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font color="#ff8a00"> </font></h1><h1><font color="#ff8a00"><br></font></h1><h1><font color="#ff8a00"> 缘 由</font></h1><h3></h3><h3><br></h3><h1><font color="#ff8a00"> 前不久,忽然想到我们每一位下乡知青都曾经历,却未有文字记载的事:搭便车回家或返回泾源。十年的泾源生活,我曾通过各种渠道寻求帮助免费搭乘各种便车,往返于银泾之间,有的经历终生难忘。最近与同学们谈到搭车,竟都有很多感慨。其中有结伴或独行,有一天直达或辗转一周,有严冬夜行或酷暑等待,有自携行囊或帮人捎带,有罕见的绝地脱险,也有艰难的身怀六甲,有倾力相助一片真诚,也有形同陌路不怀好意。在众人的支持下,或微信,或语音,使这个共同的经历丰富起来。经整理,形成了这篇文字。遵照大家意见,文中略去提供者的姓名,只以序号标示,并以记录文字短者在前,长者渐后排序,我本人的搭车经历在最后一篇。本美篇未辅以图片和音乐,只以纯文字载之。定稿时,再次得到了各位的帮助,有的甚至多次。衷心感谢各位的帮助。谢谢啦!</font></h1><h3><br></h3><h1><font color="#ff8a00"> 2018.12.31上午</font></h1> <h1><font color="#167efb"><br></font></h1><h1><font color="#167efb"><br></font></h1><h1><font color="#167efb"><br></font></h1><h1><font color="#167efb">1. </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我是天生晕车。有一次坐车,三天不吃不喝就是吐,胃里东西都吐空了。先是吐酸水,后来吐绿水,吐得浑身难受的不行。车到了银川,人软的无力,头都抬不起来。在生产队里,想着回家。每逢回家,几天前就害怕,就怕晕车。</font></h1><h3><font color="#167efb"><br></font></h3><h3><font color="#167efb"><br></font></h3><h3><font color="#167efb"><br></font></h3><h1><font color="#167efb">2. </font></h1><h3></h3><h1><font color="#167efb"> 到县上不久,被县革委会的领导要去给他们开车。领导也知道知青不容易,从来不干预为同学们帮忙,只要车子有空间,往返银川,后备箱里都是同学们的东西,总是装得满满当当。那时候城里人的日子并不比农村好到哪儿去。要凭票证购买副食品,生活清寡。回银川的时候,后备箱里多是同学们给家里的胡麻油、鸡蛋、肉、布。回泾源的时候,是妈妈们给儿女做的换季的衣服。</font></h1><h3><font color="#167efb"><br></font></h3><h3><font color="#167efb"><br></font></h3><h3><font color="#167efb"><br></font></h3><h1><font color="#167efb">3. </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不记得是哪一次搭便车回家,到中宁要住一晚上,我们一位同学的钱包被贼偷了。她家的日子本来就不容易,那个困难的时期,遇到这种事,真是雪上加霜。</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泾源知青很多人都记得,银川运输公司的徐师傅常来泾源拉货,每次往返银川都要带上好几个知青。</font></h1><h3><font color="#167efb"><br></font></h3><h3><font color="#167efb"><br></font></h3><h3><font color="#167efb"><br></font></h3><h1><font color="#167efb">4. </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我媳妇要回银川生二胎,跟几个回银川的熟人搭了个便车,天下着大雨,路不好走。开车的都知道头营有个大坡,两边是深沟,每年都有在这里出事的车,尤其是天气遭糕的时候。</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车正下坡,前面来了一群羊,为了躲羊司机往边上打方向盘。路边上有坡上溜下的泥,车就滑开了。那个大坡,车一滑开那还了得,司机根本控制不住,那时候路边的大树多,车头一下子顶到路边的一棵大树上。幸亏滑得慢,也幸好不是两棵树的空裆,车没大碍,可车尾巴甩到了悬崖边,一车人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司机下了车,正好过来了几个农民,见这情况,赶忙帮着搬了些石头顶在车轮下,算是把车稳住了。后来又来了一辆车,连上了绳子把车拽正,才慢慢的把车开了下去。</font></h1><h3><font color="#167efb"><br></font></h3><h3><font color="#167efb"><br></font></h3><h3><font color="#167efb"><br></font></h3><h1><font color="#167efb">5. </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当年回泾源,我爸常帮我们坐邮政系统的车。有一年过完春节要回泾源,正好碰到河北村的几个女生一起坐邮政车。天寒地冻,车上面搭着帆布棚。银川还是风和日丽,快到固原下起了大雪,路很滑,好不容易到了什字路,大雪封山车不能走,天色已晚只有住下。第二天车还是不能走,大家商量了一下,就背上包包蛋蛋上路,甩开了11号自驾车,反正翻过几道梁就是泾源县。说的简单走起来可没那么容易。风雪中上坡滑,下坡也滑,背着东西呲呲溜溜跌跌撞撞,吃了不少苦头。幸亏半路遇上到泾源的一队马车,车上装了东西,他们看我们几个女生狼狈的样子,二话不说把我们的东西放在车上。车上拉了那么多东西,道路这么难走,人是不能坐的,就这样我们也很高兴。早上九点多离开什字,下午四,五点才到泾源县城。</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有一次我和另一位女同学回银川。那时一些知青招工的招工,就业的就业,走了不少人。父母不放心,让我回家一趟。记得是五月份,我俩人结伴从泾源坐便车到了固原,要找个旅馆住下。走着走着,远远看到一个司机师傅在洗车。我两互相一瞅,心知肚明,几乎是小跑着过去,帮着提水擦车,那个殷勤劲别提多可笑了。师傅看着我两的傻样,笑着说:‘’想坐车吧?也不问问这车到哪去。”我俩楞住了,是啊!也不问车到哪儿就出这傻力。已经这样了,就坡下驴吧,于是甜甜的说:“我们学雷锋,师傅顺路带我们一下更好,不顺路也没关系。”没想到师傅干脆地回答:“行,明天早上还是这里,带你们走。”就这样,第二天一早坐上了车,师傅把我们从固原一直带到吴忠,那是个爽快人,一路上说说笑笑,还管了我俩一顿揪面片子。吴忠离家近,接着买票回了家。</font></h1><h3><font color="#167efb"><br></font></h3><h3><font color="#167efb"><br></font></h3><h3><font color="#167efb"><br></font></h3><h1><font color="#167efb">6.</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离开家人四个月了,很是想家,我们三个决定回家过年。县上到公社不通班车,天上飘着雪,我们走到县城,却不料泾源到固原的班车因雪停了。回家心切,想着只要到固原就好办,还真运气,拦了辆大卡车到了固原。穷学生穷知青,谁都没几个钱,能省就省,能不花就不花,必须接着搭便车。旅馆要花钱,不能住。城关一小有位老师,是我的初中同学,竟然找到了。正逢寒假学校无人,说明来意,她就领我们进了一间教室,又找来一摞旧报纸,几张课桌一拼挤了一夜。天一亮又去找车。我们是邮电系统的子女,就找送邮件的车,因为那些司机大多认识。在邮局碰到一个在银川住同一院子的司机,高兴的迎上去甜甜的叫了一声:“胡师傅,带我们回家好吗?”万万没想到,这胡师傅脖子杠得直直的,眼皮都不动:“我的车不拉人!”我们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一位熟人过来,上前央求他,求他给我们说个情。他说车不是他的,说了也不管用,你们还是到街上看看。那是难熬的大雪天,一连三天,白天我们在寒风中分头找车,晚上在没生火的冰冷教室里蜷缩着。第四天,碰到了另两位男同学,他们找到了一辆拉竹扫帚的卡车,司机真好,我们一伙都爬了上去。天特别冷,我们紧紧的挤在一起,腿脚埋在绵软的扫帚竹梢里,总算离开了固原。一夜颠簸车到银川,我们的脸都成了“红二团”,这是南部高寒山区女孩子特有的面部特征。爸妈见了我这样子非常心疼,妈妈哭了。而那个拒绝我们的同院司机,爸妈再也不理他了。后来我问另一位同院的熟人,为什么那个人不帮我们,他说,拉你们是白拉,人家要拉黄鱼,我问什么是黄鱼,他说就是掙外快,拉外人可以掙钱,你们的钱他敢收吗?</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有一次回银川,同学们帮我烙了些饼带着,大概是洋麦面烙的,放了些糖精,很甜,我爱吃甜食。在县上碰上了另一位同学搭伴,一路上饿了就吃几块,周围人的干粮和我一样,也是黑黢黢的,甚至更黑,穷山区的人谁都不会在意。到了中宁,我正吃这饼,那位同学碰一下我说:“别吃这了,你看别人吃的都是白的,人家都看我们呢。”真的,这才注意到我们的食物跟他们的没法比,真是太难看太穷酸了,于是悄悄把饼子放回包里。回到家后,帮我烙饼子的那位同学的妈妈来看我,自然要询问她女儿的情况。我说我们都好着呢,别操心。顺便拿出了那黑黑粗粗的饼子说:‘’这就是她帮我烙的饼,很好吃,甜的,你们尝尝!‘’说着就给我妈和她妈各掰了一块,她们嚼着这陌生的东西,嚼着嚼着,眼泪吧答吧答落了下来。我奇怪地说,这么好吃的东西,为什么流泪?又掰了块土豆掺着面蒸的馍馍给她们,说这个更好吃。她们又尝了尝,泪流的更利害了。两个妈妈说,你们怎么就吃这个呀……</font></h1><h3><font color="#167efb"><br></font></h3> <h3><br></h3><h3><br></h3><h1><font color="#167efb">7. </font></h1><h3></h3><h1><font color="#167efb"> 那个年月,家里生活很是困难,赶上下乡插队,以为从此能自食其力,可以减轻父母负担,于是跟着同学们到了泾源。