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联红,年味浓|散文

👦 文华

<h3>  迈进腊月的门槛儿,喝了腊八粥,大年,便在冰天雪地里迎风破土;年味,也像水面鼓泡咕嘟咕嘟窜出来、越冒越浓……<br></h3><h3> 走在都市城区的街道,大红灯笼粉墨登场,单位、居民门口挂的,露天市场、街边地摊卖的,四处可见福字、门联、年画、吉祥饰品物件;各种年货摊位、吃的用的、点心美酒一摞摞一行行,包装盒镀金烫银大红大绿……</h3><h3> 置身繁花的闹市,我想起昨天、过去的乡村。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尽管物质极其贫乏,乡下人过年可欢气了,大街小巷不断飘来欢歌笑语,连聊天打招呼也变得喜滋滋的,整个村庄喜气洋洋。</h3><h3> 临近年关,父亲赶大集买吃的穿的用的,母亲带领我们兄弟打扫完房间卫生,把屋里墙壁顶棚用报纸裱糊一新,再把水缸挑得满满的,母亲蒸出几锅雪白的馒头,准备其它年货的时候。年也就如期而至了……</h3> <h3>  自打我有记事起,过春节贴春联是雷打不动的大事。</h3><h3> 春联,故乡人称作“对子”,多年来贴春联已经成为故乡标志性的年俗。可以这么说,不贴春联就等于没有过年。家里再穷,哪怕不吃饺子,不放鞭炮,也一定要贴春联。正因为如此,春联贴在门上,美好的文字变成了对新年的祝福与期盼,也烘托出了浓浓的节日气氛。</h3><h3> 许是红色最能代表节日气氛的传统颜色。故乡人最重视的传统节日——春节,如果没有红色的映衬,其喜庆的氛围就会大打折扣。从中庸、平衡的角度来看,大西北的冬季,万木萧杀,银装素裹,如果没有红色的点缀,整个世界会让人们感到窒息。而红色的载体,除了圆圆的红灯笼之外,就是那千百年来久传不衰至今仍被人们不弃不离的春联了。</h3><h3> 红红的春联是人们对春的期盼,对富足的认同,对喜庆的宣泄,对岁月的留恋;而流淌在春联上的文字,则是人们发自内心的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平安吉祥的追求,对子孙后代的祝福,对五谷丰登的祈盼。</h3><h3></h3> <h3>  正因为如此。小时候进入腊月天,父亲从商店买来各种颜色的纸,除了剪窗花用的之外,其余的就是书写春联的大红纸了。按照老家的习俗,春联纸的颜色一般用红纸书写,倘若家族有逝去的亲人,红色是很忌讳的,只能用黄色、绿色或者紫色纸书写,而且门楣上不能粘贴门神,贴了门神亡魂回不了家。这种追悼和缅怀,是对逝去的先人们真诚的敬重和绵绵的牵念。</h3><h3> “无联不成春,有联春更浓。”父亲念叨着,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一沓沓红纸,一把钢尺和剪刀,弟弟和我根据父亲预设的字数大小来量数、裁纸,再整齐地码成一叠一叠的春联纸坯子留用。这纸坯子有能写五言的,七言的,九言的……</h3><h3> 写春联在我的故乡很常见,也很庄重。那个四围皆是高山的小山村庄,尽管夹峰对峙,地贫土瘦,但民风儒雅,爱好读书写字。所以村上的小学,没有哪个学生不会写毛笔字,没有哪个不会吟几副对联的。他们一到年关,便忙得焦头烂额,又兴高采烈。左邻右舍的人都紧紧缠住他们央求一副春联,沾沾他们的才气喜气,装扮那栋苍虬的黄土屋。</h3><h3> 腊月的天气,冰天雪地,屋内炭火正旺。一张古拙的雕花八仙桌摆在堂屋中央,香炉袅袅地冒着清香,书者净身洗手,心神怡然,摸一支狼毫在石砚台内饱满地浸把浓墨,刮刮大笔尖,一气呵成写下一副对联:一干二净除旧习,五讲四美树新风。</h3><h3> 写春联的字可草书行书,亦可楷书隶书,其间亦可学颜真卿张迁,喜好追随个人的性格。对春联上的字,我不敢妄加评论。但在故乡的一个小村庄里,往往有一两个冒尖,写的自然也比别人多些。他们的准备工作做得久,做得足,预约的人也会在腊月天装一包烟、或提瓶酒,也有的提一块猪肉先行拜访。