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江南】娃娃亲|丁大成

雪地开花

<h3>曾经黑白的世界,两小无猜,少年的心像碧玉一般纯净。但当时,贫乏的生活、陈陋的思想最终导致的是对人性的粗暴践踏。一个人的命运终将如浮萍,任其风吹雨打花落去——</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娃 娃 亲</b>(小小说)</h1><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文/丁大成</h3><h3>众兄弟姊妹中,妗子偏爱我,妗子说我长得像舅舅。饮食起居得到她格外关照不说,妗子老早开始操心为我说亲。妗子是业余媒婆。</h3><h3>七岁那年,妗子终于为我物色到合适的对象,她娘家侄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妗子很兴奋。等到星期天,妗子向生产队长请了假,把我精心打扮一番,带着我去相亲。</h3><h3>七岁的孩子也初识些人事,知道相亲大概是么回事,颇感羞怯,忐忑,还有几分尴尬。我心想不去,又不敢对妗子说,知道说了也没用,还惹她不高兴。于是几分不情愿的跟着她上路了。</h3><h3>妗子的娘家在黄檗山上,路远,加上一有空就忙于说媒,妗子很少回娘家。偶尔回来一趟,亲人相见格外地亲热......我按照妗子的指点甜甜地叫着姥,姥爷……妗子问,“杏儿呢?”杏儿的娘说,“杏儿打猪草去了。”</h3> <h3>一会儿,杏儿㧟着一筐猪草回来,看见妗子,“咚”地扔下筐子,“姑,姑”地叫着扑进妗子的怀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昨晚做个梦,梦见满园的青菜,就晓得今个要见亲人!”妗子“杏儿,宝贝儿”地叫着,抚摸着杏儿有些蓬乱的头发,对着杏儿的耳朵嘀咕。杏儿好看的脸红了一下,骨碌着一双大眼睛上下看我,看得我心里毛毛的不敢抬头。</h3><h3>原计划吃罢午饭就回家,我巴不得早一秒离开这尴尬境地。可妗子的娘抹着泪非让妗子住一晚不可,杏儿抱着妗子的腿也不让走。妗子想了想说,也好。吩咐杏儿带我去打猪草。杏儿“咚”地扔给我一个竹筐说,“走吧。”我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她。</h3><h3>打猪草我不外行,我麻利的干着,可是尽管我累出一身臭汗,眼看杏儿的筐满了,我只有半筐,觉得好没面子。杏儿没笑话我,反而体贴地说,“看把你累的,打不满还有我呢。”说着塞一个花手绢叫我擦汗。我心中一暖,所有的生疏隔阂一下子消失。我用袖子三下五除二擦了擦脸,把花手绢还给她说,“怕弄脏了。”</h3> <h3>筐子都打满了,我们躺在河滩上乘凉。天湛蓝湛蓝的,小河哗哗地笑,小鸟啁啁地唱。</h3><h3>杏儿问,“逮鱼的手艺么样?”我说,“差不多。”杏儿说,“家里一点儿好吃的都没得,我们逮几条鱼炸给姑吃。”溪水清澈见底,我们看见小鱼钻进石缝里,伸手将它逮住,扔到沙滩上。小鱼在沙滩上蹦蹦跳跳,然后用水草将鱼串起长长一串。</h3><h3>刚上岸,杏儿又说,“再去掏几个雀蛋给姑打碗汤。”我实话实说,“我一上树就头晕。”杏儿说,“你胆小,看我的!”说着“嗖”地爬到一棵高高的枫香树上,掏下来五个喜鹊蛋。我心里不平衡,说,“女子掏雀蛋烧茶不好喝,有狐臭气。”杏儿说,“那就让男的烧呗。”我说,“哪有大老爷儿们烧茶做饭的!”杏儿说,“你这是男尊女卑孔老二思想!”喜鹊丢了蛋,围着我们急急地叫,怪可怜的。我说,“把蛋还给它们吧。”“那姑吃啥?”我说,“我妗子说媒从不在乎吃喝。”杏儿只同意送回去两只。</h3> <h3>我有些喜欢杏儿。我要发挥学习好的长处,一步步难住她,让杏儿佩服我。我说,“杏儿掏了5个喜鹊蛋,她心眼好,送回去2个,还有多少个?杏儿掏了5个喜鹊蛋,她心眼坏,留下3个,送回去多少个?”杏儿噘着嘴说,“你才坏呢!哪个不晓得5减2等于3,5减3等于2。”我说,“写出算式呀。”杏儿低下头,低低地说,“我没上学,我娘打我不要我上,说供女子读书划不着。”我不过于意外,在当时我们黄檗山区,女子不上学不是个别现象。我动了恻隐之心,我说我教你写字吧。</h3><h3>于是沙滩作纸,树枝作笔。1筷子2鸭子3耳朵……地教给她。杏儿很快学会写10个数字。我说,“杏儿你真聪明!”杏儿很高兴,红着脸低低地说,“就按你妗子说的,往后你教我认字。”我说,“好!”答应先送课本铅笔作业本给她。我们一直玩到天黑才回到杏儿家。</h3><h3>妗子高兴地说,“我的喜酒快到嘴了!”可有人上杏儿家“打破”,说我家如何如何穷......亲事黄了。</h3> <h3>杏儿却偷偷跑到妗子家,要见我。妗子想,既然亲事不成让两个小人儿混在一起不好。推说晌午我在学校搭伙不回来,叫杏儿赶紧回家。杏儿执意要到学校去找我。妗子拗不过她,只好把她领到学校。<br></h3><h3>当时正在上第四节语文课,杏儿趴在窗台上瞪着大眼睛向教室里张望。看看我,看看同学,看看黑板,看看正在讲课的老师,满眼的新奇羡慕和渴望。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怕同学们知道后当笑话儿,多次示意妗子赶紧领杏儿离开。可杏儿死死地抓住窗棂,睁大眼,张大嘴巴听老师讲课入了迷。</h3><h3>好不容易盼到下课铃响,我抓起书包一溜烟跑到妗子家。杏儿和妗子也后脚撵回来。我履行诺言送杏儿一年级上册语文算术,两个作业本,一支铅笔。杏儿宝贝似地接过,流着泪说,“我不认得的字哪个教我!”我心里不是滋味儿。妗子心疼地说,“你回家再跟你娘说说。同意的话,你也住到我家,你们俩一起上学。”杏儿止住泪,两只大眼又燃起希望。</h3><h3>后来听说,杏儿回家后遭她娘一顿毒打,把我送她的书本铅笔扔进灶里当了柴烧。</h3><h3>——《天池》2019年1期&nbsp;发表</h3> <h3>■丁大成,商城县人。作品见于《广州文艺》《奔流》《小说选刊》等刊。入过国内多种编选本,多次获奖。</h3> <h3>图文编辑/雪地</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