我们那个队是个偏远的穷窝子,苦干一年除了分点粮,没见到人民币,女同学们一个个都是大姑娘,总有必需的日常开销。幸运的是,我和哥哥姐姐弟弟,从小相互照应手足情深,下乡后的那些用度花费,多靠他们接济。</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当时从银川到固原的车票是8.4元,固原到泾源2元,一个单程10元多,就觉得那是一大笔钱,手上的钱不多也不敢花,自然想到了坐便车。在泾源生活了近五年,往返六七趟,细想起来还真没花钱买过票,只是那一趟趟搭便车艰辛的经历总也忘不了。所幸知青同学们真诚互助,所遇司机多是好人,让我一次次度过了难关,顺利往返于银川泾源,其中的三位终身难忘。</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第一位是泾源的文大夫,是位帮过很多人的好人。我哥哥来看望我,回银川的时候加上其他知青共有五人,我们在县城碰到文大夫,说麻烦他能否帮我们找辆车,也就是试一试。很快文大夫告诉我们,找到了一辆拉毛竹的卡车。竹子高高的超过了车帮,我们五个还有后来的共八个人都上了这辆车。寒冬腊月,知青们都是层层补丁的棉衣棉裤老棉鞋,一路上寒风刺骨,车在搓板路上颠簸着,每个人在竹子中扒出一个自己的窝,一是保暖,二是以防把自己颠出去,车顶子上实在太冷,脸颊冻木了,回到银川牙疼了好久。这是最艰苦的一次乘车经历。</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第二个好人是司机金志涛(知青金志勇的哥哥)。69年的“十.一”后,我们几个知青要返回泾源,又要找车,邮车是大家的首选,它每天都要准时发一趟。我们打听到金师傅要走,竟在他家碰到了老蔡几位知青,金师傅正在家和煤饼,出力气是我们的长项,大家一拥而上帮他干起来,没多大功夫就干完了。金师傅是个爽快人,一口答应把我们都拉上。想起有一次曾被甩掉的经历,心想这么多人他真的都能拉上吗?第二天在疑惑中带着行礼去乘车,没想到一下子来了十多个知青,他一个不少地都拉上了,传言没错,好人就是好人。这是一次难得的大聚会,同学们一路高歌。那次我晕车很厉害,一路呕吐,受大家欢快情绪的影响,只要不吐我就跟着唱。没经过年轻,就不会理解年轻人无穷的精力,在一路的兴奋和欢歌中,我们顺利地到了固原,真感谢金师傅。十几多年后,我就职于银川一中,一天,竟在校门口碰到金师傅,我上前打召呼,问他有什么事,金师傅帮的人太多,他已经记不得我了。他说孩子没考上中学,想找个人能否帮个忙,我尽力而为,帮孩子上了银川四中,算是对好人金师傅的报答吧。</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第三个好人姓刘,银川汽车五队的司机,和我们年令相近,他在银川泾源之间,帮了很多知青,只要张口他一定答应,我坐过两次他的车。72年春节我没回家,在公社宣传队演节目,一起下乡的同学们都被抽调走了,队里只就剩下我一个知青。节后家里来电报说母亲病了,正巧又坐小刘师傅的车从泾源回到银川。几次搭乘他的车中,觉得刘师傅确实很好,就熟悉了。回到家才明白,母亲得知那个队只剩下我一个女孩子,很不放心,就求人把我转到贺兰县的农村,离家近些。那时身边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孤单、惶恐和苦闷常常纠缠着我,命运为什么这么不公,老天为什么这么为难我和家人,没想到有了这个机会,如果不是妈妈的努力,我一个女孩子在那偏远的山窝子里还要耗到何年何月?真是感激我有这么个好妈妈,在那样困难的环境下竟能为女儿争取新的生机,她曾经多少个日日夜夜为我不思茶饭掩面而泣,我怎能辜负妈妈的苦心?于是我再次搭便车回泾源办理户口迁移手续。谁知道刚到同心车坏了,也是苍天有眼,关键时刻小刘师傅的车来了,竟然是从银川到泾源,我就跟见到亲人一样,把情况一说,他二话不说把我的行李提到车上,一帆风顺到了泾源。</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我们当时为了努力扎根农村,平时不考虑回家的事,只是回家过春节。69年“十.一”,另两个队的同学想回去,又来约我们,于是我们三个队七个同学到县上撘便车到了固原,撞上了连阴雨不通车,害得我们住了四天车马店。那几天满大街都是找车的知青,下雨封路,这些人更是急的天天象没头的蝇。第五天,我们正在饭馆吃面,一群南方口音的人在说车呀、天呀、雨呀的事,我们过去搭话,知道他们是一帮工程师技术人员,是从平凉经固原去银川施工和考察,也被困在固原,我们几个嘴甜的,套了个近乎,他们明白了我们的目的,很康慨地允许坐他们的车。过了一天,车辆放行,真地搭上他们的车回了银川。当时觉得那是多好的一群人,讲信用又孺雅又可亲,我们却没好意思问他们的名字。</font></h1> <h3><br></h3><h3><br></h3><h1><font color="#167efb">8.</font></h1><h3></h3><h1><font color="#167efb"> 泾源是个高寒阴湿山区,夏天不时也要烧烧炕,否则炕会返潮被压塌,秋天还没到,家家的炕天天都在冒烟,不烧就阴湿得受不了。68年刚下乡时已是10月下旬,生产队给我们分了一些玉米杆子,刚烧了一个月就没了。再去队里要玉米杆,队里也没了。那一年冬天格外的冷,屋子里更是阴冷得受不了,到了晚上最是难熬,人到生存不下去的时候先想到的是家,何况我们班是年龄最小的一届,平均只有17岁,队上的同学们思家心切。回家!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急迫地变成了行动,这是1969年的1月。首先要到大队请假开介绍信。我们知道自己的位置,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所以知青一般和生产队的干部群众都处的不错,请假回家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不知哪点对不起大队支书,他瞥了我们一眼,介绍信没开,公章没盖,门一关一走了之。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问对方,“你把人得罪了?”“没有啊?”搞不清这个糊涂帐。那时年轻,没把它当回事,第二天还是走了。买票坐班车到了固原,要住一夜,可没有介绍信旅馆不让住,左请求右解释不顶事,才领教了一枚小小山村公章的威力。固原的海拔比银川高四百多米,要比银川冷,银川早已滴水成冰,这一年最冷的时候往哪儿去?无奈回到汽车站候车室。待到车站下班,候车室那位大叔要清人锁门,我们可怜兮兮的你一言我一语,不知是谁说道:叔,你肯定也有儿女,你的儿女可能跟我们年龄差不多,要是他们遇到这事你说帮不帮?那位老叔终于动了恻隐之心,网开一面,恩准滞留一晚。夜深人静,饥寒交迫,我们几个人又困又累,围着大土炉子熬了一夜,下乡后第一次回家途中的第一夜,就永远刻在了脑海中。 </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那时,从银川到固原车票8元5角,从固原到泾源车票1元6角,一个往返超过20元,当时一个中等收入的人月薪不过40几元,一人一个往返半个月的工资就没了,可见物价之高,消费水平之低。</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返回泾源时车票很不好买,每次去都要排长长的队,好在当年有熟人在汽车站售票,给了很多方便。</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班车车况老旧,象个四处漏风的破铁盒子。石子铺的路象条长长的搓衣板,车跑起来咣咣咣震得比在拖拉机上还难受。道路也看天变脸,有雨泥糊汤,无雨尘飞扬,最糟是春天,路面翻泥浆,车慢如老牛,车快颠断肠。418公里的路要跑3天。泾源多雨雪,遇到雨雪天进不去出不来,困到泾源县城还好说,县上同学多,到谁那里都能凑合几天,困到固原能把人急坏。固原到银川就一条公路,一天的班车就那几趟,每逢春节前后,固原地区的银川知青、杭州知青、林建师知青,还有银川在这里工作的员工,当地百姓走亲访友,都挤在固原。托关系找朋友,能买上票坐上车算你本事大,买不上票只有在固原旅馆等着。固原就那几家旅馆,能住进去也算你福大。同学们在这里窝个三五天一个礼拜,睡个车马店大炕不算个稀罕事。</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1976年我在城关供销社工作,县供销社安排我写了一篇收旧利废的先进材料,让我带着材料到银川开会,人生第一次出公差,机会难得,喜不自禁。可惜天公不作美,秋雨连绵,班车停驶。没有办法,只能陡步走到什字公社搭平凉到固原的过路车。28公里山路,下午1点多从县城出发,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不到一半路,已是半裤腿泥浆,鞋子袜子更是说不成了,到了什字已经是晚上10点多。住进旅社第一件事就是洗裤子洗鞋袜,还要想办法烘干,上床睡觉已是半夜,所幸第二天搭车到了固原。</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下乡劳动几年没见分个钱,入职后一个月几十块,除去生活剩不下多少,攒个钱不容易,要回趟家,常常想办法找便车,能省几个省几个。能坐到驾驶楼里算是烧了高香,更多的是坐到卡车车厢上,灰尘大是小事,冬天冻得要命夏天晒得够呛。</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每次回来父母亲看到我的样子,看到其他来家知青的样子,知道我们在艰苦山区生活的不易,总有种欲言又止、欲罢不能的心酸与无奈。看到父母亲鬓发渐白、体态渐衰,儿子却无法在身边尽力,心里同样的酸楚与无奈,多少家庭骨肉离散,天各一方。随着年岁增长,体验逐渐丰富,常常想起父母的养育之思,常常浮现自已曾经的无知和叛逆,那些团聚的夜里,又常常陷于深深的自责与愧疚之中,那时很少与父母交流,很少相伴而行。有一次要回泾源,离别之时母亲要送,我却觉得丢人坚决不许,于是我在前面走,母亲远远跟在后面,直到远远的看着我上车离去,背后的泪水有多少。儿行千里母担忧,其实父母内心的压力、痛苦、酸楚远远大于我们,可惜明白过来为时已晚。那时的年轻人多半幼稚,很少去体验感知父母心灵深处的真善美。</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当年,不仅交通运输落后,旅店餐馆少而简陋。旅店多为平房,进去一个大院,门口登记室,里面几排平房,屋内四张床,洗漱方便都在室外。旅店住人随机安排,四张床4个人,相互多不认识;只要这屋内还有空床,半夜来客,那动静会把整个走廊所有的客人都吵醒。