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印象

铭宇

<h3> (一)关公树</h3><h3> 大河镇的双溪有一座庙,叫兴隆寺。庙的周围有三棵古树,叫关公树。</h3><h3> 为何叫关公树?据旁边康家祠堂的老先生说,此树的花和果实都颇像关公用的大刀,因形而名曰关公树。为了确定他说的没错,老先生和我低头在一棵最大的树下找了半天,没找到它落下的果实,抬头看去,树冠太高,黄绿相间的卵形叶子在初冬夕晖的映衬下,或模糊一片,或闪闪发光,不辨形状,更看不清果实。没办法,老先生就用脚蹬树干。我看到那树根盘虬如卧龙深入地底,树根上部一个个树疤大如碗口,牛眼一般浑圆突出,似在热切的关注着千年以来的人世万象。我怕这千年的老树因一个小辈的好奇而被损,正想制止,脚已蹬出去。老先生自是爱护老树的,何须我的饶舌,他蹬出去的力度弱到不能撼动一棵小树,又能奈这两人合抱的大树若何?</h3><h3> 尽管没看到老树被称关公树的证据,但我想除了花果确实有些像关公刀以外,应该还有千百年来人们对老树寄寓过的厚望和深情。</h3><h3> 兴隆寺周围原本有五棵关公树,有两棵在文化大革命时期死掉了。死掉了的关公树也没闲着,枝叶成为柴火,主干做了宽面条凳。树不知怎么死的,它们围护的兴隆寺是被人为拆掉了。人们不再来烧香拜佛,开始轰轰烈烈的搞运动,被运动的人,再也不敢来烧香拜佛。兴隆寺的烟火寥落了,开始衰败荒废。但是没死的三棵关公树仍然春天抽芽,夏天铺阴,秋天结果,冬天盛雪,葳葳蕤蕤,撑着希望。</h3><h3> 再后来,兴隆寺又被修缮,香火复燃。关公树退为背景,在寺庙周围越发显得苍老、安静。死掉的树做的条凳仍没闲着,做了佛像前的拜台。老先生揭开拜台的锦缎,倒翻条凳让我们看关公树的花纹,密密匝匝的年轮依稀可辨。</h3><h3> 关公树又名鸡骨头树。千百年来,无论世事如何变化,周围的环境怎样反复,它始终守护着这方热土。这样的精神颇像关公的义薄云天,称其为关公树,除了花果的相似,兼有对它的礼赞以及对侠义乡风的期盼吧。</h3> <h3> (二)黑猪基地</h3><h3> 肤白貌美大长腿似乎是当今人们对美女约定俗成的界定。比如你见到白种人,内心可能会愉悦亲近,遇黑种人,总有些嫌恶回避之意。大概白色会给人一种干净清爽的感觉吧。由此观点,但凡白色的或近于白色的事物,总让人内心欢喜。</h3><h3> 在大河镇流芳河北麓,我们逢着一群黑不溜秋的猪。这里正是黑猪养殖基地。猪属家畜中又脏又笨之列,何况是令人嫌恶的黑猪。但人们又有点偏爱黑猪,我以为是黑猪有些野猪特性,而野字又暗合了人性中潜藏的本能吧。</h3><h3> 我们在之字形的路上攀爬,零零星星的黑猪在高处睥睨。一辆小卡车嘟嘟嘟的穿过人群,窜到前面去。呼啦一下,散落在山坡的黑猪齐刷刷的向卡车奔来,离卡车一丈外站住。除了猪特有的哼哼声,那齐刷刷渴盼的眼神有些像嗷嗷待哺的婴孩。佩姐突然大喊:看,猪在列队欢迎我们!这句话让以猪肉为食,自诩为万物灵长的我们多少有些尴尬。</h3><h3> 卡车拉的是红苕和苕蔓。这群黑不溜秋的猪其实是列队欢迎它们即将到嘴的食物。卡车穿过猪群,继续往山上驶去,猪们掉转头,有序跟着。只有几头小猪仔左突右冲的往前跑。听基地的潘总说,这群黑猪喝的是自来水,渴了它们自己到水管前喝。尽管水管是触碰式出水的,我仍然改变了猪是最笨家畜的看法。这群猪比一般猪聪明!我们跟上猪群,一头头猪摆着浑圆的屁股,不慌不忙跟着卡车。我们能看到的是扇耳肥臀。哪怕它黑,想想餐桌上的美味,似乎也原谅了它的不漂亮。更何况这群黑猪还真不一般,随行的镇领导说,黑猪是吃秋葵长大的。</h3><h3> 秋葵因为有健脾胃、抗衰老、强肾补虚等诸多功效,还富含锌硒等微量元素,近年来被食客颇为追捧。这黑猪竟然吃这么高级的食物,尽管秋葵可能只是它的零食,这黑不溜秋的肉也足以宣传为富硒黑猪肉了。同行的艾老师对着猪群说:他们说你们是吃秋葵长大的,我真想咬你们一口!</h3><h3> 卡车哐哐哐将猪的食物倒在一个高坎下,猪们像水里的游鱼一样聚来,争分红苕和苕蔓。一口叼两个红苕的猪退出猪群,躲到一边细嚼慢咽去了。</h3><h3> 异常活跃的佩姐盯着猪群里一个正被啃的硕大红苕说:那个大苕好红呀,肯定好吃,不是怕猪咬我,定要抢来。</h3><h3> 这不是猪口夺食嘛,引得众人哄笑。你是吃猪的,怎么还怕猪咬你。她说,关键猪太多了。</h3><h3> 想想尘世也真有意思,无非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玩着你吃我我吃你的游戏。我们赖以生存的这个时空,从宏观到微观,也无非是个巨大的食物链而已。