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子·俶真训

Céline ~ 申君 ~ 静思、智慧、爱

<h3>第一部分</h3><h3><br></h3><h3>原文</h3><h3><br></h3><h3>有始者,有未始有有始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始者。有有者,有无者,有未始有有无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无者。所谓有始者,繁愤未发,萌兆牙蘖,未有形埒垠堮,无无蠕蠕,将欲生兴,而未成物类。有未始有有始者,天气始下,地气始上,阴阳错合,相与优游竞畅于宇宙之间,被德含和,缤纷茏苁,欲与物接而未成兆朕。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始者,天含和而未降,地怀气而未扬,虚无寂寞,萧条霄雿,无有仿佛,气遂而大通冥冥者也。</h3><h3><br></h3><h3>注释</h3><h3><br></h3><h3>①有始:指万物萌动还未形成的时候。</h3><h3>②有有者:前一个“有”是动词,后一个是指存在有形的万物。</h3><h3>③繁愤:繁多积聚的样子,这里是指气积聚其中没有发散的样子。</h3><h3>④兆:开始。牙:通“茅”。蘖(niè):树枝被砍后,又长出的枝芽。</h3><h3>⑤形埒:明晰的形状。</h3><h3>⑥无无:迷蒙不清的样子。</h3><h3>⑦兴:生发。</h3><h3>⑧天气:指阳气。</h3><h3>⑨错合:交错融合。</h3><h3>⑩被:覆盖、承受。</h3><h3><br></h3><h3>译文</h3><h3><br></h3><h3>宇宙有开始的时候,也有未曾“开始”的时候,更有尚未有那“未曾开始”的时候。宇宙包含着“有”,也包含着“无”,也存在着未曾产生“有”、“无”的东西,更包括尚未有那“未曾产生‘有’、‘无’”的东西。所谓有开始的时候:是指产生生命的物质正在积聚达到盈满,不过还未迸发,就好比新芽萌发但是还没有长出具体的形态,蠢蠢蠕动,将要生成但是还没成为物类。所谓未曾“开始”的时候:是指天上的阳气开始下降,地上的阴气开始上升,阴阳二气出现交错纠结,互相侵入融合,最终在宇宙间飘逸游畅,接受着德泽的滋润并且蕴涵着谐和之气,交织聚集,万物将要产生但还未有生命的征兆出现。所谓尚未有那“未曾开始”的时候:是指天蕴涵的阳气还没出现下降,地所收藏的阴气也未上升,天地间虚无寂静,一片深幽,宇宙间混沌模糊,只有气生成并在幽冥昏暗中畅通。</h3><h3><br></h3><h3>第二部分</h3><h3><br></h3><h3>原文<br></h3><h3><br></h3><h3>有有者,言万物掺落,根茎枝叶,青葱苓茏,萑蔰炫煌,蠉飞蠕动,蚑行哙息,可切循把握而有数量。有无者,视之不见其形,听之不闻其声,扪之不可得也,望之不可极也,储与扈冶,浩浩瀚瀚,不可隐仪揆度而通光耀者。有未始有有无者,包裹天地,陶冶万物,大通混冥,深闳广大,不可为外,析豪剖芒,不可为内,无环堵之宇,而生有无之根。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无者,天地未剖,阴阳未判,四时未分,万物未生,汪然平静,寂然清澄,莫见其形。若光耀之间于无有,退而自失也,曰:予能有无,而未能无无也。及其为无无,至妙何从及此哉!</h3><h3><br></h3><h3>注释</h3><h3><br></h3><h3>①掺:树木众多的样子。</h3><h3>②苓茏:茂盛。</h3><h3>③萑蔰(hù):草木荣华。炫煌:鲜明、鲜亮的样子。</h3><h3>④哙息:用嘴呼吸的动物。哙:通“喙”。</h3><h3>⑤切:摸。</h3><h3>⑥扈冶:广大的样子。</h3><h3>⑦隐:凭靠。</h3><h3>⑧为外:这里是弄清外部极限的意思。为内:这里是弄清内部极限的意思。</h3><h3>⑨环堵之宇:四边土墙的界限。</h3><h3>⑩汪然:水停止不动。</h3><h3><br></h3><h3>译文</h3><h3><br></h3><h3>宇宙中所谓的“有”:是指这时万物开始繁茂生长、错落杂乱,植物分出根茎枝叶,蓊蓊郁郁、色彩绚烂,动物和昆虫飞动、爬行,禽兽用脚奔跑,用嘴呼吸,这些都可以感触,真实把握住,而且可以计数。所谓存在着“无”:是指此时的宇宙空间,看不到它具体的形状,听不到它的声音,更摸不到它的形体,似乎没有尽头,广大无边,浩浩瀚瀚,难以用仪器测量,且其性质与光相通。所谓未曾产生“有”或“无”的东西:是指这时天地阴阳二气包孕了整个天地,而且开始化育万物,向上和混沌冥冥的宇宙是畅通的,深远厚重,不知道它的外部界限,深入细微,也弄不清楚它的内部极限,没有四面八方的界限,但却是有形物质和无形事物的根源。所谓尚未有那“未曾产生有无的东西”:是指这时天地还是混沌一片,阴阳未曾开化,四时不曾分明,没有万物,宇宙寂静,幽深而清澈,也没有一定的形状。就像光耀去问无有,过后感到怅然若失,神情惆怅地说:“我有‘无’的特点,而不能做到连‘无’都不存在。要是能做到连‘无’都不存在的境界,那才是最美妙的东西啊!”</h3><h3><br></h3><h3>第三部分</h3><h3><br></h3><h3>原文</h3><h3><br></h3><h3>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逸我以老,休我以死。善我生者,乃所以善我死也。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人谓之固矣。虽然,夜半有力者负而趋,寐者不知,犹有所遁。若藏天下于天下,则无所遁其形矣。</h3><h3><br></h3><h3>注释</h3><h3>①大块:指大自然。</h3><h3>②劳我:使我劳苦。</h3><h3>③逸我:使我安逸。</h3><h3>④休我:使我安息。</h3><h3>⑤趋:快走。</h3><h3>⑥遁:消亡。