被褥多人连续使用,实在是脏,虱子又多,入住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开被子抓虱子,这种不安全不卫生状况是普遍现象。从固原到银川的班车发得早,生怕误了车,常常半夜爬起来到登记室看钟表。车到固原、中宁,那个时间离住宿休息往往还早,还能从容选择饭馆。车到同心正是饭点,司机到熟悉的关系饭馆车一停,对旅客高声撂一句几点开车,就和售票员钻进饭馆享受免费吃喝。而车上呼拉拉下来的一大群旅客则挤向窗口,一大盆泡面霎时一抢而光,面条泡的时间长糯软难以下咽还反胃。我们知道,司乘人员的吃喝费用摊在旅客身上,爱吃不吃,爱住不住,与我何干。到了1973年前后,一家独大的状况悄然变化。我从银川搭便车回泾源,同行的有新民供销社会计老张,车到同心天已傍晚,国营饭馆早已关门。经人介绍到附近的一户人家就餐,羊肉臊子面色香味俱佳,面又劲道,一人一大碗吃了个痛快,一碗面才5角钱,可以看到回民善于经营灵活和私营经济的萌芽。</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在泾源生活工作了十一个年头,其间有过许多搭便车的经历。当知青时,没钱没权求人的时候多。到商业系统工作后,手头有点当年的紧俏物资,与人方便自已方便,情况就改善了许多。我常常感恩自己困难时得到的帮助,虽然有些已经久远,许多事早已淡出,而有些事深深留在心里,难以忘怀。记得一次回银川乘便车到中卫改乘火车,邻座是一位林三师的北京知青,攀谈起来很是投缘,北京人豪爽大气,虽说萍水相逢,却热情邀我到餐车吃饭,再三推辞,盛情难却,知青的身份使互不相识的人亲近起来。另有一次,回泾源时,经在银川工作的同学介绍,搭乘了一辆去固原三营送货的便车,车到三营不再前行。天色已近黄昏,还要再次搭车,几次招手都没成功,忽然看到不远处路边停了一辆中巴,急忙跑了过去,得知是去固原的,上前诉说了自己的情况,得到了乘车许可。可是上车后没有兴奋的感觉,唯有自已低声下气后的屈辱和郁闷。</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共同的命运会拉近知青间的距离,熟悉的乡音也会使人亲近,相互间的热心帮助会自然而生。有一次经在县城工作的知青碾转介绍坐便车回银,司机带一个助手,开辆解放车空驶返银。车到同心后胎破了,将车开到路边,换胎时千斤顶又出了故障。师傅找了几块硬木支在车厢下面,我和助手弓下身子从轮胎下面挖坑,汽车碾压的路面硬的象石头,一铣下去一个白印,非常吃力。我下乡前干过临时工,下乡又当农民,干活能出力,也有眼力见,挖坑时我预计了轮胎取下后会多占空间,就把坑挖大了些,换轮胎时非常顺利,师傅很高兴,他帮我时真心,我助他时真诚。</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最后一次搭车是1979年6月,那是我从泾源调到贺兰县工作,记得是坐泾源县食品厂白师傅的车,那一车的东西是我的全部家当。而刚刚离开农村参加工作时,与同时招上工的小丁结伴同行,两人的行李宽宽地撂在一辆架子车上,如今我东西多的竟然要用汽车搬家了。其实也就是当年的包装箱换成了一只板箱,还有我在泾源县物资局买的半方木材,那是车上最值钱的东西。</font></h1> <h1><font color="#167efb"><br></font></h1><h1><font color="#167efb"><br></font></h1><h1><font color="#167efb">9. </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老知青们在泾源县呆的时间多在十年左右,熟人多,每个人都有多次搭便车的经历。</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有一次我们一帮女知青搭了个拉货的便车。那是个冬天,坐的敞篷车,货物让篷布盖着,再用绳子将篷布在车帮子上绑好。 货物装得不满,篷布中间就洼下去个坑,我们爬上去窝在坑里。天刚亮车出了城。司机师傅说你们知青没钱住旅馆,那就受点苦,咱们一天赶到。那是个数九寒冬,天异常的冷,个个穿得鼓鼓囊囊。县城到瓦亭这一段,车是沿六盘山脚的公路行驶,弯多坡多,车摆得厉害,锅底似的篷布坑里没个抓的,一堆人摇过来摇过去,象要滚蛋蛋一样,每次急转弯都是一通惊叫。过了瓦亭,直路多了,车就开得快,敞篷车上的风就大了,那真是寒风呼啸,我们穿的棉袄实在难以抵挡,幸亏车上有两条被子,大家捂在被子里挤在一起才没被冻坏,城里的孩子以前哪遭过这罪。司机是个好人,他把握着行驶得差不多了,就停下车喊道:“姑娘们,都下来活动活动,别冻着了。”</font></h1><h1><font color="#167efb"></font><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line-height: 1.8;"> 最近还与一位老同学通了电话,问她还记不记得那次坐车回家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她脱口说道:冻!冷!永远都忘不了。</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line-height: 1.8;"><br></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line-height: 1.8;"></span><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line-height: 1.8;"> 还</span><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line-height: 1.8;">有一次,我一个人回银川,车只到固原,赶上固原正开三干会,所有的旅馆都住满了。走投无路时,想起了文革中同学们曾在宁夏水利工程处下厂学工,那里也有一些年轻人,年轻人跟年轻人在一起,很快都熟悉了,学工结束时大家相互留了联系方式。其中有一位小李,要调回固原水利工程队,留的正是固原城里的地址,还说以后到了固原有啥事可以找他。如今走不成住不成,看看他能不能帮个忙,这回正好用上,按地址找到他家。小李热情的端茶倒水,一家人也都很好,他母亲说家里宽敞,今天就住这儿,跟她做个伴。晚饭后一个年轻女子来了,脸子冷冷的。小李向她介绍了我,说我来这里是怎么回事。那女子还是不冷不热的,后来小李和那女子出去了。他妈跟我说,这是小李的未婚妻,心小的,脾气大的,这一向让这女子闹的不成。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老太太又说,他两个好了有段时间了,两家老人都见了面,日子都定了,彩礼也给了,这女子可闹着要分手,分手就分手吧,彩礼又不愿退,世上哪有这样的事,分明是骗婚嘛!哎,泼烦的!</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line-height: 1.8;"> 这小李真行,第二天还找到一辆去银川的车,还是坐在驾驶室里。分手的时候,我对他说,你妈把你俩的事说了,我这个时候来真不合适,给你添麻烦了。他说,这里没有你啥事,是咱的飞不了,不是咱的拉不住。随后道别上了车。那个司机人也很好,车开的也很顺。</span></h1><h1><font color="#167efb"> 假期结束,又回到泾源。一天正忙着,说有人找我。我把手头的事跟旁边的人份咐了一下,过去一看,正是小李。他客套了一番后说道,他未婚妻还真把我在他家借宿一事当成了借口,加上以前的一些事,他两个就吹了。小李还说分手是好事,这样的人,迟早要分,早分比迟分好,拖久了各方面投入的多,更麻烦,所以应该谢谢我。我正不知道如何往下说,没想到小李又问我有没有对象,我说你啥意思。他说想和我处个对象,你看咋样?太突然了,让人有点措手不及。好在脑子很快转过来,对他说我已经有对象了,是银川的,这次回银就是奉父母之命去相亲,对方是学校的老师,长我几岁,已经见了面,印象还不错,双方同意保持联系。说到这里,他的脸色暗了下来,知道自己冒失了。我安慰他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各方面条件又不错,应该对自己有信心,是吧。他年龄比我大,倒是我在安慰他。还好,过了一会儿,他平复过来,对我说了些道歉的话,什么唐突啦,没想到啦,别在意啦,以后有啥事还可以到固原去找到他啦……</font></h1><h3></h3><h1><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line-height: 1.8;"></span><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line-height: 1.8;"> </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line-height: 1.8;"></span><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line-height: 1.8;"> 这一次,着实把人吓着了。</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line-height: 1.8;"></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 color: rgb(22, 126, 251);"> 那是我和一位同班同学从泾源回银川。</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 color: rgb(22, 126, 251);">车到固原,已是中午,第二天早上才有固原发往银川的班车,我俩只能在固原呆一夜,于是住在车站附近的旅馆。那时候旅馆没有什么豪华间、标准间一说,一律都是一室四床的普通间。旅客随到随住,一间房塞满,再开另一间,哪怕半夜来客,只要有空铺,也会突然开门安插住宿。旅馆为了随时安排住宿、方便查房或是配合公安执行公务,在门锁上早做了“精简处理”,把弹簧锁的保险按钮卸掉,旅客失去了搬动保险按钮、谢绝打扰的自主保护功能,管理员用钥匙随时可以“造访”任何一间客房。按照管理程序,也有点人性化的东西,就是为了少点惊扰旅客,服务员进来前会先敲门并告知是查房,然后再用钥匙开门,进门后立即将室内的灯打开。</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line-height: 1.8;"> 经过一天的颠簸,我俩都很疲劳,于是就早早洗潄关门睡觉。我睡觉向来轻,再瞌睡有啥动静也容易醒来。睡着睡着,就听到有钥匙开门的声音,木门轻轻开启的吱呀声,有人进来又轻轻关门的吱呀声,脚步慢慢走近的声音。