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到檀树坪

乔利生

“檀树坪”榆社县辉教山里的一个自然村，已退居。关于庄名的来历，《榆社县志》和《榆社县地名录》都有记载，因长有檀树而得名。

檀树是一种名贵树种，以其木质坚硬而著名。《诗经·魏风·伐檀》“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大致的意思是，叮叮当当砍檀树，把它放到河岸干燥处。这首诗三个自然段开头一句分别是：“坎坎伐檀兮”，“坎坎伐辐兮”，“坎坎伐轮兮”。这里轮为车轮，辐为车轮中直木，檀树的用途在制作车辆。可见几千年前劳动人民就认识到檀树木材坚韧、材质细密的特点，用它制作车辆等生产工具和生活用具。还有一个神话故事“吴刚伐檀”,吴刚犯错被贬广寒宫，罚伐倒檀树方可赦罪，无耐檀树太硬，吴刚砍了几千年也没把檀树砍倒。檀树的品质高贵，木质坚硬更渲染了檀树坪的色彩。

小时候听大人们讲，檀树坪的风水是如何如何的好，那里建有三孔石窑洞，石窑洞是如何的结实，如何的漂亮，砌窑洞的石头是如何如何的精致等等。诸多原因加深了我对这个山庄的向往。

初秋的一个周日，我约了辉教籍的一个同学，突奔檀树坪。

檀树坪在辉教村正北的山里面，距山下的辉教村有五里路。原来这个山庄里只住有一户姓白的人家，这户人家祖辈依靠着山坡上的几十亩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繁衍生息，不知在那里住了多少年。也不知是那一代世祖，率儿女子孙，举竭家之财，在那里建起这三孔坚固的石圈窑，准备让他的子子孙孙永久的居住下去。然而上世纪五十年代末，中国社会发生了重大变化，农村土地集体化，檀树坪山庄，连同山坡上的耕地全部公有化，归了山下的辉教村，白姓人家也搬到辉教村去住。

不知什么时候檀树坪修了一条路，车可以开上檀树坪，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上去了。檀树坪象传言中的一样，地形很好，左青龙、右白虎、背靠群山，三面环山，一面向阳，左右两条河流在庄前交汇，水流潺潺，清澈见底，从风水学上讲这叫二龙戏珠。真是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如果把这里重新收拾一下，就是个绝佳的避暑山庄。

山庄已废弃了多年，原来的“坪”上，已长满了树木，有榆树杨树和叫不上名的杂树，无规则的挤在了一起，在树木的掩蔽之下露出了一个庄园的遗址。从规模看，庄园还不小，有三层院，最下面一层，可能是放柴草杂物的。第二层，应该是个打谷场，场的两边有牛羊的圈的遗址，还有石碾、石磨、石臼、石槽、石瓮等原始的石制加工设备。最上面一层是供人居住的院落，已全部倒塌，只剩下根基，看来这里的建筑还不少，在这碎石瓦砾之中，耸立着唯一的一座建筑，就是传言中的三孔石窑洞。石窑洞全是石头砌成的，高约四米，宽约五米，长约十四米，与周围的残垣断壁形成了明显的反差。这石窑洞的建筑气势，要比想象中好的多，三孔窑洞互通，中间是客厅，两边为卧室，门窗等木质部分全部烂掉，没有任何建材做装钸，石圈窑的弧线完整的露出来，更体现了窑洞的美感。站在这窑洞前，我惊讶的是这建筑工程， 这些石头都是经人工一锤一錾的凿制而成，这些石条长度不等，最长的有两三米，但厚度与高度一至，大约都为30cm,我粗略的计算了一下,建造这三孔窑洞大约用掉了这么大的石头有约3000多块，近100立方，大约有200多吨。即使是就地取材，也得到百米外的山上去采，在当时较落后的生产工具，这一户人家是怎样把这么重的石头运回来？又是怎样运到屋顶的？开采这些石头、加工这些石材、这些石头上的每一条痕迹，都是经过人工一锤锤、一錾錾凿出来的，建造这窑洞共用了多长时间呢？这是种什么精神？更让人赞叹的是它的建筑艺术，在这深山老林之中竟有如此之工匠，三孔窑洞的弧度如虹，圆弧计算的是那么的精准。所用石头的大小几乎没有误差，高低长短一致，石块与石块之间没有任何的水泥石灰之类的粘合物，石层之间上下嵌合，石缝相错，横竖笔直，整个建筑四壁都是整齐的“工”字缝。经历了多少年的风吹雨蚀，以及屋顶失修漏水，弧度仍未变形，不知当时的圆弧的中心是怎样找出的，弧度重心撑力的是怎计算出来的。这种建筑在富庶城乡平川也比较少见，何况这里是人烟罕见的深山老林，这里只住有一户人家，不能不赞叹这户白姓人家的聪明和智慧、勤劳和坚强！这才是真实版的“愚公移山”故事！

在庄园的四周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檀树。同学是当地人，对这一带比较熟。我们顺着庄后的山路往上爬，快到山顶时才发现在山凹的石头缝里，歪歪曲曲长着几棵，树皮灰白叶子墨绿、主干有胳膊粗细，同学指给我说这就是檀树，是黑檀，檀树种类中的一种。