</h3><h3><br></h3><h3>译文</h3><h3><br></h3><h3>天地容纳了我,赋予了我一定的形体,而且用生让我一直劳碌,用老让我得到清闲,用死亡让我安息。羡慕我活着和羡慕我死去的内在原因是相同的。把船藏在沟壑里,把山藏在大泽中,人们觉得这样做就很牢固了。即便如此,半夜里还是会有大力士把它背跑了,睡着的人们不曾知道,这是因为他们觉得将小物藏于大处是安全的,但还是不免丢失。假如把天下万物都藏在天下这个地方,那么就无所谓丢失了。</h3><h3><br></h3><h3>第四部分</h3><h3><br></h3><h3>原文</h3><h3><br></h3><h3>物岂可谓无大扬攉乎?一范人之形而犹喜。若人者,千变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弊而复新,其为乐也,可胜计邪?譬若梦为鸟而飞于天,梦为鱼而没于渊,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觉而后知其梦也。今将有大觉,然后知今此之为大梦也。始吾未生之时,焉知生之乐也?今吾未死,又焉知死之不乐也?昔公牛哀转病也,七日化为虎,其兄掩户而入觇之,则虎搏而杀之。是故文章成兽,爪牙移易,志与心变,神与形化。方其为虎也,不知其尝为人也;方其为人,不知其且为虎也。二者代谢舛驰,各乐其成形,狡猾钝惛,是非无端,孰知其所萌?</h3><h3><br></h3><h3>注释</h3><h3>①扬攉:约略、大概。</h3><h3>②范:模子,引申为效法。</h3><h3>③转病:借尸还魂。</h3><h3>④掩:打开。</h3><h3>⑤代谢:更替。</h3><h3>⑥狡猾:诡诈。钝惛(hūn):昏昧,不明事理。</h3><h3><br></h3><h3>译文</h3><h3><br></h3><h3>怎么可以说事物没有一个基本的轮廓呢?一旦被造化成人就高兴起来。但是像天地造化人那样,所造化的东西成千上万,没有尽头,何止人这一种事物。东西只要坏了就会更新,它们的快乐,能算得过来吗?比如说你梦中变成鸟儿飞上了天,梦中变成鱼儿游进了深渊,当你还在梦中时不知道是在做梦,等到醒来才发觉是在做梦。如果有一天你能大彻大悟,你就会发觉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大梦。在我还没有出生时,哪里知道生的快乐呢?现在我还没死,怎么可以说死是不快乐的呢?以前公牛哀得了“转病”,七天后变成了老虎,他的哥哥打开门,前来看望他,谁知道这老虎居然将他咬死了。因此人一旦变成了兽类,人的手脚也就长出了尖爪,人的牙齿就成了利齿,心志、性情、神形都发生了变化。当公牛哀变为虎的时候,不知道他曾经还是人;当他还是人的时候,并不能预测他能变成虎。两个形体相互转换、背道而驰,各自对既成的形体还是很喜欢的,所以可见狡猾和愚钝,根本分不出谁对谁错,谁能弄明白它们是怎样产生的呢?</h3><h3><br></h3><h3>第五部分</h3><h3><br></h3><h3>原文</h3><h3><br></h3><h3>夫水向冬则凝而为冰,冰迎春则泮而为水,冰水移易于前后,若周员而趋,孰暇知其所苦乐乎?是故形伤于寒暑燥湿之虐者,形苑而神壮;神伤乎喜怒思虑之患者,神尽而形有余。故罢马之死也,剥之若槁;狡狗之死也,割之犹濡。是故伤死者其鬼娆,时既者其神漠,是皆不得形神俱没也。夫圣人用心,杖性依神,相扶而得终始,是故其寐不梦,其觉不忧。</h3><h3><br></h3><h3>注释</h3><h3>①向:面临。</h3><h3>②泮(pàn):溶化。</h3><h3>③周员:循环往复。趋:归附。</h3><h3>④虐:祸害、灾害。</h3><h3>⑤苑:枯病。壮:壮健。</h3><h3>⑥罢:通“疲”,疲劳。</h3><h3>⑦槁:枯木。</h3><h3>⑧娆:烦扰。</h3><h3>⑨时既:指寿终正寝。</h3><h3>⑩杖:依靠。</h3><h3><br></h3><h3>译文</h3><h3><br></h3><h3>水到冬天就变成了冰,冰到春天又变成了水,水和冰的相互转化,好像是绕圈转,谁有闲工夫去弄明白它们的苦和乐呢?所以形体受到寒暑燥湿之类的侵害,身形就变得枯衰,可是精神却是健盛的;精神遭受喜怒和思虑的折磨而受到伤害的人,精神被耗尽但是形体还是健全的。因此,马若因为疲惫而死,剥去皮之后,形体就像枯木;健壮的狗死后,宰割后它的肉还有光泽。所以死于意外伤害的人,他的灵魂是不得安宁的;寿终正寝的人,他的精神宁静默然,这两种人皆不能达到形神一起消失的境地。而得道的圣人运用心思,依靠本性,凭借精神的辅助,能够尽享天年,所以他睡时不做梦,醒后也没有苦恼。</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 <h3>第六部分</h3><h3><br></h3><h3>原文</h3><h3><br></h3><h3>古之人有处混冥之中,神气不荡于外,万物恬漠以愉静,搀抢衡杓之气,莫不弥靡而不能为害。当此之时,万民猖狂,不知东西;含哺而游,鼓腹而熙;交被天和,食于地德;不以曲故是非相尤;茫茫沉沉,是谓大治。于是在上位者,左右而使之,毋淫其性;镇抚而有之,毋迁其德。是故仁义不布,而万物蕃殖;赏罚不施,而天下宾服。其道可以大美兴,而难以算计举也。是故日计之不足,而岁计之有余。</h3><h3><br></h3><h3>注释</h3><h3><br></h3><h3>①混冥之中:指上古之世。</h3><h3>②搀抢:指彗星。</h3><h3>③靡:逃散。</h3><h3>④猖狂:自由放任。</h3><h3>⑤熙:玩乐。</h3><h3>⑥交:全部。天和:天然平和之气。</h3><h3>⑦地德:古代认为土地产百物,人赖以生存,所以土地有德于人。</h3><h3>⑧曲故:曲巧、巧诈。尤:指责。</h3><h3>⑨茫茫沉沉:盛大无边际的样子。</h3><h3>⑩淫:过分,没有节制。</h3><h3><br></h3><h3>译文</h3><h3><br></h3><h3>古时候有人处在混沌玄冥之中,精神气志不会飘散,对待万物能够保持恬漠安静,彗星及妖气虽然时常出现,但却没有给人带来灾害。