最近嫂子店门口新帖了一个A4纸打印的广告,上面两行字:上一行大字写着“磨剪子磨刀”,下一行大字还加粗写着电话“138********”。家人们经过,看见那串熟悉的号码,总会会心一笑,再加上一句:闲不住的老头儿!</h3><h3> 这个老头儿就是我的姥爷。</h3> <h3>  姥爷给我的第一印象:严厉到苛刻。</h3><h3> 小时候我们都很少见到姥爷笑。他总是板着的面孔,让我们心生畏惧。院里疯打疯闹,窗玻璃看见姥爷的冷眼,进家的时候就得安静下来,轻声慢步。哥哥有时收不住自己。被小朋友追的吱哇乱叫跑进家里,姥爷总会厉声呵斥,吓得旁边的我都大气不敢出。</h3> <h3>  我总是很“乖”,姥爷在家的时候,去姥爷家,连炕沿边儿都不敢坐。只敢背着手靠在姥姥的大红躺柜上,等着姥爷问我为什么来。“站那儿做甚,上炕坐。”声音还是高八度。姥姥总会忙着说:“你好好说话,吓着娃娃了还。”我会稍稍松一口气,但我内心是纠结的,这个姥爷还真难伺候,疯跑着进来不行,安静的待着也不行,什么才能让他满意呢?</h3> <h3>  让他不满意的事情还有很多,喝水不能直接用瓢,吃饭坐炕上必须盘着腿,就是两条腿都往里交叉互压式的打坐,在这种艰难坐姿下饭还得端在手里,还不能说话,谁要说话,姥爷定会说:“饭还堵不上嘴。”</h3> <h3>  尽管气氛如此苛刻,父母出地,我还是得赖在姥爷家,这是无奈。还有一点是“吸引”,姥姥家的里间,是个常常用一根筷子上锁的“百宝屋”,其实现在看来没什么奇特之物,但在那个零食极度缺乏的年代,一碗红枣都是极品美味。当年我和弟弟妹妹放风,哥哥实施计划,我们成功窃取了姥姥的一碗红枣,然后躲到旁边的干爷爷家吃,现在想起来那甜味犹在嘴边。后来干爷爷去姥姥家串门儿,正赶上姥姥疑惑,做腊八粥的红枣怎么突然变成了空碗,于是事情才真相大白,姥姥只是笑着说:“这群灰猴。”幸好姥爷不在家,这事儿也就没再追究,我们窃喜。</h3> <h3>  对姥爷的第二认识:能耐到样样都会。</h3><h3> 对姥爷的认识,除了“畏”之外,还有从心底生出的“敬”,敬他的“十八般武艺”。在我只知道铅笔可以写字,对这种写出字还能擦掉的神奇东西,爱得接上硬纸筒也舍不得扔掉的时候,姥爷却拿出一个长长笔管,笔尖毛茸茸的软物,说是毛笔,蘸着黑黑的墨汁来写。姥爷挥笔,笔尖游走,纸上的字超越了铅笔字的直硬,软硬相兼,点撇横竖之中,更显每个字的生命活力。</h3> <h3>  每到腊月,姥爷的毛笔字就更受欢迎了,几乎全村的人都手捧红纸送到姥爷家,让姥爷帮忙写对联,姥爷写对联是分文不取的,但他干得特别起劲儿,有时候都不用人家把对联裁好,你只要在纸卷上写好几副大的几副小的,姥爷帮着裁好,写好,卷好,你来取走就好。每当姥爷写对联,我就蹲在边儿上“心动”。</h3> <h3>  姥爷不光写字,还总能给我们这些刚识字的孩子论论字儿,比如他说:姥爷是男的,“姥”字还用加女字旁吗?抬头见喜,抬头还得用手吗?他的看似简单的发问,正是我对语言文字产生兴趣的启蒙。</h3> <h3>  除了文墨之事,姥爷的角色是多方位的。农民,赤脚医生,会计,村长,商店老板等等。</h3> <h3>  对姥爷的终极认识:勤快到停不下来。</h3><h3> 姥爷家的土院子,总是扫得干干净净。</h3><h3> 旧衣服从来不扔,姥爷用他们攒绳子。</h3><h3> 家里养羊,剪下的羊毛,姥爷撕开洗净,用叫“八吊”的东西,拧成毛线。</h3><h3> 姥爷自己割芷芨栽扫帚,解决自家的用度外,还能拿来卖。</h3><h3> 姥爷带领全家凿山开渠,引水种地,开出大片良田。</h3><h3> 后来姥姥去世,姥爷搬离了农村,在三姨给买的80平米温暖的大楼房里安享晚年,但他又穿起了环卫工的衣服,扫起了马路。 </h3><h3> 再后来,因为年龄大,被环卫队辞退,他又在自家楼前的空地开辟出了花坛菜地。</h3> <h3>  今年秋天得空的时候他上山采山核桃,剥出核,把核上的棱角磨平,串成了珠子,送给喜欢把玩珠子的人消遣。</h3> <h3>  如今,79岁的姥爷还是闲不住。又觉得自己磨刀磨剪子的功夫不错,就有了开头的广告。</h3><h3> 感叹老爷子的倔强的同时,我想,如果我们这些子辈孙辈的身上显现出一些执着,顽强的精神来,那恐怕离不开老爷子的影响。愿这个一生追逐不停歇的老爷子永远健康!</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