写者择一个大晴日,煮一壶好酒,喝个微醉,脸颊和脖子红红的,站在老桌面前,然后研墨,折纸书写。他做得很细致,墨拣好墨,以金粉配制而成,溢出淡淡的古朴和清香。</h3><h3> 书写好的对联一排排晾在软软的阳光下,像院子里的一树石榴花,红火又热烈。伴随着浓郁的墨味儿,拌和着甜甜的年味,像一团发酵的嫩面,在人生的红纸上各自比着劲儿,攒着劲儿写,幸福千户万家。</h3><h3></h3> <h3>  我隔墙伯伯是一个乡村医生,是村里的“一支笔”,他饱览四书气质儒雅,所到之处村民都是高接远送敬重三分。进入腊月以后,乡亲们陆续把买好的大红纸送到家中,大伯来者不拒,将各家送来的纸张按照大门、正屋门、厢房门、圈门、粮仓门等尺寸依次裁好,在众人的围观中,他聚精会神悬腕提笔洋洋洒洒,在大大小小的正方形红纸上面写上“万象更新、欢度新年”之类的字句……</h3><h3> 孩提时的腊月,我经常去伯伯家玩,看到伯伯家在炕沿边的小火炉里煎上一罐浓酽的茶,再在盛茶水的杯里倒上一勺白糖,等茶水煎的溢出茶罐的时候,用毛巾衬着罐子把儿,倒进茶杯里。伯伯一边喝着茶,一边在一本厚厚的书里挑拣一些喜庆祥和,幸福平安的春联词牌,他一边挑着,嘴里念叨着。在挑好的春联后面,用毛笔划个记号。第二罐茶熬好的时候,伯伯说,小侄子,我不能再喝了,得让毛笔尝尝茶味了。</h3><h3> 我不太明白伯伯说的话,看着伯伯将滚烫的茶水倒进一个墨缸里,在将僵硬的毛笔头伸进茶水里,不停的涮洗,洗毕,在墨缸里倒上少许墨汁。将早已裁好的红纸双手撑展开,伯伯蘸好墨汁,提笔开始书写了。其间,我又为伯伯煎好了茶,端到伯伯面前,伯伯笑着说,这杯轮到我喝了,毛笔喝多了茶水,就写不出好字了。伯伯呷了一口茶,将写好的春联让来人按着顺序晾在屋子的地上,并在春联的背面标记,做了注明,贴的时候避免混淆了。</h3><h3> 不一会儿,地上便摆满了红红的春联,稍作晾晒后,在大家的感谢声中,大伯把人们送出门外,村民们满怀喜悦带着各自的对联返回家中。</h3><h3> 那时候的我,对伯伯佩服得五体投地,憧憬着有一天接替伯伯为街坊邻居写春联,那将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直到我上学读书了,才明白能读春联和会书写春联的人,就是识文断字的人,就是文化人,不要小瞧那春联红纸上的字,它包涵着民族的多种文化元素。文化对一个人,一个家庭,以至一个民族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主导性和影响力。我也理解了伯伯用茶水掺着墨汁写字的原因,不单只是让写出来的字不容易褪色,其实他是怀着对文化的另一种尊崇和膜拜。这是一个民族的文化之根,是中华传统节日的喜庆祥和的文化传承。</h3><h3></h3> <h3>  写好的春联,自然要张贴。</h3><h3> 贴春联是我们迎接崭新生活的无比庄严的仪式,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正房和厢房,厨房和粮仓,牛圈和马厩,猪舍和鸡棚的春联字词都很有讲究,如果家里没有识字的,分不清平仄、左右,将春联贴错,闹出好多笑话,让人难堪而尴尬。</h3><h3> 村里有一个老叔,目不识丁,有一年竟然把“六畜兴旺”贴在了自己炕头,一时成为村民们的笑谈。还有我一个堂兄没有上过一天学。除夕下午,堂兄将粮仓的春联贴在了正房的门墙上,将猪舍的春联贴在他自己的住屋门上:生财猪拱户,致富燕迎春。村里有几个和堂兄年龄相仿的人俏皮的称他:猪生财,这个名字一直延用到至今,在那些缺粮断米的岁月里,他的名字和人一样,脸上始终布满了微笑,天天像有喜事降临到他的头上,从来没有忧愁。</h3><h3> 贴春联一般在年三十下午,喻义辞旧迎新。也有的地方在大年初一早上,喻义新年新气象。</h3><h3> 张贴春联前,要将门楣上经历了一年风雨的旧联除去,洗净墙面上的残纸,像农民整理好了田地,等待种子的到来,又像茶楼整理好了茶具,等待茶香的到来。