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成为哥伦布吧！（《瓦尔登湖》五十讲之三）

毛歌

新鲜的刨花这一意象，对于梭罗整个瓦尔登湖的生活造成了怎样的影响不得而知，这正如我们在阅读沈从文的时候，无论怎样把水和他的写作联系在一起，测出来奇妙的世界一样。没有水，就没有沈从文。那么，对于梭罗来说，没有什么，就没有他自己?

如果你在阅读《瓦尔登湖》之前，能够记忆起春天的香椿芽，能够回忆起来，一场又一场的绵延春雨就这样安静地催生出细嫩的椿芽，甚至在你的笔记里为了春天这样一棵树上的嫩叶素描出来淡雅的轮廓，那么，我就可以告诉你，你已经拥有了一种重要的素质，这是你进入梭罗世界的关键前提。

吃过香椿芽炒鸡蛋的人，一定记得那种来自树上的奇特味道。香椿芽几乎都不用洗，就切成碎碎的丁，拌进鸡蛋，锅里稍微炒一下，等鸡蛋略微变黄，就可以起锅。这种香椿芽炒鸡蛋，一年只有一回，而且常常只在初春发生。这种记忆淡约，幽香，实在令人回味。要知道，为了这样的香椿，我可以走十里山路，到一户人家里讨回来一株幼苗，等我挖开泥土，种植下去的时候，我早就看见了来年香椿树的样子。我单腿跪伏在那里，我期待一切都会围绕着一棵树发生最美好的变化。阳光会温暖的到来，风总是柔和，雨水常常有，还有绣眼鸟偶尔光顾，它们停歇在枝条上，随后没入远处的灌木丛。

所有的期待都来自我的内心，事物存在，季节轮回，因为一棵树，竟自可以更新我的生命。也因为一把香椿芽，就可以带领我们走进《瓦尔登湖》。没有比自然本身的启发来建设我们和事物之间的关系更加便捷和容易了。一个伟大的哲学家所获得的深度，一定和自然发生着紧密的关系，你要康德离开他薄雾弥漫的森林，要尼采远离他散步的小径，要叔本华和他那条叫做“宇宙”的小狗离开幽径，实际上就在拆解他们整个的思想体系，因而会变得破碎凌乱。

离开瓦尔登湖，就没有了梭罗，没有了梭罗，瓦尔登湖将会消失干涸。那么，是什么因素将两者紧密结合起来?如果只是先验主义的实验运动，短短的两年时间显然不够。真正将梭罗和瓦尔登湖链接在一起的，是梭罗“将目光转向内部”的探索精神，发现自己和对于灵魂之旅的敬畏，赋予梭罗生活在瓦尔登湖全部的基石，正是这一对于人类精神之旅的强烈兴趣以及持续的探索勇气，构成了《瓦尔登湖》的经典意义。所以，梭罗才在“结语”部分，以一个心灵励志大师的身份，鼓励我们每一个人发现内心的新大陆和新世界，鼓励我们“成为哥伦布”。

就阅读体验来说，“成为哥伦布”这一概念值得我们在它出现的那一刹那就呼吸紧张，心脏跳动加快。梭罗一直在谴责死人一样的无言的绝望，他喜欢清醒的灵魂，喜欢活跃的存在，钟情于内心的警觉。这种警觉保证了他始终在事物之间发现意义和丰富的可能性，所以，一个灵魂沉睡的人和一个不再有警觉性的人，在面对《瓦尔登湖》的时候，会束手无策，精疲力竭，他还没有打开第一页，就已经昏昏欲睡。要跨越事物之间的关系，要从野兔的哭泣声里发现未来土地的贫瘠，要听见歌带鹀在灌木丛里发出来哦哩——哦哩的声音而预测到春天的到来，这些都需要内心的警觉，需要你时刻意识到你和万物之间的关系就是你存在的全部内容。——而这恰好是先验主义文学思潮的主要特征：除非你和万物保持良好的关系，除非你赋予事物灵性的思考，除非你透过事物来发现比自我生命更为磅礴的神性原则，否则，你就不属于或者说不会理解这一文学思潮和梭罗的关系。

去成为哥伦布吧！这意味着：

第一，你要在一生中始终保持发现和探索自我生命的清醒意识。

第二，你要拥有一种来自内心的勇敢精神，探索自我生命的旅程将会是最为艰难和最有意义的事情。这一生，我们除开探索自我，还能做什么？

第三，探索自我生命，需要我们逾越规矩，跳出常识的框架。

第四，你得和生命讲和，但绝不与时间妥协。显然，当你明白这一真理的时候，你就会激发内心的力量，使得自己的灵魂充满生气。

第五，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自己心灵领地的主人”，——这会以最为积极的方式，推动我们不断努力，并且让生活变得越来越好，高尚，自由，喜悦将会成为生命日常的话题。

如何阅读《瓦尔登湖》：

第一，停留在打动你的思想或者某一个句子那里，这和你在森林徒步，听见茂密的树叶里蜜雀的歌唱一样，你就站在树下，聆听那种自然世界最美好的声音，那么自由，惬意，充满着无限的想象性。学会如何透过梭罗的话语领略他的真实涵义。

第二，听从内心的声音，这需要警觉，清醒和喜悦的品质。也就是说，你在梭罗的瓦尔登湖畔，可以随意驻足，你看见了什么比别人看见的更为重要，或者说，你看见了什么比梭罗本人看见的个更为重要：这是你的发现。除非有美好的个体生命的参与，任何喧哗的声音都是盲目和从他性的。

第三，尝试着学习如何洞察心灵的真相这一功课，相信内心的力量和思想的引领。心灵拥有自由的本质，热爱生活的力量，以及不断探索的活力。因此，我们就可以凭借心灵的眼睛来阅读《瓦尔登湖》，你不仅仅需要阅读梭罗的思想，你得运用心灵的力量来渡过全部的人生。

第四，你不需要成为哲学家，思想家或者诗人，才可以阅读《瓦尔登湖》，你只需要成为一个具有思想的人，大脑绝不会腐烂的生命，这才是最重要的。

第五，梭罗说：“导致我们闭上双眼的阳光，对我们来说就是黑暗。只有在我们醒着时，天才是真正的破晓。”学会领悟这些充满思想力量的话语，学会被这样有力的思想带领，学会臣服在梭罗的世界里，学会成为自己。英文原文用 awake，这意味着我们对于自我的生命有一个巨大的幡然醒悟，一旦觉醒，我们将成为佛，将成为步入黎明的伟大生命，将带领我们自己超越过去，使得我们成为心灵的主人，也就是命运的主人。

（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