这个时期,民众悠然自得、自由自在,没有东和西的分别;他们含着食物到处游荡,拍打着肚皮四处嬉戏;大家一起沐浴着苍天所赋的和气,承载着大地所赐的恩德;没有因为敲诈和是非引起怨恨;天下一派兴盛的景象,这就是所谓的“大治”。这时处高位的人开始使用民众,让他们劳作,但并不对他们恬静的本性进行干扰;对他们进行安抚,以占有他们,但不改变其天德。所以没有必要刻意去施仁义,万物自然就开始繁衍;没有必要采取赏罚措施,天下自然就归附。这种治理的“道术”,可以像称颂天地之美那样来加以颂扬,但是却不能具体计量。因此,按天来计算是不够的,可是按一年来计算却是有余的。</h3><h3><br></h3><h3>第七部分</h3><h3><br></h3><h3>原文</h3><h3><br></h3><h3>夫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古之真人,立于天地之本,中至优游,抱德炀和,而万物杂累焉,孰肯解构人间之事,以物烦其性命乎?</h3><h3><br></h3><h3>注释</h3><h3><br></h3><h3>①真人:存养本性得道的人。</h3><h3>②中至:中和。</h3><h3>③抱:怀抱。炀(yánɡ):烘烤,这里指熏陶。</h3><h3>④杂累:成熟。</h3><h3>⑤解构:掺和。</h3><h3>⑥烦:受辱。</h3><h3><br></h3><h3>译文</h3><h3><br></h3><h3>鱼类遨游在江湖之中就会忘掉世间的一切,人在道术上要是得到大道,也是会忘却一切的。古代的得道之人,立身于天地的根本,享受中和之气,悠然自得,持有圣德,达到和谐温暖的境界,看待万物就好像是胡乱飞舞的尘埃,谁肯去干预人间繁杂之事,让自己的本性和生命受到外界事物烦扰呢?</h3><h3><br></h3><h3>第八部分</h3><h3><br></h3><h3>原文</h3><h3><br></h3><h3>夫道有经纪条贯,得一之道,连千枝万叶。是故贵有以行令,贱有以忘卑,贫有以乐业,困有以处危。夫大寒至,霜雪降,然后知松柏之茂也;据难履危,利害陈于前,然后知圣人之不失道也。是故能戴大员者履大方,镜太清者视大明,立太平者处大堂,能游冥冥者与日月同光。是故以道为竿,以德为纶,礼乐为钩,仁义为饵,投之于江,浮之于海,万物纷纷,孰非其有?夫挟依于跂跃之术,提挈人间之际,撢掞挺挏世之风俗,以摸苏牵连物之微妙,犹得肆其志,充其欲。何况怀瑰玮之道,忘肝胆,遗耳目,独浮游无方之外,不与物相弊,中徙倚无形之域,而和以天地者乎!</h3><h3><br></h3><h3>注释</h3><h3><br></h3><h3>①经纪:纲常、法度。</h3><h3>②陈:陈列。</h3><h3>③大员:指天。大方:指地。</h3><h3>④太清:指天空。</h3><h3>⑤太平:天下太平。大堂:名堂。</h3><h3>⑥冥冥:昏暗。</h3><h3>⑦纶:钓鱼的绳子。</h3><h3>⑧挟:怀抱。跂跃之术:不正之道。</h3><h3>⑨提挈:相持。</h3><h3>⑩撢:探。掞:锐利。挺挏:上下。</h3><h3><br></h3><h3>译文</h3><h3><br></h3><h3>道是有一定的条理秩序的,要是把握住这混一无形的道,就能将其贯通于繁杂的事物之中。所以只要得到了“道”,处于尊贵时,就有发号施令的权力,处于低贱时,有忘掉卑贱的修养,贫穷时会有于本行之中得到乐趣的途径,处于困顿的时候,能够有方法渡过危难。只要大寒一来,就会降霜下雪,这才能更显现出松柏的茂盛;处于危难的境地,面临危险,利害关系就会明晰地呈现在眼前,这才能知道圣人不弃“道”的本性。因此,只有头顶青天才能做到脚踏大地,能把天道这样最为清净的东西作为镜,才能明察秋毫,能站在最平坦的地方才能处坐明堂之上;能与天道同游的人才会像日月一样光芒四射。所以把道作为钓竿,把德当丝线,用礼乐作钓钩,把仁义作钓饵,投放到江中和浩瀚的大海之中,各种赶来吞食鱼饵的鱼虾,哪个不会乖乖受到牵制呢?依靠造作的手段,控制人际关系,助长社会风俗,企图探索事物之间相互牵连的奥妙之处,尚且可以放松心志,满足自己的欲望。更何况心怀珍贵之道,把内心的情感世界封闭,不与芜杂的外界接触,独自徜徉于无限之外,不与具体事物相互牵连,其中又徘徊流连于没有一定的形体的区域,和天地自然相谐成趣的人呢!</h3><h3><br></h3><h3>第九部分</h3><h3><br></h3><h3>原文</h3><h3><br></h3><h3>若然者,偃其聪明,而抱其太素,以利害为尘垢,以死生为昼夜。是故目观玉辂琬象之状,耳听《白雪》清角之声,不能以乱其神;登千仞之溪,临蝯眩之岸,不足以滑其和;譬若钟山之玉,炊以炉炭,三日三夜而色泽不变,则至德天地之精也。是故生不足以使之,利何足以动之?死不足以禁之,害何足以恐之?明于死生之分,达于利害之变,虽以天下之大易骭之一毛,无所概于志也。</h3><h3><br></h3><h3>注释</h3><h3>①偃:熄灭。</h3><h3>②太素:自然朴素。</h3><h3>③尘垢:尘埃,这里指微不足道。</h3><h3>④玉辂:带玉饰的帝王专用的车子。</h3><h3>⑤《白雪》:高雅的音乐。</h3><h3>⑥蝯(yuán)眩:使猿猴头晕目眩。</h3><h3>⑦骭(ɡàn):小腿。</h3><h3>⑧概:古代用来刮平的器具,引申为刮平。</h3><h3><br></h3><h3>译文</h3><h3><br></h3><h3>这种人关闭自己的聪明才智,反过来坚持质朴的本性,把利益看成垃圾尘埃,把死和生看得像昼夜交替一样平淡。所以让他看着美玉象牙这样的宝物,听着《白雪》这样的清雅音乐,也不会让自己恬静的精神受到任何惑乱;登上千仞之高的山崖,面对连猿猴都眩晕的峭壁,也不会让他们平和的心志受到任何的影响;就像把钟山出产的美玉放进火炉中进行炼造,即使烧三天三夜,玉的色泽都不改变,这是因为最高的道德是天地之精华。所以生的诱惑都不能指使他,利益怎么能让他心动呢?死的威胁也不足以禁锢他,危险怎么会恐吓到他?他是对生死之分大彻大悟了,明白了利害的转变,即使拿天下来交换他小腿上的一根毫毛,这样的诱惑也都不足使他动心。</h3><h3><br></h3><h3>第十部分</h3><h3><br></h3><h3>原文</h3><h3><br></h3><h3>夫贵贱之于身也,犹条风之时丽也;毁誉之于己,犹蚊虻之一过也。