我立即惊醒狂吼一声:谁!干什么!坐起来时把床头柜上的杯子砸向对方。我的同学也惊醒喊了起来。那人见势不妙,匆匆转身离去。走廊的灯亮着,他开门的瞬间,看得很清楚,那是个男的,是旅馆的服务员。他一出门就跑了,真是个坏种!</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line-height: 1.8;"></span><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line-height: 1.8;"> 我俩迅速跳起来把灯拉着,门关好,桌子椅子都搬过去顶着门,随身的行李也搬到桌子上压着,一阵风似的把这些干完,坐在床上,我看着她,她看着我,心还在乱跳,满眼的惊恐。</span></h1> <h3><br></h3><h3><br></h3><h3><br></h3><h1><font color="#167efb">10. </font></h1><h3></h3><h1><font color="#167efb"> 一次我们五个女生一块回银川,到了固原,车站周围没有旅馆,附近只有一个车马店,就住了车马店的大通炕。大炕两毛钱一夜,两人一床被褥,不知多少人铺过盖过,多长时间没洗过,被子褥子都挺脏。住不住盖不盖?想着第二天早上不要误了班车,就硬着头皮住下了。第二天一早起来,简单收拾后去搭车,路过南河滩市场,看到了大锅盔,二斤重一个,特别希罕,没见过那么大的饼子,家里人肯定也没见过,每人买了一个,就用它作回家的见面礼好了。</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有一次去灵武精神病院,看望我们商业上的一位员工,从灵武到医院,还有一段挺长的路,去的时候还顺利,返回时为了尽快到县城,就搭了一辆拉羊的车,敞篷车上就我一个人和一车羊在一起。我扶着车厢板,羊的光蹄子踩在光滑的车厢地板上,车一颠或是一拐弯儿,羊就拥过来拥过去,人让羊拥得站不稳。</font></h1><h3><font color="#167efb"><br></font></h3><h1><font color="#167efb"> 七四年春节,我哥要结婚,为了赶到节前回去为她作准备,我们坐了一辆外运的车。当时生活困难,粮油肉定量供应,人人欠油水荤腥,为了给单位职工改善一下生活,各单位无不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单位有人家在山区的,让他跟那边联系,悄悄收购一些农副产品,到约定时间,这边去车,现场装车,现场付款。去联系的人既是单位的人,也是家乡的人,对两边都不敢胡日鬼,买卖公道,数量质量放心。那时为了保证城市供应,实行统购统销,禁止私自购销农副产品,城乡之间设了检查站,一旦查到私自购销会统统罚没。徐师傅是偷着去拉羊肉的,检查站大多白天上班,所以偷运在晚上。车上装的是整板的冻羊,徐师傅把冻羊倒腾了一下,倒出了能坐五六个人的窝,我们坐上去后,徐师傅再用篷布把我们和冻羊蒙上,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看不见外面。捆绑篷布十分麻烦,还要连夜赶路,徐师傅有言在先,到银川之前不能停车,大家事先上好厕所,一切都收拾利索,上了车不能喝水,更别想下车解手。</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汽车摇摇晃晃出了县城,我们五六个人让硬帮帮的冻羊围着,身下没有铺垫,周围没有遮挡,到了银川,人人身上都蹭得油乎乎的,一身的羊膻味儿。每当要过检查站前,徐师傅都敲敲车帮子,我们都悄悄的不敢说话。车重新加速,我们知道过了检查站。不知道走了多久,一个个互相靠着,抱着自己的双膝睡去。偶尔车猛一晃动或是颠的厉害,有人一声尖叫,众人醒来,大惊小怪一番又迷迷糊糊睡了,这是印象很深的”摇篮曲”。大概到了早上七、八点钟,徐师傅揭开篷布喊道:“银川到了!”眼前一亮,果然到了,是银川的南门广场。这时候人人的腰腿都硬了,谁也站不起来,互相帮着扶着先站起来一个,他再拉起另一个,一个个东倒西歪的站了起来,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都奇怪地看着我们。下了车以后,大家最着急的是上厕所,早都憋坏了。</font></h1><h3><font color="#167efb"><br></font></h3><h1><font color="#167efb"> 这是一次艰难的搭车。</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75年3月份要回银川生孩子,怀孕的时候反应很厉害,孩子八个月了,肚子特别大,到县医院检查上不了床,那时县上可怜的,没有个产床,是护士帮我上去的,检查完了自己下不来,你说我那时候多困难。大夫说你要回银川生就早点走。我那时候肿的厉害,脚上穿的是我那口子的大拖鞋,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脚大鞋大,我自己的拖鞋根本穿不成。</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第二天刚好有个外贸的车,这车是从泾源到中卫拉货,到了中卫,可以转乘火车。驾驶室里只能坐两人,我坐驾驶室,我那口子坐在拉货的车槽子里。上车的时候腿抬不上去,只能先跪在踏板上,再挣扎着爬到座位上去。一路上山转弯,下坡转弯,车甩来甩去,别人没什么关系,我就受不了。司机师傅是个好人,见我难受的样子,尽量把车开稳开慢,那个时候哪有个柏油路,都是石子路搓板路,不巧又是春天,公路翻浆,到处是鼓包、泥浆、裂缝。师傅本事再大也拿不住车,车摇的象船一样,真是没有办法,我让颠的晕得不成,身子又那么重,难免叫出声来,偶尔声唤一声,司机就紧张一次,生怕我有个三长两短。司机真好,不时地看看我,问我行不行。从同心到中卫那一段是个大荒滩,没有人家,真要有事儿,根本指望不上有人帮忙。我咬着牙坚持着说:“行,你开吧!”就这样一直坚持到午后,车到了中卫。司机真不敢再拉我了,就把我俩送到了火车站,然后再去卸货。</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回家坐月子带的东西不少,小孩儿穿的,大人用的,给两家老人的,包包蛋蛋的一大堆。到银川的火车是下午五、六点钟,时间还早,就把东西先寄存到车站服务处,到街上吃了个饭,慢慢在街上走着。路过电影院,刚赶上有场电影,也是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就进去一屁股坐下,字幕出来,是《闪闪的红星》。那时电影院没有什么片子,整天就演一部片子,一场接一场的放。我那口子津津有味地看着,我靠着他呼呼的睡着了,直到他把我轻轻摇醒。出了电影院没走多远,又累得走不动,就在百货公司的窗台上一屁股坐下,缓得差不多了还得走,他扶着我慢慢往前蹭,路过的行人好象没见这么大的肚子,回头率超高。终于到了候车室,旅客们见我那样子能不让座?后来旅客们帮着照看我,我那口子到寄存处把包包蛋蛋都取了过来,那个时候的人心真好。车来了,大家又帮忙挤上了火车,过道上站满了人。好不容易有了个座。到了银川,在车站外找了个台子坐下,守着包裹等我那口子,他已经拿些东西先回去叫人,等他和家人们一块来了再把我接回去。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公交车,那个年代没有出租车、私家车,更不敢动用公家的车。等到他们过来接我,我又受不了了,急的要上厕所!</font></h1><h3><font color="#167efb"><br></font></h3><h1><font color="#167efb"> 还有一次是坐小陈的车,他在县革委会开小车,我那口子已经上学了。我要回银川,坐的是那种大屁股的北京吉普,是两边儿面对面坐的那种,我坐在司机的后面,怕晕车,就身子向前扭着坐,怀里抱着孩子,眼睛看着前方。车一开人就晕开了,泾源到什字这一路上坡下坡转弯特别多,晕车人最受不了这种路,一直强忍着,刚到什字,实在忍不住,胃里的东西一下子喷了出来,幸亏戴了个口罩,吐的东西就从口罩的四边溢了出来,简直是憋不住挡不住,身子往前一弯一下子淌了司机一背,幸亏司机是我们一个队的同学,要是个不认识的司机,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那时候人和人的关系单纯、真诚,又是一起下乡的同学,他一点儿也没有怪我,到了什字赶紧找东西给他擦。坐副驾驶的人说,早知道你这个样子,就该让你坐我这个位子。我心想人家是革委会的领导,能搭上吉卜车就够给面子了,怎么可以不知轻重呢?后来车到了固原,到了小姑子那儿,又把司机的衣服弄了下来,洗干净烤干了。</font></h1> <h1><font color="#167efb"><br></font></h1><h1><font color="#167efb"><br></font></h1><h1><font color="#167efb">11. </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我是1968年10月30日第二批下乡的知青,在队里待的时间不长,就想回银川。到了泾北公社跟老罗一说,他也想回去,就搭上了帮。上金一队(当时称为红星一队)的一位女知青,李某,五年级的,比我年长,像个大姐姐,有件二毛皮衣让我穿上,挺大挺长的,说这么冷的天,路上不敢冻着了。</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已是11月下旬,天很冷。买班车票到的固原。我曾到这里演出过,结识了宁夏大学的吴某,他家就在固原。人到难处,难免求人,于是找到他家。一问,才知道我们成了知青,是路过银川晚上没有地方住,他就痛快地让我们住在他家,老太太也很好,也是叫我们住下。那时候固原家家都有一个小院子,小院里几间房,他们腾出了一间,我俩就住下了。第二天我俩到南河滩大桥找车、等车、拦车,想搭个便车回家。饿了在街上吃碗面,累了台阶上坐一坐,栏杆上靠一靠。只要车一停,就跑过去求司机师傅,可是要么车坐满了人,要么不走银川,要么人家不想拉,两三天没拦上车,白天街上游荡,晚上回到他家。没想到找个车这么难,他大哥也替我们着急,也到南河滩找熟人拦车,跑来跑去还是白辛苦。后来他家来了亲戚,我和老罗不能再住下去,提上包包告别了吴家,又去了南河滩。</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离桥头不远,有一辆卡车停着,车帮子用网子罩着,司机在车下和人说话。老罗去求司机,司机说下面坐满了。老罗说,那我们就坐在上面。司机说上面拉的是猪,敢坐吗?一阵儿就把你们两个滚成屎棒棒了,司机和那两个人笑得不成。我两个已经耗了几天,啥也不顾了,一心只想回家,就和猪做个伴吧!于是爬到车帮子上一看,我的天!