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碎念，浅浅爱

微雨如烟

小时候我有一个扑满，是只小猪，塑料的，绛红色，入口在猪背上，肚子下有个盖是出口。怎么得到的没印象了，只记得每有省下的硬币都会投进去，等到过年时，抠开底盖，看着倒出的一堆硬币，内心兴奋不已，哇，原来有这么多啊！！！

所以有时觉得，时间就象是我的那只小猪扑满，而日子就是那一枚枚的硬币。

某天闲了，累了，呆在某个安静角落里独处，在一盏清茶的氤氲里，或是一杯淡酒的微醺中，让思维循着记忆回溯，内心却只余有静水微澜，哦，原来，过去了这么久……

一

儿子从小性别意识特别强，他两岁多时有次带他到朋友家玩，那天朋友女儿也在家，两小孩玩得不亦乐乎，到处翻东西，吃的玩的，弄得客厅一团乱麻，最后我忍无可忍的教训了他。那晚回到家，正准备开门，他一脸严肃的跟我说：

“妈妈，你以后在外面要骂我时要忍着点”，

“嗯？”看我一脸茫然，

他接着说：“那会让人家觉得我这样的男人不行”

几天后，看着他坐在一堆积木中玩得开心，我又想起那晚的对话，就逗他，

“晨狗，我们家有几个女人？”

他仍低头玩着积木：“一个“

“几个男人？”

“一个”

“那么你呢？”

他这才从积木中抬起头看我，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转了几圈，想了好半天，回到：“我是小男孩”

呵呵，我笑了，真的是小男孩，没错。

　　那时候他虽然小，但观察力好。有一阵我喜欢穿长裙，但穿长裙最麻烦的就是上下楼梯和石阶容易扫地，所以需要提起裙摆。有天带他出去玩，刚锁好门转身就被他拦住，正纳闷中，就见他弯着胖胖的小身子，抓着我的裙摆，笨拙而又认真的一点点收在胸前抱住，好半天才弄好，然后他扬起头，喘着粗气，小胖脸笑得更圆，自豪的说：“走了“。那以后好长一段时间，只要我穿长裙，都可以享受着这样的待遇，每每走完长长的石阶，看他放开我裙摆的那一刻，就象在经历着一场女王君临天下般的仪式，幸福而满足。

　　“家中十大小为上”，那时候他把这原则行使得淋漓尽致，每每我和他爸发生争执或冲突，他总是冲在他爸面前，“她是女的，你为什么要和她争”，“她是女的，你不能让着吗？”，“是不是你惹她了，去道歉”。于是，老公经常叫屈：“在这个家里，我是真正的弱势群体啊”。

说实在的，那个时候被这么可人的一小只如此这毫无道理与底线的护着，心里乐开了花，我心安理得的承受着，我以为日子就该是这样子的延续着，我象温水里的青蛙，悠然，惬意。

然而事实证明，没有压力没有危机，终究不是生活的常态。因为我忽略了时间忽略了成长。

二

“爱到三岁恨到老”的铁律我也没逃过。冲突在点点发生，矛盾在慢慢积累。

他开始上学了，本意是让他自由快乐的成长，但家庭教育是个概念，没有既定的模式可循，等我很失败的发现没有帮他形成良好的学习行为养成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个叛逆小子。

那时候他贪玩，爱好又多，还迷上游戏，学习成绩就象坐过山车，七上八下的，所以，我也成了家长会后经常被班主任留下的常客，每次在年级组办公室象个受气小媳妇听着老师数落时，真的是恨不得找地缝钻，因此，面对他的问题时，我的脾气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坏。

　　因为从小在父亲的棍棒下长大，那种心理上的恐惧难以磨灭，我曾发誓以后绝不会打小孩。但事实就和所有的故事一样，我除了打骂，无计可施，他除了殊死对抗，绝无妥协。终于有天，在我的一场痛打之下，他愤怒的发话：

“你从来都爱打我，你从小打到现在”

“因为你听不进我说的话”我也失控的吼道

“那你是不是想把我打死？”

我一听，怔了下，都还没反应过来，他接着又吼：

“是不是打死了拿去扔掉？”