夫秉皓白而不黑,行纯粹而不糅,处玄冥而不暗,休于天钧而不;孟门、终隆之山不能禁,唯体道能不败,湍濑旋渊、吕梁之深不能留也,太行、石涧、飞狐、句望之险不能难也。是故身处江海之上,而神游魏阙之下,非得一原,孰能至于此哉!</h3><h3><br></h3><h3>注释</h3><h3>①条风:春天的东北风。时丽:迅速经过。</h3><h3>②天钧:北极。</h3><h3>③孟门:险要的地方,在陕西宜川东北、山西吉县西。</h3><h3>④湍濑:急流。</h3><h3>⑤魏阙:王宫的门阙。</h3><h3><br></h3><h3>译文</h3><h3><br></h3><h3>尊贵和低贱对于人,就好比从身边刮过的春风一样;毁誉对自己来说,就像被蚊虻叮了罢了。坚持皓白不受到玷污,奉行纯粹拒绝杂糅,身处玄冥保持清醒,顺从自然和谐变化不毁败;即使孟门、终隆如此的高山都阻挡不住,即使湍急的旋渊、吕梁这样的深水也不能阻滞,太行、石涧、飞狐、句望这样的险隘丝毫不成危难。所以真人虽然飘摇于江海上面,但精神却能在宫廷之中遨游,如果不是取得“道”这个本原,谁又能够达到如此的境界!</h3><h3><br></h3><h3>第十一部分</h3><h3><br></h3><h3>原文</h3><h3><br></h3><h3>是故与至人居,使家忘贫,使王公简其富贵而乐卑贱,勇者衰其气,贪者消其欲;坐而不教,立而不议,虚而往者实而归,故不言而能饮人以和。</h3><h3><br></h3><h3>注释</h3><h3>①至人:道德修养达到最高境界的人。</h3><h3>②简:轻视。</h3><h3>③衰:衰竭。</h3><h3>④饮:给人喝。</h3><h3><br></h3><h3>译文</h3><h3><br></h3><h3>因此,与圣人交往,出身贫寒的人会忘掉自己的贫寒,王公贵族也会认为富贵不值得一提,反而认为卑贱是快乐的,刚勇的人会削减锐气,贪财的人会消除欲望;得道真人坐着不教诲、站着不议论,却能够让空虚而来的人,满载而归,不需要说话就可以使他人感受到精神的和谐。</h3><h3><br></h3><h3>第十二部分</h3><h3><br></h3><h3>原文</h3><h3><br></h3><h3>是故至道无为,一龙一蛇;盈缩卷舒,与时变化;外从其风,内守其性;耳目不耀,思虑不营。其所居神者,台简以游太清,引楯万物,群美萌生。是故事其神者神去之,休其神者神居之。道出一原,通九门,散六衢;设于无垓坫之宇,寂寞以虚无。非有为于物也,物以有为于己也。是故举事而顺于道者,非道之所为也,道之所施也。</h3><h3><br></h3><h3>注释</h3><h3>①营:迷惑。</h3><h3>②台:持有、握住。简:大。</h3><h3>③引楯:拔、抽。</h3><h3>④事:治理。</h3><h3>⑤休:休止。</h3><h3>⑥九门:九天之门。</h3><h3>⑦六衢(qú):四面八方。</h3><h3>⑧设:施与。垓:边际。</h3><h3><br></h3><h3>译文</h3><h3><br></h3><h3>所以最高之道是无所作为的,有时像龙,有时像蛇,盈缩卷舒,随着时势发生变化;外表变化适应环境,内在却坚持本性;耳目不受声色的诱惑,思想不受外物的干扰。他能把握持守自己的精神,掌握道的原则在虚无缥缈的太空中遨游,让万物得到发展,促使各种新事物出现。因此,过度使用精神的人,精神也会离他而去,使精神得到安闲的人,精神就伴随着他。“道”生于一个本原,通过九天之门,弥散到四面八方,充满各个领域,没有尽头;它淡漠、虚无,没有踪影,不对万物加以干扰,因而万物顺应自然能够有所作为。因此,办事一定符合“道”的规律,并不是说“道”起了什么作用,而是“道”无形中产生了影响。</h3> <h3>第十三部分</h3><h3><br></h3><h3>原文</h3><h3><br></h3><h3>夫天之所覆,地之所载,六合所包,阴阳所呴,雨露所濡,道德所扶,此皆生一父母而阅一和也。是故槐榆与橘柚合而为兄弟,有苗与三危通为一家。夫目视鸿鹄之飞,耳听琴瑟之声,而心在雁门之间。一身之中,神之分离剖判,六合之内,一举而千万里。是故自其异者视之,肝胆胡越;自其同者视之,万物一圈也。百家异说,各有所出。若夫墨、杨、申、商之于治道,犹盖之无一橑,而轮之无一辐,有之可以备数,无之未有害于用也。己自以为独擅之,不通之于天地之情也。</h3><h3><br></h3><h3>注释</h3><h3><br></h3><h3>①呴:开口出气。</h3><h3>②父母:此处指天地。阅:汇总。一和:和气。</h3><h3>③有苗:舜时的南方的国民。</h3><h3>④鸿鹄:天鹅。</h3><h3>⑤雁门:山名,在山西代县西北。因为是两山对峙,大雁经过其间才得名。</h3><h3>⑥肝胆:用来比喻距离近。</h3><h3>⑦橑:古代伞盖或车盖的骨架。</h3><h3><br></h3><h3>译文</h3><h3><br></h3><h3>天所覆盖的、地所承载的、四方上下所包容的、阴阳相合所孕育的、雨露所滋润的、道德所扶持的,都由天地这个共同的根源产生出来,最后归结到共通着的和谐之气中。所以槐与榆、橘与柚是可以结合在一起成为一家的,有苗族和三危族是可以相通变成一体的。眼睛看着天鹅飞过,耳听着琴瑟弹奏,可是思想却在雁门关一带。一个人身体中的精神可以四处飞散,一飞就有千万里远。因此就事物的差异来看,胆、肝虽然紧挨着,但是它们的距离竟有胡地和楚越那么遥远;如果看他们相同的地方,万物都生在同一个圈子那么亲近。战国时期诸子百家的学说各异,各自都有产生的理由,像墨翟、杨朱、申不害、商鞅等学说要是拿来治理国家,好比伞架上的一根骨子、车轮中的一根辐条那样,只不过凑个数,没有它也没有影响。如果认为天下缺少他的学说主张就不行,那也就太荒谬了。</h3><h3><br></h3><h3>第十四部分</h3><h3><br></h3><h3>原文</h3><h3><br></h3><h3>今夫冶工之铸器,金踊跃于炉中,必有波溢而播弃者,其中地而凝滞,亦有以象于物者矣。其形虽有所小用哉,然未可以保于周室之九鼎也,又况比于规形者乎?其与道相去亦远矣。