一车的猪,脚下满是猪屎猪尿,网子罩的只有半人高,人只能钻进去弯着腰蹲下或是坐下,一个刹车一个转弯猪一拥还不把人挤倒,我两真的滚成屎棒棒了,确实是闹不成。</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拦车只是上午的事,过了中午就没有去银川的车。天一晚住宿又成了问题,旅馆一晚上块儿八毛,再吃个饭,穷学生身上只有那么几块钱,谁住的起旅馆。顺着河滩往下走,找到一家大车店,里面是大通炕,热乎的,一晚上一毛五,就合衣凑合了一夜。天亮早早起来,又到南河滩大桥,汽车来往都要过那个地方,司机要歇一歇,吃个饭。那时候物资馈乏,人们生活困难,都想走个后门,托个关系,当时一些吃香职业的顺口溜是“听诊器、方向盘、人事干部、营业员。”尤其是司机,到处跑,捎带个私货,捞点便宜的东西,还总有人求着,日子过得要比一般人家强。没想到这天又是白辛苦,还是没熬上个车。手里的钱渐少,万一真是等不上车,那可咋办?再回生产队吗?</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天黑了,一毛五的车马店也不敢住了,沿河滩走下去,没有一点心情。路边有几间新盖的房子,还挺大,打着手电往窗框里一照,屋里好大一堆麦草。我俩高兴了,说这里好,钻进去窝一晚上没问题。就去推门,门推不开,手电再一照,里面一根木头顶着。我俩一边推一边说,这才怪了,屋子里没人,还从里面顶上了。正说着,草堆动了,一个脑袋钻了出来,那个粘满了草的脑袋晃了晃,用纯正的固原腔说:“干撒呢?”刷啦啦一阵响,又有两个小脑袋探了出来,是几个要饭的半大小子,大约十一、二岁,老罗严厉的说:把门打开!里面以为是查他们的,又是外地口音,就把木头挪开了。</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我两个进去,绕过草堆,走到后面,里面还有一间小屋是空的,只有门框窗框,新屋有点潮。心想这里还行,又回到前屋,要整些草来。没想到老罗这次变了腔,竟然对那几个小乞丐请求道:“给我们几捆麦草行不行?”我觉得有些可笑,好象我们也成了求人的讨吃了,麦草又不是他们的,我们人高马大的怕什么?还好,那个小叫花子说,你们随便拿嘛。我们每人拖走了两大捆。小叫花子还追着又问,够吗,不够再拿。我们俩说:够了,你们睡吧。大概叫花子们没见过这么体面的人,竟然沦落到这一步,同情之心大发。解开草捆子厚厚的铺开,二毛皮衣盖上,上面又压了些麦草,两人一缩钻了进去,又是一夜。</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在固原已经四五天了,天天白忙活,心里那个慌啊,无精打采地在南河滩大桥上等着。快到中午,忽然来了几辆车,一辆接一辆停下来。一个车窗摇下去,头露了出来,是个女的,一看是我的同班同学张某,老远喊了她的名字,她扭头看见,也喊了我一声。没想到这些车竟一辆接一辆又往下开去,是与银川相反的方向,那个方向有个汽车二队,那些车是不是到哪儿?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认识的人,还是个与车有关系的老同学,就像见了到救星,两个人撒开了不顾一切追了下去,挣死驴的跑进汽车二队,果然几辆车停在那里,人却没影了。我们顺着大院子的那排房子挨着个儿的敲,终于找着了。屋里挺暖和,大油桶做的炉子,炭火烧的红通通的,围了一帮子人,张某也在。她不知道我们怎么到了这里,我们说下乡了,想回银川看看,在这里等了四五天,能不能帮个忙。她说你们先等等,我去问问师傅看那个车能坐。过了一会儿,她说只能坐一个人。我想着如果我先走了,老罗怎么办?就让他先走,我再慢慢找吧。老罗身上还有两块钱,我也还剩两块多,加到一起有四块多,他就把钱给了我。过了一会儿车都走了,空荡荡的大院子就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车走了,同学也走了,天黑我又来到那个屋子,那几个叫花子也走了。钻进草窝子里蜷缩着,漆黑寒冷的屋子里没有一点声响。这几年经历了多少变故。往事历历,不堪回首,黑夜沉沉,难以入梦,不知何时睡去。</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又是一个寒冷的早晨,匆匆从草窝里钻出来,抖落头上身上的草屑,真可惜了这二毛皮衣,漂亮的“九道弯”长毛上粘了好多草屑,很难清理。背着个烂包包又来到大桥,见车就问,一遍遍的乞求,一次次的失望,心情沮丧,腿越来越沉重。将近中千,又求到一位司机,这位司机不屑地扫了我一眼,忽然又回头问道:“你是不是知识青年?”我说:“就是的。”“到哪里去?”“回银川,没钱买车票嘛,熬了好几天,拦不上个车。”司机说:“我不走银川,到迎水桥拉油呢。”“那你要过中卫吧,就请你把我拉上吧,到了中卫就能坐火车了。”“你看驾驶室里有人了,坐不下嘛,要坐就只能坐到上面。”我爬上去一看,后面的车厢上都是大汽油桶,我说,能行!上面就上面。司机说,就怕把你冻坏了。我只想回家,不管啥车,能坐上那是烧高香,冻不冻是小事情。就说没关系,能坐就行。司机是个好人,把车上的篷布展开迭了几层,铺在油桶上面,又甩给我一个大大的老羊皮袄。看来这司机知道泾源是个苦寒之地,理解下乡娃娃们许多的不容易。此时此刻,我一下子感到了什么是怜悯之心慈悲之情,世上还是有好人哪!几层篷布垫在身下,感觉不到油桶硬冷咯人。老羊皮大衣把我严严实实地裹着,车开起来,寒风呼啸,却一点也不觉得冷,我算是知道老羊皮袄的威力了。半路上司机停下车,还问我冷不冷,我说不冷,好得很,太谢谢师傅了!</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车到了中卫,我千恩万谢与司机告了辞。那天晚上,在中卫火车站候车室待了一夜,车站管得不太严,早上吃了点东西,找个空子就溜进了站台。我大哥在兰州,文革时到他那里去了好几次,来回都是扒火车,多少知道扒火车的门道。进了车站,下了站台,有几列货车停在那里。每节车厢都有一个车牌子,上面有这节车的到站名称,有一列车,车牌子不是到包头的,就是到呼和、张家口的,这列车肯定路过银川。扒上一节车厢,装的是矿泥,踩上去有点软,就找了个合适的地方靠着车厢蹲下来,把全身裹严实了。车开了,走走停停不知道到走了多久多远,车慢慢地停了。我站起来探头往外一看,不好!下面一些人围了过来,前后车厢里竟然也有不少扒车的人,下面的人发现了我们,有铁路警察。他们一边跑,一边朝我们高喊:“下来,下来!”就把车围了。下了车,才知道这是青铜峡。一些人拿着大棒子,帮着警察抓人。到了派出所,一个个的问。轮到我,问我是干啥的,我说是银川下乡泾源的知青,回银川没钱,坐便车到了中卫,又从中卫坐了这车。那时各派还在,对方问我是哪一派的,我知道铁路上都是筹备处的,我说我是筹备处的。他一听说:哦,自己人嘛,我们一个观点一家子的嘛。他又问这问那,银川的一些情况我是知道的,就虚虚实实的说了一些。前面问过的人中有不少人被关进一个屋子里,我想,到了那里面准没什么好事,就问他,我一个穷学生又是一派的,你看咋处理,他说再让你扒这车是不可能的,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不让你进那屋子里就不错啦,还是买个车票走吧。事已至此,只能这样,花了一块四,买了个青铜峡到银川的车票,他们就把我放了。肚子饿了,车站有个小馆子,吃了碗面,那手工面擀的光光的薄薄的,臊子也好,确实好吃!多少年过去了,一想起那面就忘不了,可能当时是太饿了吧!当晚到了银川,从泾源启程到落地银川,用了多少天?我的母亲我的家,竟成了咫尺天涯!</font></h1><h3><font color="#167efb"><br></font></h3><h1><font color="#167efb"> 还有一次是从银川回泾源,在银川待了一段时间,没有户口和粮食关系就买不到粮食,吃饭就成了问题,你就是拿着钱也买不到粮,说什么要回泾源了。这时候天还冷,我的一个同学的父亲是畜牧局的,正赶上他们给各县送碳疽疫苗,就让我们搭车回泾源。这是辆苏联嘎斯车,驾驶室里除了司机还能坐一人,我和另外一位同学小常坐在上面的车槽子里,穿得厚厚的。</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出发这天是1970年3月12日。车要给沿途各点发放疫苗,有的送到县上,有的送到公社,永宁、中宁、同心、王团庄……挨个送,第一天到了西吉,下大雪住下了。第二天的路线是从西吉到隆德,再过六盘山到固原。一路上都是雪,路很滑,车挂上了防滑链。从隆德到固原要翻六盘山。山坡很陡转弯很急,这一段是六盘山最著名的险段,每年有不少车在山的两边留下残骸。出了隆德城一路上坡,发动机轰响着,车在一个接一个的急弯中缓慢爬行,象喘着粗气的老牛,终于爬到山顶。这里高山耸立,群峰连绵,白雪皑皑,银光闪耀,六盘山主峰就在附近。下山时也是坡很陡,急弯一个接一个在山梁上盘旋,两边是陡峭的深沟,车屁股高高的撅着,车头低低的拱着,一点点地往下蹭。蹭着蹭着到了半山腰,车头前的路成了冰溜道,是雪化了让车一碾再一冻让路变相。挂了防滑链的轮胎在冰溜道上竟然吃不住劲,司机明显把不住车,轮胎在艰难的一寸寸的蹭与磨中抗拒着坚硬光滑的冰雪。我俩站在高高撅起的车屁股上往下看,真是居高临下,清清楚楚。车在一点点地不由自主往下溜,象是随时要栽进沟里。危急中手不由自主扒紧车帮子时刻准备往下跳。两面都是深渊,人是不由的恐惧,不由的心惊肉跳。好在路边有个一米左右的砂石带,没有冰雪,砂石把车稳住,刹车起作用了,车停了。这时我们却不敢动,生怕一动车又要往下滑。司机打开车门喊道:赶快下车!我两个慌慌忙忙地爬下车。再看司机,他那紧张劲儿还没过去,他抽了根烟,定了定神,围着车转了一圈,才上车启动,把车慢慢挪到安全地方,然后才招呼我们上车。我还在刚才的惊恐中,还在命悬一线的不安中,幸亏有了防滑链,幸亏有个砂石带。车到了固原,送了疫苗,又住了一夜才到泾源。</font></h1> <h3><br></h3><h3><br></h3><h3><br></h3><h1><font color="#167efb">12.</font></h1><h3></h3><h1><font color="#167efb"> 该说说自己搭便车的经历了,同学们的都那么精彩,自己就说说几个片段好了。</font></h1><h1><b style="line-height: 1.8;"><i><font color="#39b54a"><br></font></i></b></h1><h1><b style="line-height: 1.8;"><i><font color="#39b54a"><br></font></i></b></h1><h1><b style="line-height: 1.8;"><i><font color="#39b54a"><br></font></i></b></h1><h1><font color="#167efb"></font><b style="line-height: 1.8;"><i><font color="#39b54a">晕车</font></i></b></h1><h3><b style="line-height: 1.8;"><i><font color="#39b54a"><br></font></i></b></h3><h3></h3><h1><font color="#167efb"> 以前不知道自己晕车, 上山下乡以后竟然有了这个被日鬼的感觉。