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里的童年

大嫚

<h3><b><font color="#010101" style=""><i>有人说,旧时光如窗棂上雕刻的花纹,慢慢褪色却别有一番意趣;而儿时的岁月,更像是蒙了面纱的仙子,隔了光阴的路再回望,觉得好美! </i></font></b></h3><h3><b><font color="#010101" style=""><i> ——题记</i></font></b></h3> <h3>有了些岁数的缘故吧,渐渐地开始怀旧了,不经意间看到的一个老物件、一幕场景,甚至一句经年未再听过的故乡俚语,竟也能引发我的思绪翩翩。</h3><h3><br></h3><h3>所以,当朋友圈里的这组乡情油画跃入眼帘时,尘封在内心深处的记忆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拎起一件件儿时的陈年旧事,抖搂一下上面的积尘,蓦然发现:原来故乡的那山、那水、那人……早已幻化为浓浓的乡情,时常萦绕在脑海里!</h3><h3><br></h3><h3>错落有致的梯田、吱呀作响的石碾、追逐嘻哈的孩童;潺潺的溪流、历历的游鱼、袅袅的炊烟;还有那鸡鸣狗叫、蝉噪蛙跳……仿若一幅饱蘸田园风情的画卷,在眼前缓缓展开。</h3> <h3>故乡四面环山,从高处望去,几百户人家的小村庄,好似被安放在一个摇篮里,只在南北两头各留了个口,好让淄河欢快地流过。纵横交错的几条胡同将村子分割成数个整齐的“豆腐块”,每个“豆腐块”里居住着的多是同一宗族的人家。<br></h3><h3><br></h3><h3>这儿的人们每天听着生产队的钟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即便是地里刨食的日子过得拮据,乡下人淳朴憨实的性情是不会变的,谁家有个婚丧嫁娶、盖屋垒墙的事儿,那是肯定都要搭把手的。</h3><h3><br></h3><h3>逼仄的胡同里弥漫着民风民情,演绎着寻常巷陌的世俗百态:豆腐梆子声与沿街的各类叫卖声不绝于耳,悠然划过天空;嬉戏打闹的孩童,如同一只只蝴蝶翻飞着翅膀;农闲时,胡同口是乡下人的会客厅,女人们边搓麻线、纳鞋底儿,边肆无忌惮地东扯葫芦西扯瓢,男人们则蹲在条石上漫无边际地拉呱,他就那么一说,他就那么一听,有一搭无一搭的,没人当真……</h3> <h3>我家的老屋座落在村子中央,格局与村里其他人家的并无二致,除了两间低矮的草房外,饭棚、猪圈、石磨、地窖也是一样不少的。挂在架子上晾晒的玉米和地窖里贮存的红薯,是一家人全年的口粮,而只要猪能够顺利地出栏,柴米油盐等一应生活用度就都有着落了。我们姊妹几个相继出生在这里,老屋装满了父母的爱情,也装满了我们生长的足迹。<br></h3><h3><br></h3><h3>打记事起,还不等曙色拂上窗纸呢,一大早便会听到各种声响在焕发着院子的盎然生机:公鸡打鸣,母鸡刨食,狗不时地狂吠两声,猪在圈里哼哼唧唧,偶尔还有东邻的婶子扒在墙头上和母亲窃窃私语着里短家长……</h3><h3><br></h3><h3>桐花盛开的季节,院子里的两棵笔管条直、不枝不蔓的梧桐树,便撑起了一片淡紫色的天空。拾起落在地上的毛茸茸的喇叭型花朵,吮吸着花蒂处,便有甜丝丝的味道愉悦着味蕾!“爬山虎”肥大的叶片铺满了西墙,微风掀动着绿叶,仿佛是竖立着的波浪!深秋时,“爬山虎”染上了时间的颜色,会红遍灰色的墙,装点着院子,也装点着我们贫瘠的日子。而最让我留恋的莫过于窗前的那棵石榴树了,石榴花的小拳头慢慢地抻开,一朵朵的,好似用腥红绸缎攒就,再由细碎的叶子衬着,煞是好看!眼见着石榴一天天地饱满起来,终有一天,石榴裂开嘴笑了,酸酸甜甜得爽口宜人,而用炒制后的石榴叶子泡出的水是我最爱喝的,有一股淡雅的清香味儿……</h3> <h3>都说“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我也一度以为,除了村南头那棵四人合抱而不围的唐槐有些知名度外,名不见经传的家乡并不起眼,可现在想来,大自然周而复始地在这个古老村落演绎着的绿了枯了、冷了暖了的四季景致,及儿时那些无数的曾经,一直鲜活地烙印在我的记忆里,不曾或忘!