</h3><h3><br></h3><h3>注释</h3><h3><br></h3><h3>①播:撤。</h3><h3>②保:通“宝”,宝贵。</h3><h3><br></h3><h3>译文</h3><h3><br></h3><h3>对于那些冶炼金属的工匠,他们在铸造器物时,金属在熔炉中翻滚沸腾,肯定会发生熔液溅出的事情,等到它们落到地上便会凝固,肯定会有凝成器物样子的。这些器物虽然有小的作用,可是和周王室的九鼎比起来却微不足道,又何况和那些有标准形状的器物相比呢?这些都与“道”的距离相差太远了。</h3><h3><br></h3><h3>第十五部分</h3><h3><br></h3><h3>原文</h3><h3><br></h3><h3>今夫万物之疏跃枝举,百事之茎叶条蘖,皆本于一根而条循千万也。若此,则有所受之矣,而非所授者:所受者,无授也,而无不受也。无不受也者,譬若周云之茏苁,辽巢彭濞而为雨,沈溺万物而不与为湿焉。</h3><h3><br></h3><h3>注释</h3><h3><br></h3><h3>①疏跃:布散。</h3><h3>②循:顺着。</h3><h3>③茏苁(lónɡ cōnɡ):聚合。</h3><h3>④辽巢彭濞:浓云密集的样子。</h3><h3><br></h3><h3>译文</h3><h3><br></h3><h3>万物像树枝一样舒展散布开,各种事情就像茎叶枝芽那样繁衍开来,这些其实出自一个根源,只不过是按照一定的规律生出千千万万的变化。如此说来,蓬勃的万物是有所接受后才发展开来的,但其实并没有人给过它什么:万物所承受到的,也不是有人刻意给的,可是没有什么物类是不接受什么的。所谓没有什么物类是不被授予的,用一个比喻来说,就像浓云密布,最终蕴蓄成大雨,飘洒于大地,淹没万物,而云本身却没有被沾湿。</h3><h3><br></h3><h3>第十六部分</h3><h3><br></h3><h3>原文</h3><h3><br></h3><h3>今夫善射者,有仪表之度,如工匠有规矩之数,此皆所得以至于妙。然而奚仲不能为逢蒙,造父不能为伯乐者,是曰谕于一曲而不通于万方之际也。</h3><h3><br></h3><h3>注释</h3><h3><br></h3><h3>①仪表:指法则、标准。</h3><h3>②奚仲:古代车子的发明者。逢蒙:古代擅长射箭的人。</h3><h3>③造父:周穆王时擅长驾御的人。</h3><h3>④谕:了解、知道。一曲:片面。</h3><h3><br></h3><h3>译文</h3><h3><br></h3><h3>善于射箭的人有一定的标准作为尺度,就像工匠有规矩来限制一样,他们都是借助一定的尺度标准最终达到了技艺神妙的境界。可是善于造车的奚仲却不会像逢蒙那样善射,善御的造父也不能做到像伯乐那样会相马,这就说明他们只懂得一个方面并不能做到各方面兼通。</h3><h3><br></h3><h3>第十七部分</h3><h3><br></h3><h3>原文</h3><h3><br></h3><h3>今以涅染缁,则黑于涅;以蓝染青,则青于蓝。涅非缁也,青非蓝也,兹虽遇其母,而无能复化已。是何则?以谕其转而益薄也。何况夫未始有涅蓝造化之者乎?其为化也,虽镂金石、书竹帛,何足以举其数!</h3><h3><br></h3><h3>注释</h3><h3><br></h3><h3>①涅:涅石,古代用作黑色染料。</h3><h3>②蓝:蓼蓝,草本植物,叶子可以提取作蓝色染料。</h3><h3>③兹:这种。</h3><h3><br></h3><h3>译文</h3><h3><br></h3><h3>现在把涅石做成黑色染料,做成的黑色染料黑的程度比原涅石更深;把蓼蓝制成靛青,靛青的青的程度比蓼蓝更重。涅石不等于黑色染料,靛青也不等同于蓼蓝,它们虽然超过了自己的母体,但是却不能变回去。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经过制作加工,它们的本性越来越淡薄,更何况那些不曾有过涅石、蓼蓝发生造化功效的事物呢?它们这些变化,即使用金石刻镂、竹帛书写,也是不能写清楚的。</h3><h3><br></h3><h3>第十八部分</h3><h3><br></h3><h3>原文</h3><h3><br></h3><h3>由此观之,物莫不生于有也,小大优游矣。夫秋豪之末,沦于无间,而复归于大矣;芦苻之厚,通于无圻而复反于敦庞。若夫无秋豪之微,芦苻之厚,四达无境,通于无圻,而莫之要御夭遏者;其袭微重妙,挺挏万物,揣丸变化,天地之间,何足以论之!夫疾风勃木,而不能拔毛发;云台之高,堕者折脊碎脑,而蚊虻适足以翱翔。夫与蚑蛲同乘天机,夫受形于一圈;飞轻微细者犹足以脱其命,又况未有类也?由此观之,无形而生有形,亦明矣。</h3><h3><br></h3><h3>注释</h3><h3><br></h3><h3>①优游:富饶繁多的样子。</h3><h3>②间:空隙。</h3><h3>③芦:芦苇。苻:芦苇中的薄膜。</h3><h3>④圻:同“垠”。无圻:没有边际。</h3><h3>⑤夭遏:夭折、夭亡。</h3><h3>⑥袭:重复。</h3><h3>⑦挺:引拔。挏:推引。</h3><h3>⑧揣丸:和谐。</h3><h3>⑨勃:拔。</h3><h3>⑩云台:非常高的台子。</h3><h3><br></h3><h3>译文</h3><h3><br></h3><h3>由此来看,事物没有一个不是从已有的母体中产生出来的,这样的事物是非常众多的。秋天兽类新长出来的毫毛的末端,虽然细小得足够插进没有空隙的东西里,可是和无形的“道”相比,实在是太大了;芦苇管的一层膜,虽然可以轻得飞到天上去,但与无形的“道”相比,实在过于厚了。所以没有秋毫之末的微小和芦苇茎膜的厚度的“道”能够做到畅通于四面八方,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它,更不会有东西伤害到它;它能产生精微奇妙的现象,使万物得到生长,并且支配着万物变化。天地之间还有什么能和它相比呢!迅猛的风可以将大树刮倒,但是却不能将人的毛发拔起;人要是从高耸入云的高台上摔下来,会使脊骨折断,脑壳迸裂,可是蚊虻却能在那里翱翔。