我是有时候晕车有时候不晕,真象是撞了鬼,撞上了这个鬼,它会慢慢折腾你。乘车摇晃大约一个钟头,眼睛有点定不住神,象在船上,飘飘的拿不稳,接着啥啥都旋开了,没有精神,憋的难受,睁眼是个晕,闭眼是个旋。这个感觉越来越重,呼吸变得深沉而粗缓,眼里含着泪,目光直直的,象是受了天大的委曲,嘴里象嚼了个青杏,腮帮子酸的,酸得满口的水,一口口地往下咽。胃里也不舒服,隔会儿有股子东西往上翻,翻一下,心里难受一下,身子乏乏的。随着一个刹车、一个拐弯或是一个换档变速,那些个让你不舒服的大鬼小鬼都来了,它们合伙杵着根“棍”,在胃里使劲地往上捅。这头是腮帮子紧咬,喉头紧锁,强力抗拒着那些个“鬼”,那头是“鬼”们下手一次比一次重,只那么三四下,这头就抗不住了,“呕”地身子往前一拱,鼻涕泪水和着那股子肮脏一齐奔涌而下。那些“鬼”们还不住手,还接二连三地捅你作贱你,在里面继续给你上刑,直到将所有吃进去喝进去的全都捅出来,啥都倒空了还要折腾你一阵子,直到让你低头弯腰泪水涟涟口水长流彻底臣服方才作罢。终于听到有人说,看这娃脸子难看的。</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坐车的次数一多,摸到了晕和不晕的道道,坐敞亮的车,颠簸的破旧班车,或是敞开的卡车就安稳。要是闷在拉货的篷布里、封闭的车厢里,或是挤坐在班车的过道上,或是那种高档的柔柔的乘船般感觉的车,就要遭罪了。我把让我遭晕车罪的车统统叫“鬼车”。要是踫上了天地不分的阴雨、浓雾或者大雪,又栽进了“鬼车”,人就晕完了。</font></h1><h3><font color="#167efb"><br></font></h3><h3><font color="#167efb"><br></font></h3><h3><font color="#167efb"><br></font></h3><h1><b><i><font color="#39b54a">危险之旅</font></i></b></h1><h3><b><i><font color="#39b54a"><br></font></i></b></h3><h1><font color="#167efb"> 任何人都不要在这样的天气搭这样的车,想起来只有后怕。</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下乡后的第二个冬天,第一次回到阔别的银川与家人团聚,父母苍老了许多,母亲还未恢复工作,整天操持家务、做饭、筛煤灰、剁鸡食。妹妹刚从下乡的海原回来,带回了半只羊。两个弟弟已是半大小子,营养不良,瘦弱细高。我也带回些鸡蛋胡麻油。我和妹妹的这点东西,是那个票证年代的稀罕物,哪个百姓家庭有了这些,都算是个肥年。年刚过,不能久留,我和妹妹都那么能吃,以后家里人还过日子不?到新城找到同班同学炳华,请他帮忙找个回山区的车,他的父亲在汽修厂上班,接触的司机多,他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说明天一早有辆去固原的卡车,驾驶室已经有人,只能坐后面,后面是敞开的车厢,里面装的是铸铁,这个天气那上面会很冷,让我考虑一下。春节前后是人流高峰,机会难得,我毫不犹豫地决定就坐这辆车。</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第二天天色微明,到了他家,踫上另一位同班同学老罗,也是搭车回泾源。炳华领着我俩穿过胡同,来到家属院旁的空场子上,一辆卡车停在那里,一会儿一位年轻的司机和另一位乘客来了。炳华指着我俩跟司机说了一下,司机朝我们一挥手,我俩一翻身上了车,没想到这么顺利搭上了便车。</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老罗高我半头,深目高鼻宽额卷发,典型的古罗马成年男子雕像般的五官。他是班里的足球队员,球场上奔跑持久,起动急停迅捷,盘带躲闪灵活,冲刺突破勇猛,身强体健球技全面。相互一打量,我俩的穿着几乎一样:翻毛皮靴大皮帽,棉袄棉裤棉手套。</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这车厢只有前档板高些,侧帮子和后档板都是半高,灰黑的长方形铸铁块子装得跟侧帮子沿快齐平了,只能挨着前档板安全些。戴着棉手套,搬了两块沉重的铸铁当凳子,要是空手搬,这个天气,汗手肯定粘在铁块子上。这个位置居高临下,视野很好,伸手可以抓住车厢的前档板,驾驶楼的顶子就在前档板下。我俩靠在一起,皮帽子的大耳朵把脸整个捂住,只露两眼,双手抱膝面朝前方迎风而坐,真是虎踞龙盘雄纠纠气昂昂一对天地英雄的架势。</font></h1><h3></h3><h1><font color="#167efb"> 一出城,卡车全速行驶,车是重载,不太颠簸。整个天阴得实实的,跟铸铁一样。寒风扑面,不敢张嘴,树梢被风折弯,田野腾起阵阵黄尘,行人和车辆很少。司机开的顺手,车的压重好,转弯几乎不减速,侧甩时只有前档板可以抓住。转弯时忽然一个强动的侧风,两股劲合在一起,真有被掀下去的的感觉。</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出了永宁,脸冻的受不了,转过身子坐,脚蹬在铸铁窝子里,将后背顶在前档板上。</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过了滚泉,四野尽是荒凉的黄土丘陵,连绵起伏,见不到一户人家。风越发的猛,身上的热量被一点点扯去,车到长山头,已经感到厚厚的棉衣难以抵挡严寒,屁股尤其冻的厉害。司机停下车,让我们下来活动一下,稍带方便方便。方便时手指头已经不灵活。我个子小,司机问我,“上面行吗?”我双脚一并,连跳了几下,对司机说:“就是屁股冰的不行。”大家哈哈一笑,我俩抱了些蒿草踩平了垫在屁股下面,卡车又开了。</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有记载这样说,水的导热比空气快25倍,花岗岩比水高4倍,铁的导热又比岩石高得多,就是说金属比非金属吸热或散热都快得多。我俩是坐在寒冬的铸铁上,有点热气先从屁股上漏掉了,屁股当然先遭罪,幸亏有蒿草垫着。常识说过,低于0℃的任何环境热量都容易丢失。只有裹紧棉衣,尽量减少皮肤暴露。一半的路程过去了,早饭的热量已经耗尽,身上感觉到冷,是一阵阵的冷,是浑身都在发冷,从头到脚简直冷透了,觉得穿多少衣服也不顶事。不行,要活动,否则要冻坏的。肩膀撞了一下老罗,他脸转过来,我肩膀又撞了一下老罗,大声吼道:“冷不冷?”“冷!”,肩膀再撞向老罗,他明白了,也用肩膀撞我。就这样,肩膀对肩膀,你来我往狠狠撞击对方,几十个来回,身上渐热,嘴里喷着白气,一直撞到气喘吁吁。</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过了李旺,依然天低云厚四野苍凉朔风不止。卡车停下,司机问我们怎么样,我们说还行,又下去方便,人人一注长流水热气腾腾,末了,一个激灵,浑身一颤,天越冷这种热量的损失越明显,于是来了个原地小跑热了热身。</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司机说下一站就是固原,你两个再咬咬牙坚持一下。这话等于白说,不坚持又能怎样。寒风依然强劲,身上很快又冷了,也许刚才放的水太多,流失的热量太多。于是我俩又互相撞起来,一阵你来我往有了些热。可是一停止撞击,身上很快冷下来。于是又撞开了,就这样撞撞停停,停停撞撞,中间的间隔越来越短,发出的热越来越少,车过了三营,两个人的力气都用尽,再也撞不动了。</font></h1><h3></h3> <h1><font color="#167efb"> 寒冷又袭了上来,这次是来得快,来得彻底,是透心的凉,心被冻得收缩,人也有越缩越小的感觉。意识还清晰,眼睛闭着,牙关紧咬,双拳紧握,四肢和身体绷着劲抵抗着收缩,手脚冻得麻疼麻疼,是种木木的钝钝的疼痛,腿脚有点僵,人象是泡在彻骨的冰水之中。猛地,一阵连续的寒战电击般传遍全身,浑身的肌肉剧烈地收缩战栗,整个人抖起来,是从上到下浑身的抖,上下牙咯咯地直响,忽然,一股强大的暖流涌遍全身,直至四肢,手和脚麻麻的,麻的很奇怪,是既舒服却难以忍受的滋味,脸上竟然暖得有些烧乎乎的。暖和之中接着是刺疼,心象一块冰浸到了热水中,特别是手脚和耳朵,似有千万根针钻进肉里,刺的人疼的憋着出不了气,是又酥麻又疼痛的难受,硬忍着慢慢呼吸才缓过这个劲。这股难受的气一过,是浑身通透的温暖,耳朵和面孔暖得发烧,手脚也热了,整个人溶在温暖的亢奋之中。这是不由自主的肌体的自救,是以迅速燃烧身体存储的糖元为代价的自救,这种自救会从冷、寒战到发热有几个周期的重复,几个周期过后,肝脏和肌肉中有限的糖元耗尽,能量也就燃烧殆尽,体温会迅速下降,生命将归于终结。我正处在第一个周期的末端,危险在一步步逼近。但是,只要意识还清晰,暂时还不要紧。</font></h1><h3></h3><h3></h3><h1><font color="#167efb"> 似乎在下一个大坡,回过身去,是固原!固原城就在下面。城墙,街道,土房和烟囱,越来越近,激动得眼睛湿润了。挣扎着往起站,可站不起来,双脚不断地踹着铸铁,双臂猛力地推拉着前档板,车到了客运站门前,挣扎着站了起来。低头一看,老罗还缩成一团,用膝盖顶了顶他,没有动,双手使劲摇晃他,这家伙迷迷糊糊醒了,这不是睡醒了,是冻迷糊了。我双手捶打他,脚踢他,使劲拉他,喊他起来,这家伙在动弹了,上身转过来拉着前档板往起站,腰腿却不听使唤。驾驶室的门打开,司机说,固原到了,快点下来,还要送货呢。我说他起不来了,快上来拉一把。司机见状,爬了上来,两人一人一边架着膀子喊了个“一、二、三”,往起一用力,这小子腿一蹬,摇摇晃晃站起来。老罗扶着档板,喘着粗气,眼睛还迷瞪着,脸色灰白。“快!跺跺脚,活动活动!”我对他喊道,他照着做了,笨笨地动弹着,“跳起来!跳起来!”这家试了试,跳不起来。司机说下去活动,那个中年人也出来帮忙,三个人拉着扶着顶着,把这家伙搞了下去,两人的提包也扔下去,司机看无大碍,开车走了。这家伙能慢慢走动,说话还是迟缓,到了小饭馆,要了两碗面,几口热汤热面下去,脸色见看着过来了。</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今天真玄,车上再多呆半个钟头,麻烦可能就大了。