一股怒气往头顶一冲，我大脑一抽风脱口而出：“不然呢？”

“那是你不是还想再生一个？”

想都没想我顺口就说出：“是”

然后，他一字一顿的对着我怒怼：

“我就不信你这么老还生、得、出、来！！”

而我，直接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初二那年，因为他户口转昆明了，而中考必须在户口所在地，所以忙着找学校转学，但他不愿意，一提这事就跟我吵，有天中午又因这个话题发生争吵，我没忍住坏脾气，又是顿暴打，直打得他趴地上鬼哭狼嚎，最后，我也累了，跌坐在沙发上一双怒目瞪着他。

那一年多，老公工作调动，我一个人带着他，新接手的工作压力大，生活上两边跑，为了能与他交流沟通平等对话，我甚至抽空看他喜欢的动漫听他喜欢的Rap，可没想到还是败得这么惨，委屈、失望、痛苦、疲惫一瞬间统统袭来，我从没想到有一天，我会把生活搞得如此狼狈不堪一地鸡毛。于是，所有不良情绪就如同发怒的野兽，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得痛彻肺腑，叫嚣着寻找出口，不就是是哭吗，谁不会，不就是比声音大吗，来呀，不服来战。当我的眼泪和哭声冲破极限的时候，他终于看向我，我们四目怒瞪PK着哭声频率，当对峙到哭声彼消此长的时候，他怔了下，然后一下站起身来，去卫生间拿了毛巾浸湿，又从冰箱里撬下碎冰，放在毛巾里卷成条，走到我面前，把我的头强行的按在沙发靠背上：

“焐一下，你这个样子出去别人会笑话你的”

也不知是他愠怒的轻吼吓到，还是眼部传来的冰凉刺激到，我的恸哭戛然而止。

　　有次夜里快十二点了，看到他门下还漏光出来，因为第二天要考试，我以为他在复习，想提醒他早睡，也没敲门就推开，结果看到他跪趴在床上，正在用新买的特型积木拼装变形金刚，我心中那怒火压都压不住，提起来一顿胖揍。

后来静下来也想过，是不是我的方法太简单粗暴了些。不久后找了个机会，开始苦口婆心的给他讲道理：

“你知不知道不好好读书以后会怎么样？”

“知道，”他顿了顿，“以后自己会过不好，自己的老人和小孩也过不好”

“那你为什么不好好学？”我气不打一处来，“知道为什么不好好做？”

他突然呆住，好半天，在我快失去耐性的时候，喃喃说出：

“我不知道怎么做”

然后，是我呆住了。

是啊，关于学习和成长，他是懵懂，而我是无知。他不知道怎样做小孩，我何尝知道怎么做家长？我给了他生命，但他并不是我手中的一块泥，可以任由我揉捏成我想要的形状，他终归会活成他想要的样子，而不是我想要他成为的样子，我想，或者这才是我们之间问题的关键。

三

我们都是特殊的一代人，独生子女父母和独生子女，历史注定了他们要孤独的长大，也注定我们是他唯一坚实的依靠和温暖的陪伴，于是，我们除了要学会做父母，还要学会做他的大哥大姐、男闺蜜女闺蜜。成长，其实并不仅仅是他的事。只有平等、信任和尊重才能构建我们之间良好的交流氛围，我的经验和他的困惑才能有效对接，相互的问题和压力才有可能得到解决和释放。

所幸，我从未放弃，他也一直努力。我收敛着我的戾气，他磨砺着他的叛逆。

　　有一年国庆自驾出游去罗平，到九龙瀑布的时候天下起了小雨，但难得来一次，我们还是进了景区，在瀑布边遇上一个老妇人，脚边一个塑料袋装了些野花，手里拿着两个湿淋淋的花环，看到我们就过来推销，在景区这类强卖的事见得多了，但我也低估了这人的执着，最后我忍无可忍直接吼了过去：“我们不需要！别在跟着了”。然后继续往前没走多远，儿子不乐意了，“妈，你怎么样啊？这种天气人家奶奶也不容易，就几块钱的东西，我们买下来她就可以回家不用在这么淋着雨”。我被他怼得无语，想想也的确就几块钱而已，同意了他，之后他高兴的往回去买。等他一脸笑意的回来时，他手里拿着焉焉的两个花环，我也只好任由他了，只愿他的善心没有错付。谁也没想到当我们返回的时候，在同一地点又看到了那个老妇人，正在用同样的方法纠缠上了另一批游客，我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儿子，只见一种被欺骗的惊愕就那么固定在他的脸上。那一刻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人性的善恶，那一天下来他情绪低落，而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开导他，后来我也想，成长本来也是一种学习，对这个世界他该有他自已的视角和认知，我需要做的就是力所能及的给他机会。