这些微小的小虫同样承载着造化的作用,在同一个宇宙内获得了形体;轻微小虫尚可以凭借造化所赋予的形体解脱性命,更何况还没有形成形体的东西呢?由此看来,无形的东西产生了有形的东西,这是再明白不过的了。</h3> <h3>第十九部分</h3><h3><br></h3><h3>原文</h3><h3><br></h3><h3>是故圣人托其神于灵府,而归于万物之初。视于冥冥,听于无声,冥冥之中,独见晓焉,寂漠之中,独有照焉。其用之也以不用,其不用也而后能用之;其知也乃不知,其不知也而后能知之也。夫天不定,日月无所载;地不定,草木无所植;所立于身者不宁,是非无所形。是故有真人然后有真知,其所持者不明,庸讵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欤?</h3><h3><br></h3><h3>注释</h3><h3><br></h3><h3>①灵府:指人的内心。</h3><h3>②晓:光明。</h3><h3>③载:运行。</h3><h3>④植:树立。</h3><h3>⑤形:见。</h3><h3>⑥庸讵:岂能。</h3><h3><br></h3><h3>译文</h3><h3><br></h3><h3>所以,圣人把精神放在内心,使它回复到万物刚刚产生时候的状态。这种境界,看上去非常邈远昏暗,听上去没有声音;但就是在这幽冥昏暗中却能看到光明,在寂静虚无中能辨听声音。他的“用”在于“不用”,而正因为“不用”然后才可以“用”;他的“知”在于“不知”,也正因为“不知”才能做到“知”。要是上天都没形成,那么日月就没有可以作为依托的;地要是不固定,那么草木就没有生根的凭借;人要是安身立命的精神不安定,那么就没有是非标准。因此有了“真人”随后才有“真知”,要是连你所持守的东西都不明确,那么怎么可以说自己所认为的“知”不是“不知”呢?</h3><h3><br></h3><h3>第二十部分</h3><h3><br></h3><h3>原文</h3><h3><br></h3><h3>今夫积惠重厚,累爱袭恩,以声华呕苻妪掩万民百姓,使知之欣欣然入乐其性者,仁也;举大功,立显名,体君臣,正上下,明亲疏,等贵贱,存危国,继绝世,决挐治烦,兴毁宗,立无后者,义也;闭九窍,藏心志,弃聪明,反无识,芒然仿佯于尘埃之外,而消摇于无事之业,含阴吐阳,而万物和同者,德也。是故道散而为德,德溢而为仁义,仁义立而道德废矣。百围之木,斩而为牺尊,镂之以剞劂,杂之以青黄,华藻镈鲜,龙蛇虎豹,曲成文章,然其断在沟中。壹比牺尊、沟中之断,则丑美有间矣,然而失木性钧也。是故神越者其言华,德荡者其行伪。至精亡于中,而言行观于外,此不免以身役物矣。夫趋舍行伪者,为精求于外也。精有湫尽,而行无穷极,则滑心浊神而惑乱其本矣。其所守者不定,而外淫于世俗之风,所断差跌者,而内以浊其清明,是故踌躇以终,而不得须臾恬澹矣。</h3><h3><br></h3><h3>注释</h3><h3><br></h3><h3>①声华:荣誉、声誉。呕苻:怜爱。妪掩:抚育。</h3><h3>②欣欣然:高兴的样子。</h3><h3>③决挐:解决纷乱。</h3><h3>④九窍:九孔。《周礼》讲阳窍有七个:眼、耳、鼻、口。阴窍有两个:大、小便处。</h3><h3>⑤和同:和洽同心。</h3><h3>⑥围:两臂合抱的圆周长,或者是两手的大拇指与食指合拢的圆周长。</h3><h3>⑦牺尊:古代的一种牛形的酒器。</h3><h3>⑧剞劂:雕刻用的刀子。</h3><h3>⑨华藻:华丽的文辞。镈:通“敷”,布敷。鲜:鲜艳。</h3><h3>⑩文章:文采。</h3><h3><br></h3><h3>译文</h3><h3><br></h3><h3>现在所积累的恩惠很宽厚,将慈爱恩惠施及到百姓身上,用声誉和荣耀去爱抚、养育百姓,使他们悠然自得,保全应有的本性,这就是所谓的“仁”;建立伟大的功绩,树立威望,使君臣关系得以确立,规定上下之礼,明确关系的亲疏远近,区别贵贱等级,保全危难的国家,使灭绝的世族得以恢复,使各种纷乱得以解决,重建被毁的宗庙,选立绝后者的继承人,这就是所谓的“义”;断绝欲望,隐藏心机,摒弃智慧,返回本真,茫然置身于尘世之外,在无为的初始界域里逍遥自在,呼吸顺应阴阳之气,和万物融洽相处,这就是所谓的“德”。所以,“道”要是缺失就只能依靠“德”,“德”要是流逝只得施“仁义”,“仁义”树立那么道德就废止了。砍断百围粗的树木,制作牺尊,用曲凿刻刀进行雕刻,再涂上青黄相间的颜料,使它花纹华丽、装饰鲜亮,龙蛇虎豹的形象在上面雕刻得栩栩如生。现在拿另一段被扔在水沟中的木头与这华丽的牺尊进行比较,除掉美丑的差别,两段木头都已经失去了树木的本性。由此可见,精神分散的人就会言不由衷,道德放纵的人行为就会虚伪。纯粹的精神一旦从心中流逝了,呈现在人们眼前的就是浮辞伪行,人民不免要受外界物质世界的役使。人们的言行举止都是精神世界的外在表现。精神总会被耗尽,而行为却不会停止,假如精神涣散,就会心神混乱,不知道生命的根本方向。人的精神要是不能守持,就会被世俗的风气侵蚀,一旦决断失误,内在的纯洁本性由此变得浑浊,因而会犹豫忧虑一生,得不到片刻的安宁。</h3><h3><br></h3><h3>第二十一部分</h3><h3><br></h3><h3>原文</h3><h3><br></h3><h3>是故圣人内修道术,而不外饰仁义;不知耳目之宣,而游于精神之和。若然者,下揆三泉,上寻九天,横廓六合,揲贯万物。此圣人之游也。若夫真人,则动溶于至虚而游于灭亡之野,骑蜚廉而从敦圄,驰于外方,休乎宇内,烛十日而使风雨,臣雷公,役夸父,妾宓妃,妻织女。天地之间何足以留其志!是故虚无者道之舍,平易者道之素。</h3><h3><br></h3><h3>注释</h3><h3><br></h3><h3>①揆(kuí):度量。三泉:指地下深处。</h3><h3>②廓:开扩、扩大。</h3><h3>③揲(shé)贯:累积。</h3><h3>④动溶:摇荡。</h3><h3>⑤蜚廉:一种长毛有翅膀的兽。敦圄:一个仙人的名字。</h3><h3>⑥役:役使。夸父:神名。</h3><h3>⑦宓妃:洛河女神名。</h3><h3>⑧织女:神女的名。</h3><h3>⑨素:本色。</h3><h3><br></h3><h3>译文</h3><h3><br></h3><h3>所以圣人注重内在修养,不注重用仁义来装饰外表;不注重耳目感官的宣泄、不显露聪明,而游心在精神的和谐之中。