</h3> <h3> (三)落木苍茫覆古道</h3><h3> 大河镇有两条河流,一曰流芳河一曰恒河。两条河在大河镇相汇同名恒河,恒河逶迤而下,抵恒口镇与月河相汇,直入汉江。</h3><h3> 沿恒河逆流而上,车停在人家门前,在零落的人家对面是观音崖。落木萧瑟处,有古驿道遗址,这条古驿道是古子午道的支线。我们走过一个颤悠悠的薄木板铺成的索桥,看见临河的山腰处贴着一条毛路,落满枯叶和倒伏的败草。走了几步,就见到驿道的建筑痕迹。层层石板旁,有一个方形的石桩斜插上来。为我们导游的潘德安站长指着石桩说:这就是古子午道的遗迹。下面还有栈孔,被杂草覆盖了。他又指着前面杂石铺成的几节台阶说:随着时代的变迁,山形有了变化,后人砌出台阶。古栈道是平的,没有台阶。他还说水面距栈道的距离也越来越大了,以前是紧贴河水的。这和我的理解恰恰相反了,我以为经过千百年的淤积,河床应该是更高了,缩短了与栈道的距离。潘站长说,长期的冲刷,下游对砂石的开挖,都使得河床下降了。</h3><h3> 记得在《中国子午道》一书中看到的照片,栈孔的确是紧贴河面的。</h3><h3> 看着清凌凌的河水,河滩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杂石,两岸由近而远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草木,谁能想到,它们竟是伴着这条千年的河流繁衍至今的。或许这条河流还有更古远的历史,从千万年前的烟尘中悄然走来,你永远看不见它的沧桑和畏惧。只要有一丝空隙,它就会直流而下。苍天不语,生命不息!这是人间的大智慧,难怪人们会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h3><h3> 我想到中学课本上的一首诗《黑人谈河流》。教了很多年后的一天,我突然明白了美国黑人诗人休斯追溯自己的历史,对故土和祖先的寻根,为什么要从河流说起。河流是真正的隐者,大隐隐于市,它深入到每个人每代人的生活中,不言不语,无形无迹的流过一千年一万年。只有河流才能真正的见证历史却又不露痕迹。</h3> <h3>(四)台阶</h3><h3> 大河镇是汉滨区的四大古镇之一,随着经济的发展,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已看不出“古味”。但你可以淘到古迹。</h3><h3> 穿过林立的楼房去寻老街,老街仍在,只是因为多次水灾,古老宅院已被新式洋房替代,只留下几座老房子。老街不宽,两边有各类作坊和商铺,中间余地大概能过马车。有些杂,但不是很乱。在老街你能找到一座西派的古建筑,听说以前是药铺,我估计再往前推,可能是教堂。西派建筑的对面是个典型前厅后院的古宅。</h3><h3> 重檐高门,门边有石鼓,石鼓上有一对石狮(可惜石狮已被人取走),门前是台阶,门槛是大青石。跨过门槛,是古宅的前庭,虽已破落,却掩不住当年的辉煌。再往进走,要到里面的院子,还得上几级台阶,跨一个大青石门槛。门槛正对的是正房和小厅子,两边有东西厢房和耳房。</h3><h3> 记得小时候经常听大人戏谑别人时说:你家的门槛太高,我们可攀不起!漫长的岁月已将这个宅子当年的恢弘气势一层层剥落,但你仍可以凭着这些建筑去想象当年大户人家的生活。</h3><h3> 高门大户,是多少平民百姓向往和追求的毕生事业。李森祥的小说《台阶》里讲一个父亲,为了建造有九级台阶的新房,准备了一辈子,最后房屋建好,父亲也老了。老了的父亲终于可以坐在高高的台阶上,一边抽旱烟,把烟锅在台阶上磕的哐哐哐响,一边看着门前来来往往的行人。但是低眉顺眼了一辈子的父亲,坐不惯那么高的台阶,一级级的往下坐,直到坐在最低一节台阶才舒服。</h3><h3> 高门大户,不仅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更是一种气度。</h3><h3> 人言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百年却未必能树起一个真正的贵族或大户人家来。而真正能称之为古镇的,必定会有这么一些大户人家。但凡大户人家都会有台阶,台阶,其实就是阶级的象征。也许可以说,是大户人家撑起了一个镇的“古”。大户人家的出现,是群居生活成熟的体现,是经济、政治、文化发展到一定程度的必然现象,也是人类社会的自然规律。</h3><h3> 在大河,你能看到这样有台阶的庭院,足以说明这里曾经是个成熟的行政区,也足以说明这里历史悠久。</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