<br></h3><h3><br></h3><h3>故乡的春天是教人整天生活在诗与画中的。春风随意地涂抹着季节的枝头,于是,草儿从冬季的焦黄中泛青了,花儿赶着趟儿地渐次绽放了,河上的积冰悄无声息地消融了,倒映在河面上的是一堤的柳绿。燕子在屋檐下叽叽啾啾呢喃着,平添了一份生气与祥和,让人不由得叹服老舍先生的想象力:春在燕子的翅膀上,把春光颤得更明了了一些……微风将润物如酥的春雨织成了细纱,远处的山峦、树木,近处的房屋、院落,都有了朦胧的诗意,那种似有似无、若隐若现的素简色彩,让世间万物构成了一幅轻烟淡岚的水墨画。</h3><h3><br></h3><h3>几条羊肠小道从山脚弯曲着通向山上的梯田,远远望去,如同一条条可随手拎起的带子。人勤播早,春耕的农人们沿着崎岖的山路走向田埂,冬雪与春雨的滋润,使得脚下的土地软绵绵的,每走一步,都会留下或深或浅的脚印。人们在新翻的泥土的气息里劳作,满眼的绿色让他们憧憬到了丰收的景象,而他们播撒的汗水,也能让家里拮据的日子过得相对宽裕一些。</h3><h3><br></h3><h3>暮春时节,山野的风裹挟着槐花的清香徐徐拂面,沁人心脾,这时候心心念念的便是母亲烙的槐花饼了。用到的槐花须是似开非开的花苞才好,用盐杀出水,拌上面粉、撒点花椒粉,在煎锅上烙熟,便是让人唇齿留香的美味了!成家后也曾如法炮制地烙过两回,却尝不出小时候的味道,原由还是母亲一语道破:槐花吃大油(猪油),用素油烙咋行?——槐花花期短,几天的工夫,落花便碎琼乱玉般铺了一地。槐花落尽,春天便倏然而去了,心里不免怅然。</h3> <p class="ql-block">儿时对夏日的记忆,每每是从吃樱桃开始的,散发着诱人色泽的大红樱桃,摆在白瓷盘里,先当作白石老人的画看了,不忍下口。随后各色时令水果相继上市,诱惑着我们的味蕾。“孟夏草木长”,初夏时节,花草树木枝叶里的水份都已到了饱和的状态,显示出近乎夸张的旺盛,处处浓荫匝地,绿意葱茏,满目的苍翠让人联想到一个说法,很妙趣:人是绿里一尾鱼,时不时吐几串绿泡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到了芒种节气,麦子熟了,金灿灿、黄澄澄的,漫山遍野的全是,若有风吹过,麦浪涌动,蔚为壮观!此起彼伏的“呼哧呼哧”磨镰刀的声音在寂静的拂晓格外响亮,大有将夜幕撕裂的架势。麦田里割麦子的大人们挥汗如雨,我们小孩子的活则是拾麦穗,针尖似的麦芒与热风一起扎在胳膊上,奇痒无比,被汗水一浸更是火辣辣的疼……但小小年纪已懂得,自己拾起的不仅仅是一个个麦穗,也是一份份收获,“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流经故乡的淄河在夏天里扮演着主角。小伙伴们整个暑期都泡在水里,玩得不亦乐乎,我则最喜捧着一本小说坐在河边光滑的大石头上,边翻书边看河水叮咚作响着划过卵石泛起的串串白花。天色向晚,收了工的乡亲们先来到河边歇歇脚,掬起一捧捧河水,呼啦呼啦洗几把脸,也洗去一身的疲惫。晚饭后,难耐的暑热驱赶着人们来到河边歇凉,在河水哗啦啦的伴奏下,女人们搓洗着被汗水湿透了的、泛着盐渍的衣裳,男人们则抽着旱烟侃大山,在烟头飘忽不定的点点亮光中述说着农桑之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蛙声与蝉声是盛夏的标配,一个在水里,一个在树上,拼了全力地聒噪着,让暑天更添了几分热度。夏天就是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听着它们的鸣叫度过的。夏日里的露天电影是乡下人的文化大餐,反反复复播放的几部影片里的台词都已烂熟于心,但这丝毫不影响再次观看的兴致。而边看电影,边看天上繁星忽闪、地上群萤交飞的场景,一直鲜活在我久远的记忆里。</p> <h3>故乡的秋天勃发着一年里最迷人的景致。湛蓝的天空一碧如洗,空气清新得不染一丝凡尘,让人有眩晕的感觉。蟋蟀、蝈蝈等秋虫的鸣叫开始不绝于耳,或低沉或清脆,或高亢或柔情,顾自怡然自得。窗台上有了瓢虫的身影,优雅地闪动着翅膀。前一段看汪曾祺的散文,其对飘虫的描绘是:“瓢虫像一粒用朱漆制成的小玩意儿”,细一琢磨,真是贴切到家了!