要是能做到这些,他可以下探三泉、上寻九天、拓展到四方上下、贯穿于天下万物。这些就是圣德之人的游踪。至于那“真人”,更在虚无的区域里活动,在无形的境界里游走,他骑上蜚廉神兽,让敦圄做侍从,在世俗之外驰骋,在宇宙之中得到休整,让十个太阳照明,让风雨都听他的指挥,让雷公作为臣子、夸父作为役仆,纳宓妃为妾,娶织女为妻。天地之间哪些事物还值得让他滞留心志!所以说道的立足点是虚无,道的本性是平易。</h3><h3><br></h3><h3>第二十二部分</h3><h3><br></h3><h3>原文</h3><h3><br></h3><h3>夫人之事其神而娆其精,营慧然而有求于外,此皆失其神明而离其宅也。是故冻者假兼衣于春,而喝者望冷风于秋。夫有病于内者,必有色于外矣。夫梣木色青翳,而蠃瘉蜗睆,此皆治目之药也,人无故求此物者,必有蔽其明者。圣人之所以骇天下者,真人未尝过焉;贤人之所以矫世俗者,圣人未尝观焉。夫牛蹄之涔,无尺之鲤,块阜之山,无丈之材,所以然者何也?皆其营宇狭小而不能容巨大也,又况乎以无裹之者邪,此其为山渊之势亦远矣。夫人之拘于世也,必形系而神泄,故不免于虚。使我可系羁者,必其有命在于外也。</h3><h3><br></h3><h3>注释</h3><h3><br></h3><h3>①事:侍奉。神:指人体活动的外在表现,也指人的精神活动。娆:烦恼。精:构成人体和生命的基本物质。</h3><h3>②营慧:求索名利的样子。</h3><h3>③宅:指精神。</h3><h3>④喝:中暑。</h3><h3>⑤色:容色。</h3><h3>⑥梣木:又叫苦栎木,梣木皮又叫秦皮。</h3><h3>⑦蠃(luǒ):应指蜗牛,其涎液能清凉解毒。</h3><h3>⑧骇:惊骇。</h3><h3>⑨矫:纠正。</h3><h3>⑩涔:积水。</h3><h3><br></h3><h3>译文</h3><h3><br></h3><h3>人们使自己的心志受到劳碌,使精神受到烦扰,运用智谋去追求物质利益,这些都会使人的精神元气受到耗损,而使精神离开了原有的位置。所以,受冻的人希望借助衣服使自己得到春天的温暖,而中暑的人却希望秋天的凉风赶紧到来以解热。身体内部有病者,肯定会在人的面部表现出来。秦皮泡在水中能治疗青翳,蜗牛的唾液能治疗眼病,这些治疗眼疾的良药,要是无缘无故地使用一定会伤害人的眼睛。圣人之所以能让天下吃惊,真人从来不过问;贤人能够使世俗得到纠正,圣人从不过问。那牛蹄的脚印形成的水洼里,不会有一尺长的鲤鱼的;小土丘是不会长出参天大树的。是什么造成这样呢?都是因为它们的范围狭小容不下巨大的东西而已,更何况要包裹无形的天地呢?它们距离深渊和高山的规模和气势还是很远的呢。人们拘泥于世俗社会,肯定身心会受牵绊使精神受到散逸,所以不免会生病。如果我能被名利欲念所羁绊,肯定是我的命运和外物接触的结果。</h3> <h3>第二十三部分</h3><h3><br></h3><h3>原文</h3><h3><br></h3><h3>至德之世,甘瞑于溷之域,而徙依于汗漫之宇,提挈天地而委万物,以鸿濛为景柱,而浮扬乎无畛崖之际。是故圣人呼吸阴阳之气,而群生莫不颙颙然仰其德以和顺。当此之时,莫之领理决离,隐密而自成,浑浑苍苍,纯朴未散,旁薄为一而万物大优。是故虽有羿之知而无所用之。及世之衰也,至伏羲氏,其道昧昧芒芒然,吟德怀和,被施颇烈,而知乃始昧昧晽晽,皆欲离其童蒙之心,而觉视于天地之间,是故其德烦而不能一。乃至神农、黄帝,剖判大宗,窍领天地,袭九窾,重九,提挈阴阳,嫥捖刚柔,枝解叶贯,万物百族,使各有经纪条贯。于此万民睢睢盱盱然,莫不竦身而载听视。是故治而不能和下。栖迟至于昆吾,夏后之世,嗜欲连于物,聪明诱于外,而性命失其得。施及周室之衰,浇淳散朴,杂道以伪,俭德以行,而巧故萌生。周室衰而王道废,儒墨乃始列道而议,分徒而讼。于是博学以疑圣,华诬以胁众;弦歌鼓舞,缘饰《诗》、《书》,以买名誉于天下。繁登降之礼,饰绂冕之服;聚众不足以极其变,积财不足以赡其费,于是万民乃始椭觟离跂,各欲行其知伪,以求凿枘于世,而错择名利。是故百姓曼衍于淫荒之陂,而失其大宗之本。夫世之所以丧性命,有衰渐以然,所由来者久矣。</h3><h3><br></h3><h3>注释</h3><h3><br></h3><h3>①至德:最高尚的道德。</h3><h3>②甘瞑:甜睡。溷(hùn):无涯的样子。</h3><h3>③徙依:自由遨游。汗漫:广大无边的样子。</h3><h3>④提挈:提举。委:放弃。</h3><h3>⑤鸿濛:东方之野,传说是日所出的地方。</h3><h3>⑥浮扬:遨游。畛崖:界限。</h3><h3>⑦颙颙然:仰慕的样子。</h3><h3>⑧领理:统率、治理。决:决裂。离:分开。</h3><h3>⑨浑浑苍苍:混沌不清的样子。</h3><h3>⑩伏羲氏:上古传说中的部落首领。</h3><h3><br></h3><h3>译文</h3><h3><br></h3><h3>在道德最好的时期,人们甘心处在虚无缥缈的混沌的状态里,自由地遨游在浩瀚无垠的空间,提携天地而抛弃万物,把东方之野作为圭表,飘浮在茫茫天地之间。因此圣人呼吸阴阳二气,而万物群生都仰慕归依于他,做到内心和顺。那时,没有人刻意去统率治理,但人和万物都顺应自然本性悄然形成,自然生长,混沌不明,纯粹质朴的道德并没有消失,广大无边又浑然一体,世间万物在此悠然自得。因此,即使有后羿的智慧也发挥不了作用。等到道德衰退时,到伏羲氏的时候,天下的道德还是浑厚茫然,蕴涵的道德和气得到很广的布施,但人们的智慧由此产生了,人们热衷于求知,并开始违背淳朴的本性,观察起天地间的各种事物,所以伏羲氏的道德无常而没有统一的标准。到了神农、黄帝时代,他们已经偏离了道的根本,贯通天地,遵循自然法则,掌握阴阳变化,调和阴阳刚柔,使它们分解联贯,让世间万物都有秩序条理。这样百姓都会睁开眼睛,伸长脖子聆听君主命令,仰头观看君王脸色。所以神农、黄帝虽然能让天下得到治理,但却不能够做到和谐自然。社会到了昆吾、夏朝时代,人们的嗜好欲望受到了外界的诱惑,聪明也被引诱到外界,因而天然本性和赖以生存的道德都丧失了。等到周朝走向没落的时候,敦厚淳朴的风气也已经消失了,人们的行为都偏离本性,违背道德,于是也就产生了虚伪奸诈的勾当。周王室衰败,王道废除了,儒、墨也开始对自己的学说进行鼓吹,两方的信徒开始进行辩论。