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

闲闲

　　我的奶奶是个传统的家庭妇女，裹着小脚，梳着传统发髻，皮肤白皙，没出嫁前也是家里的大家闺秀，是李家大家庭的长女，嫁给清贫但有文化、和善又幽默的中医爷爷，日子虽苦但苦中有乐。他们感情很好，一辈子没红过脸，育有三男三女，困难时期日子艰难，不得已把小女儿送给乡下人家抚养，实属无奈。祖上无房，一直租别人的房子住，直到儿女各自成家，兄弟三个也没分到什么财产，真正的白手起家。刚开始爷爷奶奶跟着二伯他们住，直到妈妈去世后，七十多岁的奶奶才来我们家帮忙照顾我们，当时我才11岁，弟弟妹妹更小。奶奶患有严重的类风湿性关节炎，手脚的所有关节肿大，腿脚走不了路，五十岁起就靠一把椅子挪着走，长期这样行走，背也是驼的，看起来又老又弱。记得小时候她经常叫我们帮忙去药店买可的松和B6来缓解疼痛，身体虽然这样，但奶奶依然乐观坚强。

奶奶认为得了这种病是命里注定，从不哀怨。有一次请算命先生相命，算命先生说你得了这病，是福荫全家平安，家里的所有不顺由你一个人承担了。奶奶赶紧说：这就好，这就好，我就认命了。竟至一脸快乐。

奶奶不识字，但却是个生活行家，我所有的生活技能都是从奶奶这学来的，物质匮乏的年代奶奶仍能变着花样给我们做各种好吃的，自己腌咸菜，她把芥菜平铺在地板上，叫我和妹妹光着脚不停地踩着芥菜，直到把苦水逼出来，在大缸里码上芥菜，然后均匀地撒上一层盐，再码上芥菜，再撒上一层盐，最后压上两块大石头，大概两周以后就可以吃了。奶奶还教我做花卷、馒头、做汤圆。说到做汤圆我就会想起自己做过的糗事，那年冬至的前一晚，奶奶准备做汤圆，她先煮好了一锅糖水在那放着，我以为是开水就拿去擦身(以前没得冲澡)，觉得有点不对劲，才知道那是糖水，一家人都哈哈大笑。家里食用的豆酱也是奶奶自己做的：黄豆或黑豆先洗净浸泡，煮熟放凉后拌入面粉用手抓匀，然后摊放在一个透气的簸箕里，盖上棉被放阴凉处发酵，两三天后表面长出一层白毛，这表示发酵成功。然后拿到烈日下爆晒，晒完放入密封的陶瓷罐，加些加盐的凉开水，放到阴凉处存放，存放越久越香。当时想不明白长毛的东西还能吃，居然还这么香，当医生的爷爷说那长出来的毛就是青霉素。

奶奶做菜很讲究，炒花生要大颗的先炒，再放小颗的，才会炒得火候均匀，然后加上盐水，再翻炒，花生上就裹了一层盐花，吃起来咸香可口。再炒上一盘自己腌的咸菜，配上一碗地瓜粥，真的很美味。还有将隔夜的米饭拿去晒干，再加些油肉、白菜，煮成香饭也是超好吃。有时候葱油炒蛋饭再加点酱油我们更是觉得是美味大餐。在奶奶的调教下，十几岁的我什么家务活都会干，挑水挑米，连蜂窝煤都做过。

家里几代人穷惯了，奶奶过日子非常节俭，常常说一个钱要掰成两个钱来用。因为节俭，还曾经跟爷爷闹点小别扭。听二伯说过，爷爷喜欢夜里点着油灯（后来有了电就开电灯）看书，看得很晚，到了晚年患中风长期卧床了还是手不释卷。奶奶心疼多花费，一夜督促赶快关灯，念叨多了，偶尔生气，亲自把灯关了。从不生气的爷爷竟然大声交涉：“你看！我要引向光明，她要引向黑暗！”于是重新亮灯。二伯说这是爷爷奶奶唯一的一次吵架。

每天早晨奶奶做好早餐就来叫我们起床，每次我都赖床不起，奶奶会在床边不厌其烦地叫，“太阳晒屁股啦，上学要迟到啦”，我嫌她啰嗦经常没好气地凶她，她总是边笑边嗔怒地说“还让你打不成”？现在想来自己太不懂事了。

奶奶的嗓门很大，我放学后跑去对面同学家玩，一到饭点，奶奶就会在窗边喊我的名字，声音可以穿透好几层墙，我一听赶紧跑回家。

奶奶说话挺有趣的，我跟邻居同学天天粘在一起玩，奶奶说不要太好，好过头就会像煮东西一样，过火了就会烧焦。果然隔一段时间我们因为意见不合耍小孩子脾气跟那位同学闹翻了。奶奶说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可是没两天我们又和好如初了。

奶奶的三寸金莲就是一个时代的缩影，她每天都会洗裹脚布，先把缠在小腿的裹脚布一层一层地扯下来，大概有一米多长，先洗干净，最后再用淘米水上浆，然后拿去晒，这样浆洗出来的裹脚布就很硬挺，缠上去后上面再套上小脚木头鞋。想不通好好的一双脚干嘛要把它弄成这样，悲剧啊！

奶奶在我们家住了有七八年吧，我们也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奶奶更老了，身体也大不如前，因为白内障眼睛也看不见东西了，她希望去大儿子那里终老，于是到二伯的新房子住了两三年后，大伯才把她接走。没有奶奶的家显得空旷了不少。周末我们会去看看她，直到八十七岁奶奶走完了她平凡的一生。但她坚韧的品质、勤俭持家、艰难生活中积极乐观的心态值得我们后辈学习。她教给我的生活窍门也是我受用一生的财富。

我善良、可爱又能干的奶奶，明天又是冬至，每年我做汤圆的时候都会想起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