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

坐看云起

<h3>那是多少年前的一个冬日呢?晚饭后的村落安安静静,偶有几个爱串门的老人或妇女,只顾着径直走向熟悉的东家西院,进门门也不敲,只轻轻咳嗽一声算是打过招呼,吃一吗?吃了。进屋来暖和暖和。于是让孩子搬来凳子,围着火盆,从八国联军,义和团,抗日战争,共和国成立,等等等等,那是白胡子舅爷爷一生积攒下来的故事,我们全家早已从春听到秋,从冬听到下了。</h3><h3> 于是走出家门,拨开远近的犬吠声,隐隐约约听到邻村传来放电影的声音,赶紧跑回屋央求父亲带我们去邻村看电影,父亲本是个软心肠,又加之姐姐和刚来串门的表舅在一旁打气,因此我们爷仨加上表舅一行四人便浩浩荡荡出发了。</h3><h3> 那是个月圆之夜吧,时间应该是腊月的样子,离过年应该是不太远的。月亮高的挂在当头,两边是青青的麦苗,在这样一个夜晚,只是远远的茸茸的一片,由于时间略晚了些,路上已没有什么行人,我们四个便哈着气一路小跑,表舅时不时的还喊个口号,等到我们寻着声音赶到电影场地时,第一个片子已放了一半。幕布反正两面都是黑压压的人群,趁着中间换片子的档口,观众们挥手做造型的,扔帽子的,举孩子的,自顾自的主演着电影,理解着电影。表舅衬着有人出去上厕所的时候,领着我们寻到正面偏左前方的位置站了下来,由于没凳子坐,只好站着,挡到了后面坐着的视线,引来讨伐声,只好再靠边站站,当然也有不讲理的引起口舌之争的。农闲时看电影的人比较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又没什么可娱乐,谁不来看啊)当时我和姐姐年龄较小,个子又矮,只能是“听”电影了,后来听说第一部片子见《她是谁》曾在我们村放映过,干脆不听了,蹲下来和姐姐猜谜语弹鼓嘴,等到第二部片子再看吧,反正《小花》啦,《神秘大佛》啦,《背靴访贤》啦,《地雷战》啦,《父子开店》啦都是那时的主打,至于那晚放了什么电影早已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伸长脖子看完第二部电影已累的不行了,又加之我们站在边上,当时气温又低,我自是冻得手脚麻木,到底是几岁的孩子,虽然是困得上眼皮打下眼皮也不主动要回去,早知道上世纪八十年代放一场电影就是一场精神盛宴啊!所以那晚一放就是三部片子,父亲看我们实在不撑了于是动员表舅一起回去。</h3> <h3>  悄悄的离开场地,走出村口,又来到刚才的小路,只见白花花的月光照在地上,光秃秃的土地愈显得干净,若有些沙子反射着月光倒更增添些光芒来。我困得迷迷糊糊的牵着父亲的手深一脚浅一脚的跟随着,偶尔一不留神,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这时父亲蹲下来笑着说“困了吧,我背你”,默不作声,欣然爬上父亲的背,享受着温暖,舒适,移动的床。刚开始瞅着月光下麦地里传来“嗖”的声响,吓得把头趴紧在父亲背上,过一会实在忍不住好奇又抬头瞅瞅,原是野鸡或其觅食的鸟儿叫了一声低低飞去,迷糊间感受着床慢慢的移动,间或踩着地面的发出沙沙声,不久便睡着了。</h3> <h3>  不知道过了多久,父亲把我放到地上说,到家了,下来吧。于是迷迷糊糊站在门口,父亲和姐姐开始喊母亲开门,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因为天冷,母亲久久不曾出来开门,父亲只能顺着门口靠着墙的平板车,翻过墙跳进院子开始叫母亲开堂屋门,等母亲开了门之后,我和姐姐迫不及待的挤入家门,脱下衣服将冰冷的身体塞进温暖的被窝,这时母亲摸着我俩冻得冰冷的脚丫笑道:“还是老话说都好啊,‘骑马坐轿不如睡觉啊’”。</h3> <h3>  是的,骑马坐轿不如睡觉。母亲你可知道是骑马还是睡觉丰富了我们的童年?没有那个明月当空的夜晚,怎会有我今夜的沉思啊?没有那个明月当空的夜晚,怎会有我与文字的深深缱绻啊?没有那个明月当空的夜晚,怎会有我一生的乡愁啊?如今父母年事已高,父亲再也没有精力带我们去几里外的邻村看三个片子一晚的露天电影了,再也没有体力背着我轻叩家门了,母亲再也不会因为生气把我们晾那么久不给我们开门了……</h3><h3> 今晚,一轮明月照着我书桌的窗帘,也照着我曾生活过的村庄,只是即使母亲轻唤彩云,我也只能在梦里轻叩家门,可是有谁知道啊,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