在这种情况下,各家学说都运用广博的智慧来模仿圣人,只不过是用华而不实的辞藻来蛊惑民众罢了;他们依靠礼乐歌舞,拿《诗》《书》来粉饰赞誉自己,为的是能够求得一个好的名誉。与此同时,他们还主张烦琐的礼节,装饰绂冕礼服,而且还规定等级;聚集民众变换无尽的花样,积聚很多财富还是不能满足欲望,在如此的社会风气下,老百姓也走上了歧途,他们不明事理,但是却想施展聪明才智,迎合世俗,为了名利竟然不择手段。所以百姓追逐荒淫的道路,偏离了他们的道德之根本。世人丧失掉纯正的天性,而且日益没落,它产生的根源不是一两天了。</h3><h3><br></h3><h3>第二十四部分</h3><h3><br></h3><h3>原文</h3><h3><br></h3><h3>是故圣人之学也,欲以返性于初,而游心于虚也;达人之学也,欲以通性于辽廓,而觉于寂漠也。若夫俗世之学也则不然,擢德性,内愁五藏,外劳耳目,乃始招蛲振缱物之豪芒,摇消掉捎仁义礼乐,暴行越智于天下,以招号名声于世。此我所羞而不为也。</h3><h3><br></h3><h3>是故与其有天下也,不若有说也;与其有说也,不若尚羊物之终始也,而条达有无之际。是故举世而誉之不加劝,举世而非之不加沮;定于死生之境,而通于荣辱之理;虽有炎火洪水弥靡于天下,神无亏缺于胸臆之中矣。若然者,视天下之间,犹飞羽浮芥也,孰肯分分然以物为事也?</h3><h3>水之性真清,而土洞之;人性安静,而嗜欲乱之。夫人之所受于天者,耳目之于声色也,口鼻之于芳臭也,肌肤之于寒燠,其情一也。或通于神明,或不免于痴狂者,何也?其所为制者异也。是故神者智之渊也,渊清则智明矣;智者心之府也,智公则心平矣。人莫鉴于流沫,而鉴于止水者,以其静也;莫窥形于生铁,而窥于明镜者,以睹其易也,夫唯易且静,形物之性也。由此观之,用也必假之于弗用也。是故虚室生白,吉祥止也。夫鉴明者,尘垢弗能藐;神清者,嗜欲弗能乱。精神已越于外,而事复返之,是失之于本而求之于未也。外内无符,而欲与物接,弊其玄光,而求知之于耳目,是释其炤炤而道其冥冥也,是之谓失道。心有所至,而神喟然在之,反之于虚,则消铄灭息,此圣人之游也。</h3><h3><br></h3><h3>故古之治天下也,必达乎性命之情;其举错未必同也,其合于道一也。夫夏日之不被裘者,非爱之也,焕有余于身也;冬日之不用翣者,非简之也,清有余于适也。夫圣人量腹而食,度形而衣,节于己而已,贪污之心,奚由生哉?故能有天下者,必无以天下为也;能有名誉者,必无以趋行求者也。圣人有所于达,达则嗜欲之心外矣。</h3><h3><br></h3><h3>孔、墨之弟子,皆以仁义之术教导于世,然而不免于儡,身犹不能行也,又况所教平!是何则?其道外也。夫以未求返于本,许由不能行也,又况齐民乎!诚达于性命之情,而仁义固附矣,趋舍何足以滑心!</h3><h3><br></h3><h3>若夫神无所掩,心无所载,通洞条达,恬漠无事,无所凝滞,虚寂以待,势利不能诱也,辩者不能说也,声色不能淫也,美者不能滥也,智者不能动也,勇者不能恐也,此真人之道也。若然者,陶冶万物,与造化者为人,天地之间,宇宙之内,莫能夭遏。夫化生者不死,而化物者不化。神经于驱山、太行而不能难,入于四海九江而不能儒,处小隘而不塞,横扃天地之间而不窕。不通此者,虽目数千羊之群,耳分八风之调,足蹀《阳阿》之舞,而手会《绿水》之趋,智终天地,明照日月,辩解连环,泽润玉石,犹无益于治天下也。</h3><h3><br></h3><h3>静漠恬澹,所以养性也;和愉虚无,所以养德也。外不滑内,则性得其宜;性不动和,则德安其位。养生以经世,抱德以终年,可谓能何道矣。若然者,血脉无郁滞,五藏无蔚气,祸福弗能挠滑,非誉弗能尘垢,故能致其极。非有其世,孰能济焉?有其人,不遇其时,身犹不能脱,又况无道乎!</h3><h3><br></h3><h3>且人之情,耳目应感动,心志知忧乐,手足之疾痒,辟寒暑,所以与物接也。蜂虿螫指而神不能檐,蚊虻肤而知不能平,夫忧患之来,撄人心也,非直蜂虿之螫毒而蚊虻之惨怛也,而欲静漠虚无,奈之何哉!夫目察秋豪之末,耳不闻雷霆之音;耳调玉石之声,目不见太山之高,何则?小有所志而大有所忘也。今万物之来,擢拔吾性,攓取吾情,有若泉源,虽欲勿禀,其可得邪?</h3><h3><br></h3><h3>今夫树木者,灌以瀿水,畴以肥壤,一人养之,十人拔之,则必无余孽,又况与一国同伐之哉!虽欲久生,岂可得乎?今盆水在庭,清之终日,未能见眉睫,浊之不过一挠,而不能察方员。人神易浊而难清,犹盆水之类也,况一世而挠滑之,曷得须臾平乎?</h3><h3><br></h3><h3>古者至德之世,贾便其肆,农乐其业,大夫安其职,而处士修其道。当此之时,风雨不毁折,草木不夭,九鼎重味,珠玉润泽,洛出《凡书》,河出《绿图》,故许由、方回、善卷、披衣得达其道。何则?世之主有欲利天下之心,是以人得自乐其间。四子之才,非能尽善盖今之世也,然莫能与之同光者,遇唐虞之时。逮至夏桀、殷纣,燔生人,辜谏者,为炮烙,铸金柱,剖贤人之心,析才士之胫,醢鬼侯之女,葅梅伯之骸。当此之时,山崩,三川涸,飞鸟铩翼,走兽挤脚。当此之时,岂独无圣人哉?然而不能通其道者,不遇其世。夫鸟飞千仞之上,兽走丛薄之中,祸犹及之,又况编户齐民乎!由此观之,体道者不专在于我,亦有系于世矣。</h3><h3><br></h3><h3>夫历阳之都,一夕反而为湖,勇力圣知与罢怯不肖者同命;巫山之上,顺风纵火,膏夏紫芝与萧艾俱死。故河鱼不得明目,穉稼不得育时,其所生者然也。故世治则愚者不能独乱,世乱则智者不能独治。身蹈于浊世之中,而责道之不行也,是犹两绊骐骥,而求其致千里也。置猨槛中,则与豚同,非不巧捷也,无所肆其能也。舜之耕陶也,不能利其里;南面王则德施乎四海。仁非能益也,处便而势利也。古之圣人,其和愉宁静,性也;其志得道行,命也。是故性遭命而后能行,命得性而后能明。乌号之弓,溪子之弩,不能无弦而射;越舲蜀艇,不能无水而浮。今矰缴机而在上,罟张而在下,虽欲翱翔,其势焉得!故《诗》云:“采采卷耳,不盈倾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以言慕远世也。</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