</h3><h3> 贴春联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站在门框下,一个人搬条板凳站在上面,瞧好门框贴上下联的高度及对联条幅的宽窄。初定好位置,再涂一把熬好的白米糊糊,轻轻贴上红春联,喊下面张望的人:“高了吗?低了吗?歪了吗?正了吗?”调节到最佳位置才肯罢休。</h3><h3> 贴好了大门再贴房门,贴过道门、外屋门、东西厢房门。内容类似,都是吉祥如意、平安发财、快乐幸福。</h3><h3> 贴完春联贴福字。贴福字是贴春联的姊妹产品,不可缺少的。尤其是老一辈人家,过去的日子过得像苦胆儿,对福字的渴望更加强烈、迫切。老人家听到大门外的人把春联贴完了,就会从堂屋的方桌上小心地捧出两张写的大福字,嘱道:“倒贴哩!福到福到哈!”</h3><h3>  一般的人家贴到这里也算把过年贴春联的事干完了。可到精致的人家,则还要从门廊到堂屋都贴得红彤彤的,十分喜庆。过路的人从大门春联往里屋瞧,只见里里外外焕然一新,红彤彤的新鲜,红彤彤的春色,而人个个喜气洋洋,精神活泼、饱满。</h3><h3> 临近黄昏,街门外,对面别人家的墙上、树木、电线杆贴着“出门见喜”或“出门吉祥”; 正门对面院内墙上也贴着“出门见喜”;粮囤上也贴着对联、福字或单帖如“五谷丰登、粮米满仓”;院里果树贴着“瓜果丰登”;鸡窝、鸭舍、兔窝边贴“金鸡鸣春、鸡鸭满笼、玉兔呈祥”;猪圈墙上贴着“肥猪满圈”或“六畜兴旺”;小推车放在院子里,它也要过年啊!贴着“进出吉祥、一路平安”;大咸菜缸贴着“菜丰足食”等吉祥帖……</h3><h3> 这股子浓郁的墨味儿,拌和着甜甜的年味,像一团发酵的嫩面,在人生的红纸上书写了红色的篇章,幸福千户万家。</h3><h3> 春联贴好站在门前一看,红彤彤的春联立时把年味气氛渲染出来了。</h3> <h3>  春联,恰似生活中跳动的音符,把春节的内涵表达得淋漓尽致,诠释得恰如其分。这时候,村里一些上过学的人,背着手边踱步边观摩,或牵个小孩,沿村路来回溜达,欣赏春联红艳艳的平仄和韵律。</h3><h3> 红红的对联,寄托了人们对新一年的祈愿和希望,满含乡亲们追慕富裕吉祥安康的朴素愿景。</h3><h3> 时至今日,回忆小时候过年张贴春联的情景,真是让人留恋,让人向往,在浓浓的年味里埋藏着我许多童年的故事。父爱母爱无微不至,姐弟亲情温暖心间。岁月沧桑,时过境迁,清晰的记忆仍不时地在脑海中萦绕,可童年、理想、快乐以及那浓浓的年味,已经一去不复返了。</h3><h3> 岁月更替,当年的情景已成回忆,受传统思维的影响,家里这么多年贴春联的年俗一直延续下来。春联连年贴,连年的时光就在这新桃换旧幅中悄然更替。写春联、贴春联就这样一代代传承延续着。</h3><h3> 每当春节前夕,我或者姑娘都要提笔书写春联,祈盼新的一年家人平安,诸事顺遂。脑海里仿佛看到了穿着长衫的太爷爷潇洒的拿起笔,写下一幅幅“春满华夏”,我仿佛看到父亲接过相邻递过来的红纸,认真的剪裁,然后铺展开来,写下“风调雨顺”!我站在岁月的门口,好似看到一个洋溢着浓浓的亲情的除夕之夜。鞭炮齐鸣,百家乐业,一个、百个,成千上万幅大红对子贴在无数户人的门楣上……</h3><h3> 喜庆的红春联,红火了春节,升华了大年,年节结成了山民们祖祖辈辈的精神。就像山泉水,流出了无数人的心愿,流遍了山村的家家户户,红遍了整个小山村,点燃了欢庆喜悦幸福的节日气氛。村庄沉浸在浓浓的年味里。孩子们不时地点响鞭炮,乡村已有芳香熏人的鞭炮火药味……</h3><h3> 从这一刻开始,一个春天开始了……</h3><p style="text-align: right;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h3> <h3>  田文华,男,甘肃庄浪人,曾就读于南京政治学院新闻系,现供职于某省直机关,业余时间笔耕不辍,自娱自乐,有百余篇小说、散文等在《人民文学》《十月》等报刊发表,部分作品被收编入《读者》《神州魂》等书籍,先后发表新闻作品千余篇,出版书籍2部,多次获各类新闻、文学奖。</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