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楼，西楼

燕子

　　1996年7月，我高中毕业，当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沮丧而又失落。一度自命不凡的我曾经梦想着自己能上北京大学和复旦大学，再不济也是云南大学。而通知书上“保山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的字样则瞬间把我拉到的冰冷冷的现实之中，我终于认识到了什么叫做“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说句实话要不是当时为照顾父母的情绪在填报志愿的时候再报上个专科学校，我从来都不知道有这么一所学校。倒不是嫌弃学校怎样，只是当老师从来都不是我的理想！拿到通知书时看着一脸满足的爸妈，我内心对志愿书上的“服从分配”四个字深恶痛绝，我坚信是这四个字改变了我的理想和命运！如果没有这四个字，我宁愿考不起从头再来。可是，现在的我又能怎样呢？再考一年父母不同意不说，即使同意了我就能确保明年一定考得比今年还好吗？我不敢保证。好在录取的专业是汉语言文学，专业总算是遂了我的心愿，再说我这样的人天生随遇而安，专科就专科吧，好歹也是个大学，直到开学我那颗纠结的心才算是尘埃落定了。

　　1996年8月，我背着行囊在老爸的护送下来到了保山师专。不得不说，当车子沿着龙泉门顺着蜿蜒的道路来到学校大门口那长长的台阶前时，我的内心除了沮丧之外又多了一丝失望。说好的绿草如茵、红花绿柳、石桥曲径、碧波绿水、才子佳人都在哪呢？根本不是我想像中大学的样子。那时候的我断然不会相信自己这一生中竟会与这里结下一份难解的情缘。

　　西楼坐落在整个校园海拔最高处，是全校绝大部分女生的宿舍楼。寒冷的冬日里，这里成了最温暖的所在。楼前靠北有一个盖楼时挖了余下的小土坡，土坡上生长着稀疏而高大的桉树，树下是矮小而又热闹的灌木丛，绿茵茵的草皮虽已枯黄却还算厚实。每个清晨这里总会先沐浴着阳光，阳光钻过桉树灰白的树叶缝隙，如根根金针洒落在草皮上，树间时不时有一两只栖息的小鸟在啁啾和鸣，珍珠般圆润而晶莹的露珠从灌木丛叶尖上缓缓滴落。每到周末，英语系和中文系的女生都会是这里的常客，花十五元在青年商场买一个绳索制的吊床拴在两棵桉树之间，捧上一本小说躺到吊床上，在温情的阳光下享受着这慵懒的冬日，悠悠摇荡的吊床上摇曳的是一份宁静而悠然的心境，想来“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说的就是这种境界吧。

　　冬日里除了晒太阳就是吃了。如若渴了饿了，且不用操心，走下小土坡，沿着土坡边一条小蛇一样的窄长小路，走几步便是小卖部，花一块五就可以喝到粘稠而醇香的酸奶，再走上几百米，下了台阶，走过图书馆穿过小花园，就可以来到食堂，买上一个硕大而馅满的肉包子足够解馋解饿，或是拿饭缸端上一碗油红喷香的杂酱米线回来再慢慢品味也是不错的选择。

一段时间里，整个西楼流行着煮制火锅来吃，以宿舍为单位者，以老乡为单位者，以交好的朋友为单位者，组织着吃火锅的人比比皆是。大多是凑了份子买了食材于节假日到郊外去吃，更有甚者竟然把材料搬到宿舍里现煮着吃的。这得有足够的机智与勇气，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宿管科老师的火眼金睛把东西带到宿舍里。我们宿舍在四楼，得天独厚的先天条件让我们远离宿管科，可算是比较安全的。同宿舍的八个女生里应外合竟也成功地将一只烧炭火的火锅炉偷渡到了宿舍里。我甚至还乘夜黑冒着被守门大爷家的大黄狗咬伤的风险偷了他家小菜园里的一把芫荽。为逃避主人和狗的追捕，那平日里上到半路都要歇气的长长石阶我居然跳得比狗还快！一切准备停当我们便反锁好宿舍门，确认无误之后就七手八脚准备起来，不拘什么花菜、韭菜、洋芋、粉条、方便面……只要可煮可食之物都被我们丢到了锅里。八个人围着锅有蹲有坐有站，边吃边竖着着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那一顿真真吃得是烟熏火燎、惊心动魄。

　　盛夏时节，西楼虽依然阳光灿烂但却凉风习习。楼下南侧是一排整齐的水管，水管下是半人高的洗漱台，每到周日便挤满了高高矮矮的女生站在台前搓衣洗被。远远看去女生们穿着的各色长短裙子在风中摇曳摆动竟成了一道绝美的风景。中午时分，楼下草坪上，灌木丛上铺晒满了花花绿绿的衣裙，点缀在绿树之间，婀娜的女生穿梭于其中晾晒衣物，犹如仙子徜游于百花的海洋。这样的景致总能引来不远处中楼北楼男生窗前的驻足观望。中文系的男生于美的欣赏可谓是颇有道行的，李清照的《如梦令》竟然生生被他们演绎成了另一个版本：曾忆龙泉小路，昨日饮酒过度，兴尽晚回宿，误入西楼深处。呕吐，呕吐，惊起美女无数！

　　每个周三，西楼都是最热闹的，因为这一天通常都会在食堂二楼的礼堂里放上一场电影。每到这时，西楼面前便满是邀请老乡朋友观看电影的同学在穿梭出入。这个日子也因此成了我们每个周的期待，晚饭之后的那一段时光都在为看电影作准备，看电影似乎成了一个非常隆重的仪式，无论是邀请者还是受邀者都务必要先洗过头，换上干净漂亮的衣裙，画上些许淡妆，只到捯饬得齐整满意了才走出宿舍。一场电影足以点亮我们单调而枯燥的学生生活，给我们带来亦是不可言喻的快乐和满足。只到今日我依然还记得到师专看到的第一场电影《大辫子的诱惑》，如今想起来，在师专在西楼学习和生活的点点滴滴还真如大辫子般深深诱惑着我。每每忆及那一段日子，虽然有些渺远但却总是那么地让人魂牵梦萦难以忘怀。小花园里五色绚丽的虞美人，水池边柔美扶风的弱柳，操场边整齐直耸的桉树，讲台上风度翩翩的老师，校园里匆匆而又自信的脚步……一切都那么历历在目。

　　每个午夜梦醒时分，耳畔总是回荡着邓丽君那柔情而又悠远的歌声：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罩大地，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夕阳有诗意，黄昏有画意，诗情画意虽然美丽，我心中只有你。愿你变作彩霞，飞到我梦里……飞到我梦里……

撰文：杨紫艳 1996年9月至1999年7月就读于保山师专中文系语十七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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