</font></h1> <h1><b><i><font color="#39b54a"><br></font></i></b></h1><h1><b><i><font color="#39b54a"><br></font></i></b></h1><h1><b><i><font color="#39b54a"><br></font></i></b></h1><h1><b><i><font color="#39b54a">一次舒服的搭车</font></i></b></h1><h3><b><i><font color="#39b54a"><br></font></i></b></h3><h3></h3><h1><font color="#167efb"> 那是冬天,是个拉竹扫帚的“嘎斯”,车厢下平放着一梱捆扫帚,车帮子立着一梱梱扫帚,六七个知青挤在一起,窝在软软的扫帚堆中,头上身上脚上包裹得都很厚实,拉链提包在身边,那会儿兴这个,多半装的是自己的衣物用品。再就是给自家和帮同学捎带的年货。都工作了有了点钱,年货中有白塑料桶装的胡麻油,“气死猫”竹篮子里的鸡蛋。孝心重的,要回家结婚或是坐月子的,是整纸箱的鸡蛋,一层鸡蛋一层麦紊子码放得仔仔细细满满登登。羊肉少不了,带一条腿的,半扇的,整只的,一件件包好装进纸箱子或是麻袋里。</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天刚黑车子启程,同学们相逢,叽叽喳喳挤成一团好不热闹,渐渐的,这个软软的大摇篮把人摇得合上了眼,只有发动机的声音。嘎吱一声换档,声音粗重,是上坡;再嘎吱一声换档,声音轻快平稳,是平路;听不到发动机的声音,只有飞快的行驶声或者断断续续的刹车,那准是下坡;或者忽然甩来甩去,那是急转弯。相互挤成一团倒是不冷,时间长了也不舒服,于是爬到一边,移开一捆扫帚钻进去,扫帚的头和中间是捆着的,顶梢散开,胸部以下埋进软软乎乎的竹梢中,象睡在一张平展展的沙发床上。仰望夜空,群星闪烁,那些陪伴了地球亿万年的伙伴们,依然疏疏密密地相依相偎,不似地球上的这群高等生物打打杀杀吵吵闹闹没完没了。多美的夜色啊,人们怎么就不知道去享受这说不尽的美妙呢?奇妙的是竟然可以在这摇篮似的晃动中欣赏深邃神秘纤尘不染的夜景。一丝流莹划过,一片云彩游走,夜空依然美妙。这种简洁而幽远的美妙会引发无边的遐想,让人欣赏、满足、安宁,在不知不觉中睏睠。一觉醒来,已是银川的南门广场。</font></h1> <h3><br></h3><h3><br></h3><h3><br></h3><h1><b><i><font color="#39b54a">带着媳妇见爹娘</font></i></b></h1><h3><b><i><font color="#39b54a"><br></font></i></b></h3><h3></h3><h1><font color="#167efb"> 春天,因同学们的关心和热心,我和她相识相知,不久,得到了她父母亲的认可,并建议我俩人也应该尽快得到我父母的认可。如此豁达而在情理,应早作决断,故致信二老,敬告此意。很快收到回函,同意并感谢她二老的美意。于是初夏的一天,我俩搭便车回银,履行这神圣的使命。</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她的父母五十年代初到这里工作,都是老熟人老关系,帮忙找个便车一个电话的事。恰好有个往中卫送货的解放车,驾驶室还可以坐两个人,于是留给了我们。到中卫316公里,当天可到,明天一早启程。</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第二天清晨坐上了车,随行的包包中有随身的衣物,有带回银川紧缺的副食,其中不少是她二老的心意,都搁在后面的车厢里。</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既是熟人,塞给了司机几包烟,一路顺风,午后就到了中卫黄河边的莫家楼渡口。这条线路许多知青都经历过。</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莫家楼位于卫宁平原中部的卫宁、中静道路交会处,是由永康古渡上移演变而成的著名黄河渡口,与仁存渡口、石嘴山渡口并列为宁夏三大官渡。明朝初年莫姓人家看中了这里,建村盖楼设渡,从此这个村就叫“莫家楼房”。莫家楼逐渐聚起了人气,成了商贸活跃的集镇和南来北往的水陆交通码头,之后官方这里设了盐务局、盐场,民渡转为官渡。兴旺的商贸、运输又带动了这一带的手工业、文化教育事业。当年,从入冬到来年初春,仅从察汉池拉盐的骆驼,来到莫家楼盐局的就有近10万峰。每天,一艘艘木船载着食盐、陶瓷、煤炭、毛皮、车辆、商贩以及戍边物资,经由这个渡口流向四方。莫家楼,成了仅次于中卫县城的繁华之地。1970年,这里有了5艘小汽轮、5艘60吨大渡船和摆渡工80多人,运量居宁夏渡口之首。</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还未到渡口边,车就堵成了长龙,前面的车一动不动,我跟着司机下了车往河边探探情况。被堵的车不下百辆,除了卡车,还有客车、拖拉机。客车的乘客探头探脑,焦燥不安,司机们虽也无奈,见的多了,就见怪不怪。<font style="line-height: 1.8;">问了问,说是这时节水小,河道变浅,现在的码头上不了汽车</font><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font style="line-height: 1.8;">还没到水边,就看见了宽阔的河道上,河岸的吃水线到浑浊的河水之间露出了大片的石滩,满眼是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卵石,那几艘可以运载汽车的大渡船依然靠在码头边。有人说,这船不是好好的在水里吗,咋就上不了汽车?旁边有人牛气的回了一句,你以为石头滩是你家平展展的大炕吗?车一上去,船一受重下沉底子搁在石头滩上,大石头把船底子一顶一个洞。确实,河中往返的都是小汽船,载着旅客、自行车,小驴车。我问司机,既然过不去,为什么这么多车还要在这里干等着。</font></font><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line-height: 1.8;">司机说,来几个链轨推土机,把土石顺着码头往河里推,码头延伸到深点的水里,大船就能上汽车了,年年都这样。</span><font color="#167efb" style="line-height: 1.8;"><span style="line-height: 1.8;">司机又说,</span></font><span style="line-height: 1.8; color: rgb(22, 126, 251);">我这车不知要等多长时间,你俩个还要赶火车,坐汽船过去吧,过了河到火车站也就五、六公里,慢慢走着就到了。司机说的是,返回去和她提着包告别了司机。</span></h1><h1><font color="#167efb"> 过河的人并不多,河中竟然有些羊皮筏子往返载客,这个季节雨水少,河水缓慢,羊皮筏子行驶平稳。我对她说,坐筏子不?多有意思。她只摇了摇头,再不多说。上了汽船,我的目光还在水面的筏子上。</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汽船很快,一会儿就到了对岸。午后骄阳高照,携着大包小包,踏着虚浮的黄土,彼此的裤腿积了一层黄尘,车辆往来,不时被淹在滚滚的黄尘之中。肚子也饿了,她一声不吭地跟着我,我冒了一句:难为你了。她只微微一笑。此时此刻,多么渴望能搭个车,不停地招手,连连地失望。旁边一条小路接过来,一挂马车缓缓驶来,只坐着一位赶车的老汉,掏出了两块钱说:“老叔,能坐你的车进城吗?”“到哪点?”“火车站。”“上来。”“吁”地一声停了车。车上有梱稻草,老汉说:“靠着缓着。”我把钱递了过去。老汉一笑说:“牙长的半截子路,要个啥钱?”转过身一声吆喝,车往城里走去。她是真累了,靠在稻草上一会儿就睡着了。她的外套没扣,露出了粉色的“的确凉”衬衣,我把自己的外套给她轻轻搭上,看着这随车颤动丰满的身躯和微红的脸庞,对自己说:“这就是我的媳妇。”</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到了车站,谢过老汉,找个饭馆填饱肚子。去银川的客运列车还有好几个钟头才到,不如继续乘便车。我是铁路子弟,对这一亩三分地还是清楚的。把这个想法跟她一说,她问:敢吗?我说:只要有就坐上了,你稍等一会,我进去看看。找了个口子进了站区,直奔值班室,一位中年人面朝门坐着,一眼就看到了他左胸上《值班员》的金字绿胸牌。于是用东北话直截了当问道:“叔,去银川的车有吗?”“你家哪疙瘩的?”“银川车站的。”“谁?”“张XX。”老爸是名人,培养了一批站长,这条线上各车站的老职工应该都知道。这位老职工随即回答:“哦,五道,还有20分钟,问你爸好。”“谢谢叔,你贵姓?”“老李头。”我一鞠躬,转身奔向站外的饭馆,她见了我问道:“有吗?”“走!跟上。”提起行李直奔第五车道。这是列长长的油罐车,上了车尾的守车,里面已经有好几个人。守车两侧的中部各有一个车长席,车长席凸出车厢,前后有玻璃窗,以便车长了望列车的运行。其中一个车长席上坐着两个人,没穿制服,应该是不懂管子路外的。我悄悄对她说,别着急,“面包”会有的。一会儿,一位“李玉和”打扮的壮汉背着挎包,拿着信号灯信号旗上来。他堵在门口,威严地将里面的人挨个扫了一遍。这是车长,是个老铁路,只一眼,谁是铁路家属或子弟八九不离十。搭车的除了铁路职工、家属、子弟、个别关系者,还有农民、小贩、流民、小偷等等,一个大意自己包里的东西没了有的是,他要为自己和行车的安全着想。他首先对坐在车长席的那两个人说“下去!”然后把挎包、信号灯放在那个位置上。再转身用信号旗一个一个地指着另外两个人,“你,下去!你,下去!”这些人怎么那么乖。还剩下三个人,我们俩个和另一个小伙子,待前面那两人下去后,他的目光刚到那小伙子身上,小伙子就用地道的东北话说:“银川,电务段老王家的。”最后目光到了我这儿,我依然和气为先,微笑道:“银川车站张XX的儿子”,一手拉着她。这位老铁路立即和霭地点点头,朝对面的座位说:“坐吧!”,我朝她示意,两人一起向他说了声“谢谢”,随后坐下。车长看了看表,拿着小旗子下了车。坐在车长席可以看到整个列车的状况和车站的信号指挥。一会儿,列车前方这股道旁立柱上的指示杆垂下,绿灯亮起,表示允许这道车通行。站在列车前部站台上的车站值班员,用绿旗给车尾的车长发了个行车征询信号,车长用绿旗回答可以行车,值班员就转向车头,用绿旗给车头司机发出了行车信号指令,熟悉的松开刹车的声音响起,汽笛几声长鸣,沉重的轰鸣伴随着浓浓的蒸汽,列车缓缓行驶,逐渐加速,又是一阵熟悉的道岔并轨的咔嗒声,列车驶出车站。奔驰的长龙和闪过的景物,有序的车轮与钢轨接缝的撞击声,这一切多么熟悉而又久违,从小学三年级就陪伴着我,一直驶过整个“低标准”,有那么多难忘的人和事。</font></h1> <h1><font color="#167efb"> 这是包兰铁路,建于1954-1958年,全长990公里,有140公里在腾格里沙漠中穿行。这条铁路的内蒙至银川段,由铁道兵第一军的二、七、九师修建,父亲参与了这一段的建设,父亲的条件可以带家属,有一段时间我、妹妹与父母住在帐篷里。