——飒飒的秋风将万物变换出了不同的色彩,也变换出了不同的情调。东山上的黄栌叶点燃了秋天的激情,红得似火,远远望去,犹如哪位画家将颜料盒中炽烈的“红”泼洒到了千树万树上,让人不由得发出“万花皆落尽,一树红叶烧”、“似烧非因火,如花不待春”的感慨。</h3><h3><br></h3><h3>文人墨客的悲秋情怀与乡下人无干,秋天带给乡下人的只有丰收的喜悦。 田野里到处弥漫着各种农作物和各类瓜果成熟的气息,仿佛连空气和阳光都被熏染得馥郁起来。“秋风起,树叶黄,又是一季柿飘香”!房前屋后、沟边崖洼的柿子树上,高悬在枝头上的柿子随风摇曳,恰似一盏盏小灯笼,喜庆着村庄。柿子上市了,乡亲们开始张罗着晒柿饼。将削去皮的柿子挨个摆到秫秸箔上,边翻动边揉捏,晒至半干时,装到箱子里待其慢慢长霜。品质好的柿饼析出的霜也白也厚也匀,胶质的果肉滑腻、甘甜、软糯。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卖柿饼换来的钱可以贴补家用,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印象中有好几次让母亲从被窝里拖起来去翻柿饼,睡意惺忪的,心里老大的不情愿,嘴里头嘟嘟囔囔的,可母亲管自做着手里的活,并不做声。</h3><h3><br></h3><h3>乡下的孩子走纯正的散养路线,没有大人的管教,像风儿一样的自由!那时候没有冰箱,5分钱一支的冰棍也甘之如饴;没有电视,但我们可以戴着用狗尾巴草编的花环去追蝴蝶;没有ipad,但丢沙包、跳房子、捉迷藏、滚铁环……童趣与欢笑一样不少!那时候的书包还没有那么重,往往是疯玩了一个暑期后,翻开书本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符已与自己有了相当的疏离感,于是心里便有了即将开学的惆怅……</h3> <h3>山村的冬日沉寂得出奇,常常光临的只有凛冽的风和漫天的雪,偶尔有一声清脆的鸟鸣划过天际,便给这萧瑟肃穆的冬天平添了几分浪漫的色彩。小时候的雪下得恣意,密密匝匝地扑下来,天地间瞬时呈浑然一色。</h3><h3><br></h3><h3>下课铃响了,孩子们蜂拥着跑出教室,校园里顿时热闹起来了:男孩子们三三两两地打起了雪仗,雪球在头顶“嗖嗖”地飞来飞去,他们尽情地嬉闹着;女孩子们站在雪中更是一道风景,各色各样的花棉袄与漫天飞舞着的雪花相映衬着,于是花棉袄更加鲜艳夺目了,雪花更加洁白无瑕了,偶尔有雪花落到忽闪忽闪的长睫毛上,鸟儿般灵动!——天晴了,阳光照在雪上,白晃晃刺得眼睛疼;气温也低得像被冰雪冻住了一样,让人觉得蚀骨得冷。玻璃窗上姿态万千的冰花胜过了人工雕饰,屋檐下悬挂的一溜排冰凌几乎要垂到地上,可当作琉璃帘子用了。</h3><h3><br></h3><h3>腊八节过后,街上的人流比以往熙攘了些,村子里开始弥漫着过年的气息,年味像酱缸里正在发酵的大酱,一天比一天浓郁。虽然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好些人家还在为穿衣吃饭而愁肠百结,但这些都不能阻挡人们忙年的脚步。换灶王像的仪式感、在馒头上印梅花点、窗户上各种造型“福”字的剪纸……透着俗世的欢喜,让人感觉“过年”是一种艺术,而不仅仅是习俗。我们这些少不更事的孩子,只要一想到过年会有好吃的、好穿的,便有笑意弯上嘴角,想不到去体谅大人的难处……正月里,父亲他们一众票友会在村里扎的戏台上“唱念做打”,在有板有眼的京剧唱腔中,故乡又开始了新的一个“四季轮回”……</h3><h3><br></h3><h3>有人说,旧时光如窗棂上雕刻的花纹,慢慢褪色却别有一番意趣;而儿时的岁月,更像是蒙了面纱的仙子,隔了光阴的路再回望,觉得好美!是啊,往事不管是酸涩还是美好,如今都成为了记忆宝库里的珍珠玛瑙,时不时地拿出来把玩一下,那种恍如隔世的感动,还会充盈着你的眼睛和内心,或让你唏嘘不已,或让你心生暖意……如今的故乡已渐渐地成了他乡,但故乡是无法割舍的精神原乡,对这片热土的鲜活记忆及深深眷恋,将是我灵魂最终的皈依!</h3><h3><br></h3><h3> 写于2018年12月10日</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