　　有一年回老家上坟，他那一辈他是最小一个，所以他有一小群侄儿侄女，上坟的事我也不懂，所幸就和他一块领娃，陪着那小群娃娃玩累了，休息时他跟我开起了玩笑：“老妈，我以后孩子给你带啊”

“行，说不定我可以培养出个小奥巴马”

“奥巴马不要，培养成科比”

“科比那我就没办法了”我一摊双手。

“不是还有我爸么”

“你爸那时老了，示范都做不了了，再说了，万一是女生，培养成科比，不好吧？

他不置可否的笑笑。没回答。

过了会，想起往事，我不无感慨的对他说：“晨晨啊，其实从你的成长过程中我真的积累了好些经验和教训”

“知道了”他搂着我的肩，不以为然的打断我：“以后我会告诉他，我是他奶奶的实验品”

　　他大二那年暑假，有一天看到我在看招考频道，他心疼的来阻止：“妈，我一个高考折腾你几年，别看了”

我只好跟解释是帮朋友看下的，他才作罢，坐下来陪我聊天。

没一会他跟我说：“老妈，要不你再生两个，以后给他们好好参考，说不定报个清华北大啥的，我以后要是混不好，还可以抱下他们大腿”

我一听，乐了，这小子要开启逗逼模式了，也不打断他，顺着聊吧。

“咦，你是大哥耶，抱人家大腿”并丢一白眼给他。

“切，也是亲兄弟，一般人我还不屑”

一半大小伙，跟老妈聊二胎，怎么看怎么没有违和感。而这样的相处方式，却是在我们的生活慢慢形成着。过后想想，父母与子女间如朋友般的交流并不掉价，家长的身份需要他从内心的认可和尊重，而不是用一个称谓来替代。

　　高考前的几个月，他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隔三差五的他会跟我聊起某天跟某个同学谈了半小时，某天哪个同学又找他聊天了，我心里着急，但也不好阻拦他，就问他，谈什么？

他说压力大，人家坚持不下去了，就劝劝他们。

我问，都聊些什么？

他轻轻一笑，聊什么，尽量鼓励吧，就跟他们讲拼命也要拼到最后。

其实，那个时候离高考只有三个月不到，担心他一天忙着做别人的思想工作耽误了复习备考，但是看他乐此不疲，又不忍心制止，这要是换个人或许并不会这么做，毕竟别人的弃考可能会让自己少一些竞争压力。而且那段时间他也不再反感我问他学习情况，每次考试后还会主动跟我分享考试的得失和需要努力的方向。看他如此轻松的应对，我反倒是静下心来，他或许成不了我想要的那种学霸，但是我没有理由阻止他成为一个善良宽容的人。

　　“生子当如孙仲谋”应该是大多数女人的心中夙愿吧，我一介凡胎，自是不能免俗，每每看着别人家的学霸孩子，我也有羡慕嫉妒，看到他成绩下滑时，我甚至也失望过。但我也知道他不是别人家的孩子，他是我的，他的好和他的不好，我统统都接纳，毕竟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他成不了学霸，但他心地纯善，开朗阳光，这是他一生该固守的品质，也是我值得欣慰的回报。

2018的末端，潇洒霸屏的八个字“往事清零，爱恨随意”，其实在我看来，没有往事的累积，何来爱恨蚀骨？倒不如“往事珍藏，爱恨随缘”。

时光如梭，白云苍狗，前路不一定都是坦途，也会有避不过的风雨，但是，我们相伴，余生还要一起走，记得坚持和努力，让心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