战士们则住地窝子。无论是夏天的草原还是冬天的雪原,见到的总是无数黄军装繁忙的身影:肩挑砂石修筑路基、肩扛枕木在路基上奔跑、一百多人搬运着一根钢轨、钢轨找平、砸道钉、上连接钢板、架桥梁、修站台站房,架设通讯线路和水电管路。有个桥梁厂,沿线的桥梁构件都在这里完成,巨大的场地上到处是木模板和长长的钢筋水泥桥梁构件,父亲是厂长,家里很少见到他的身影。</font></h1><h3></h3><h1><font color="#167efb"> 铁路修成,半数转业,成了各站、段的职工,而回族干部则参与了宁夏的地方建设。铁路通车,全国各地青年响应号召加入建设宁夏的大军,铁路上也吸纳了许多年轻人。不久三年困难时期到来,一些年轻人没想到这么苦,不似来之前宣传的那样,跑了一些。“双反”运动开始,整了一些人,按比例又抓了一些,资料显示,银北地区和一些农场情况严竣。父亲单位的人手少了,所有员工不再是八小时工作制,没日没夜。“低标准”没有结束,父亲病倒,被抬上车送到外地治疗,多半年后才痊愈回来。那个年代,家家都在极度艰难中挣扎,尤其是营养不良和精神压力两座大山。见到过一些没熬过来的人,刚才还是个活人,进个屋再出来那人已倒下再没起来。</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油罐长龙稳稳的飞驶,碧绿的卫宁平原自黑山峡冰沟门至青铜峡入口,渠道纵横、宽阔平坦,是优质的黄河冲积平原,自古以来就是“塞上江南”宁夏平原的重要组成部分,更久远的地质变迁,竟然和祁连山、贺兰山的造山运动有所牵连。你好啊,黄羊湾、石空、胜金关,沧海桑田中你们一一出世。你好啊,牛首山、青铜峡、大坝,你们身前身后的山地、峡谷、丘陵、平原也是同期到来。宁夏平原似一个宝葫芦,上游的小头是盛产枸杞红枣的卫宁平原,下游的大头是稻香鱼肥的银川平原,它的腰身就是传说的大禹劈山开凿的青铜峡。展开地图,仔细端详那丘陵峡谷和水网平畴,宁夏平原竟然如一位颇具风情丰乳肥臀的美妇,那小头和大头与顾盼婀娜的上下腰身实在是一一对应。</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车过青铜峡车站,下乡前一年那些沉重的过往冒了出来,那是一部工农兵学商全员参与的乱世风云的全武行。</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1967年7月13日,中央发出《关于禁止挑动农民进城武斗的通知》。指出:“最近一个时期,江西、四川、浙江、湖北、湖南、河南、安徽、宁夏、山西等地发生了武斗,这种做法是十分错误的。”《通知》提出制止农民进城参加武斗。7月22日,江青对河南省一群众组织的代表团讲话,说必要时可以“文攻武卫”,于是,天下大乱,武斗升级。宁夏特别是银川地区的社会形势迅速恶化。</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8月1 日银川“西塔”武斗,近千人参与,死5人。</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8月8日永宁大观桥、宁化桥武斗,数千人参与,死80余人。</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8月13日,曾任宁夏军区副司令员、宁夏自治区第一届政协副主席马思义,惨死于吴忠两派群众的武斗中。</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8月28日,青铜峡驻军某部与某派群众发生冲突,开枪打死该派群众101人,打伤133人。这起被定性为《宁夏青铜峡反革命暴乱事件》于1979年1月21日被中央平反。</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8月30日永宁县掌政武斗,数千人参与,死15人。</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此外,还有8月下旬的贺兰县通贵武斗,和贺兰县南梁牧场武斗。</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自8月8日武斗起,对立双方动用了步枪、冲锋枪、轻重机枪、手榴弹、迫击炮。其中我的一位非常和善的初中俄语老师,这位参加过59年西藏平叛的东北大汉,历经多次血战毫发无损,却在8.8武斗中殒命,真是令人唏嘘不已。愿人们记取历史,愿乱世不再,悲剧不再,血腥不再。</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列车进了沙漠,草障和防沙板把黄羊滩、平吉堡串在一起,这里有几个大农场,那里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人,在与漫漫黄沙一争高下中业绩不凡。这道屏障的最后一景,是路西沙漠中一座高大孤立的墩台,它是何时因何事矗立在这里,不得而知。多么熟悉地方,这一带有我少时和家人,以及小伙伴们多少故事多少身影。这车一路未停,直达终点,列车在减速,太阳还没落山,银川就在眼前,回家了,回家了,我的老爸老妈,你们看,我把谁带来了!</font></h1><h3>
</h3><h1><font color="#167efb"> 一个星期后,一辆泾源医疗系统的车要回去,是个长面包车,还能坐下俩人,她就是这个系统的,多方便,约好了第二天乘车的时间地点。</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这趟回银了了爸妈的一个心结,他们早就盼着我不再孤身回来。下乡的几年中常有女同学回银时顺便看望父母,或结伴,或独自,引起过二老的猜测和追问。一个多月前他们的一位老朋友李叔出差泾源,我向这位长辈引见过她,并介绍了她的有关情况,李叔回银向二老好有一番溢美之词。一个多月后,又亲眼见到,一周相处,满意她的温和健康勤快,满意我们都有稳定的工作。转眼分手,恋恋不舍,所有的心意,都在回奉的薄礼和面呈的回函之中。</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第二天上午,阳光明丽,槐花飘香,车驶离银川,下午车抵达固原,却是满天阴云,车主在这里有公务要办,要住一夜,晚饭后,下起了雨。</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雨一夜未停,早饭后出发,一过青石嘴,雨大了,大湾至瓦亭一路下坡,山水在路面横流,然后一路西行上坡,高大雄伟的六盘山近在咫尺,却消失在茫茫的大雨中。车爬的很慢,在和尚铺村头折向东南上个小坡后,是几个急弯,之后长长的大下坡直达什字公社,这路晴天司机也开的十分小心,今天,不时遇到黄土山坡涌下来横挡在公路上的泥浆,司机有些把控不住方向,不时拧着麻花滑行,车上的人都十分紧张。前面有一大股泥浆从左边的崖上涌到了路中间,司机慢慢拐向路的右边,车的两只前轮,左轮在泥里,右轮紧贴在崖边,有人惊叫起来,司机大喊了一句:”把嘴闭上!”一个点刹一个点刹的往下蹭,十米长的一段路蹭了好一阵。到了什字,雨小了,司机不走了,说从这里到县上弯子更多更陡,滑坡多是肯定的,太危险,这车开不成。什字有旅馆,可以先住下,等天气好了再说。现在才十点,到泾源还有27、8公里,雨小了,会不会停了?雨要是停了走到泾源行不行?和她商量了一下,先不去旅馆,就在车上等着,两个钟头之内雨要是停了就走,否则再住旅馆不迟。半个小时之后,只是蒙蒙雨丝,这趋势雨会停的。因为这个季节下午2点之前气温上升,气流也上升,大雨变小雨又成了雨丝就是证明,好歹在泾源生活了九年,经验多少还是有一点。就是没带雨伞,下午2点之后气温下降,暖湿空气遇到冷风是否下雨这就不好说了。现在几乎没有雨,跟司机打了招呼,说了意图。司机说,你们就空手走吧,年轻人走得快,五六个钟头差不多到了,行李回头给你们送到家,要走快走!给司机道了个谢,我俩甩开膀子就走了。</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年轻人有那个体力,我俩正有个新鲜劲,上坡不减速,下坡一路跑。我说我步行串连背着行李到过延安,她说她也这样过。我说我喜欢长跑,她说她也行,我说我习惯早睡早起,她说她也是。我说我喜欢山上转转,去看山上的云雾、山上的林木、山上的鸟呜、山上的朝暮,她说她也是。雨停了,青峰碧野,云雾缠绕,不知什么时候两只手拉在了一起。不知不觉,过了东山坡,进了泾源的地界。右侧,一座高大浑圆的峰峦耸立在身旁,这就是米缸山,六盘山的主峰,古称"高山",又名"美高山",海拔2942米。 《山海经》中记载:“华山西七百里曰高山,其上多银,其下多青碧、雄黄,其木多棕,其草多竹。泾水出焉,而东流入渭"。是说这里山青水秀,林木葱笼,泾河发源于此。但是,对“其上多银”很是不解,是古人发现这山盛产白银,还是每逢冬季,雪被群峰,皑皑如银呢?究其“米缸”,倒有这样的传说。从前,山上有石如缸,近底一孔,其旁有石如罐,下立三足,另有一泉,尤为清洌。凡遇过客,孔中溢米,盛之罐中,注以清泉烹煮,米饭香醇,可助过客解饥。无论过客多少,每人均得两碗,米缸山由此得名。后人为之立寺,名《白云寺》,以感其恩。某天,一贪者欲多获,便扩孔凿之,等待良久,却无一米。据说石缸仍在,米不再复出,而《白云寺》香火不绝。</font></h1><h1><font color="#167efb"> 其实,细看此山,确似大缸,只不过不象寻常百姓家的米缸,那种瘦高的缸通常用来盛水或者腌菜,而是象大户人家或者紫禁城大殿前</font><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line-height: 1.8;">用来盛水防火的</span><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line-height: 1.8;">大缸,那种粗矮浑厚的大缸。</span><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line-height: 1.8;">把那大缸倒扣着,米缸山还真与这大缸神似,难道米缸山是暗藏玄机富贵一方的神山?话说回来,米缸山与它的众兄弟姐妹林茂水丰,不是它们泽被这里的众生又是谁?不管真的有没有米缸石,这里的人们知道是这山让他们得以休养生息,安然度日,于是筑寺焚香感恩祈愿,这就足够了。</span></h1><h1><font color="#167efb"> 过了下寺村,又过了中庄,鞋湿透了也全然不觉,满裤腿甩的泥更不在乎。远近的山岗梯田,是雨后绿的画卷,那盎然的树林、起伏麦田、草丛掩映的溪流,是绿的生命的颂歌。穿过上胭,登上最后一道山梁,脚下就是瓦窑坡,县城静卧在绿荫庇护的堡子山下,几束光穿过云层,我看着她,是光润而柔和的气息,她看着我,是踏实而安详的平静……</font></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