本次旅行之前我已查阅了资料，对檀树有个基本了解。檀树是一种名贵树种，是个大家族，有几十个种类，其中比较有名的有黄檀、白檀、青檀、紫檀、黑檀。这几个种类主要分布于东南亚、印度和我国南方热带地区，北方也有，但品质较差。檀树生长极其缓慢，通常要数十年才能成材。用途广泛，集芳香、药用、材用于一身等。经济价值较高，雕刻工艺品、高档家俱、高级化妆品。有观赏价值，树形优美，枝叶秀丽，春日白花，秋结蓝果，是良好的园林绿化点缀树种；有生态价值，耐干旱，根系发达，固土能力强。有食用价值，种子可榨油，叶子可作饲料；有投资价值，木材坚硬而芳香可作高档家俱和高档工艺品、佛珠佛像之类。其中黄檀、白檀又是种名贵药材，紫檀是檀树中的上品，有树中之王称，寸木寸金，为木中黄金，也就是俗称红木，用于制作高档名贵的红木家具，价格昂贵。谁家拥有紫檀家具，那不仅可以看出一个家庭的富有，也可看出这家人的文化层次，说明紫檀制品蕴含着悠久的民族文化，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遇到和用上的。

我扑上前去，近距离观察，采其叶、折其枝、嗅其味。我是学中药的，凡对中药材都有一种特殊的衷爱。李时珍《本草纲目》记载：檀树有黄、白二种，叶皆如槐，皮青而泽，肌细而腻，体重而坚，状与梓榆、荚迷相似。有清热解毒；调气散结；祛风止痒。主乳腺炎；淋巴腺炎；肠痈；疮疖；疝气；荨麻疹；皮肤瘙痒等功效，味辛，性温，无毒。我使出了自己鉴别药材的看家本领，仔细审别，否定了它是中药材“檀香木”。眼前的这棵黑檀树除质地坚硬外，其他特性与资料上介绍的皆不相投。由此可以推断，此处的黑檀应是檀树家族中的另一个品种，是一个家族中的不同成员。同学说；黑檀树生长及其缓慢，百年以上才可成材，都长在深山里，不容易砍伐。其木可做扁担和农具；树干伟岸，树冠漂亮，形状独特，可观赏，无病，树叶上从不生虫，是这群山中较硬的树种之一。在这山里，黑檀树不是很多。我们顺着山巅的一条羊肠小路前行，在山坡上，石缝里偶尓也发现几棵，但成材的很少，最粗的一株，有碗口粗细，同学说，这起码长了百年以上了。

我们刚进山的时候，发现新修的一条路，车可以直接开到檀树坪，从檀树坪之后，开始步行爬山，只见沿途插满了小红旗，到了山顶一看，红旗遍插每个山峰。正在我们质疑之时，从荆棘中钻出一队人来，他们扛着标尺水准仪等勘探仪器，一打听才知道，这里要建风力发电，插红旗的地方是要修路。方圆百里的辉教山，几十个山峰，都要修通公路，都要建风力发电站。我一听，心头一震，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袭上心来，是喜还是忧，我说不上来。不由自主的爬到了最高的山峰上，把头伸的长长的，贪婪的尽情的抓紧时间，望着这苍茫茫的大山和这绿油油林海。远处山峦叠嶂，连绵起伏，每道山梁如同大海中的波涛，层层叠叠，绿浪翻滚。近看荆棘丛生，古木参天，各种树木挤在一起，参差交错，枝繁叶茂，满目皆翠。飞禽在枝头鸣叫，动物在林中穿行，远山近景都淹没在一片茫茫绿色之中。多美的原生态啊，多美的原始山野啊，多美的山、多美的水、多美的石头、多美的树……在这苍茫的大山里还有多少珍稀的物种未被发现，还有多少珍贵的资源未被开采，这是座宝山啊，是老天留给榆社人最后的一块宝贝！

辉教山，由于偏远、闭塞、交通不便，得以保存下来的一块较大的原始的生态区，是榆社最大的，植被最好的，生态保护最完整，植物物种最齐全，野生动物最多，负氧含量最高，榆社的最后一块纯天然的宝地，是名符其实的金山银山，是值得榆社人娇傲的地方。而今要发展经济，道路一通，现代化的信息将惊醒这块沉睡了几千年的荒莽山野，从此，已寂静了千年的辉教山可能再不寂静了。以众多“最”字冠名的辉教山，这些冠名还能保持多久，这“金山银山”的含金含银量能留下多少，由于落后侥幸保在下来的资源会不会被滥采？由于闭塞憔悴生存的物种会不会被猎取？由于交通不便檀树坪里这座精制石条会不会被人拆下拉走？由于闭塞山坡上生长着这些名贵的黑檀树会不会被移到公园供人观赏？还有那些森林里比黑檀还珍贵的树种、珍稀植物、奇形怪状的古木、满山的野生中药材、丛林中的动物、树梢上的飞禽等等，这些还能呆在原处吗？喜欢登山观景者，再也不用冒穿林攀岩之险了，爱舞文弄墨的文人，也难找到登山时那种艰辛和惊险的素材了……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辉教山、檀树坪，留下的只有无尽的遐想！

我想起了《阿房宫赋》里的一段话；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201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