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UTTG三峡168超级越野赛

莫言

越来越野越是凌乱

宜昌城的初冬是温暖的，关于宜昌城的想念也是似断难断；她承载了人生越野重要的片段，越是过分地想，越是记忆里破碎的凌乱。

记得那天月亮很圆，月的光华散漫了整个山野。喜欢这清凉如水的月夜，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奔跑。可惜的事情很多，最可惜的莫过于这么好的季节遇到错的人；他喋喋不休的围在你的左右，嘘寒问暖，甚是虚伪。

也许我不该，也无法拒绝在UTTG的路上遇到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夜晚的滨江路很宽，可以容下全世界的想念；168越野的路很远，忘掉该忘掉的，集中精力努力向前，干就完了。开始的路程大家都意气风发的，好像觉得自己都能进前三。我努力的配速到410才能紧紧的跟着朱天波到达CP1.我知道这样的配速是不科学的，但我没得选择。我需要在大部队到来之前顺利的通过CP2的堵车路段。

开始的奔跑，在黑的丛林中，在危险的技术路段，在三峡的高端，远看江上迷人的星星点点；偶尔一阵凉风掠过脸颊才会感受到冬天。

原来有一种越野很温热，奔跑的热，人性的温存。

不能停下的脚步，源于热血骚动过的青春岁月，留下过太多遗憾。多少次面对进退悲欢，毅然的努力向前，许多时候可以过五关斩六将到达想要的终点。只是情绪的起起落，更倾向于败走麦城。何况有些事情是无法预料的，左膝跪在石头上的那一刻，我笑的很开心。上周在马拉松出发的500米右膝髌骨甩掉了一块，今天总算完美无双了。人生的越野也总算完整了，从此我不会再以越野无伤自居了，这一天总会到来的，就像江湖上的那句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血滴滴答答的从伤处慢慢的流泻下来，流到鞋里很热，很暖脚心。遍布全身的疼痛就好似一个人站在高大的城池上，迎接万剑穿身。

他为等这一刻等了很多年，他为了这一刻的晚来，始终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如今风雨乌云连同失去的江河湖海一起风光不再。

在蛮荒的原野中他很多次问自己能不能顶过这最后一关，一次次的涉险通过，一次次的忘记那些不该忘记的痛。他觉得自己可以无敌于天下，其实他只能摸索着战胜自己。

疼痛弥漫了全身，已经感觉不到最疼，每走一步在月亮下的背影都变得虚化。尝试了多种不同方法，去解决目前的困窘，仍然是无济于事的。

终于还是拿出了止疼药，一片一片一片的吞下去。

这是他最后的杀手锏，这样的结果就是全身麻木，连大脑的思维都变得停顿。以至于他看见前方的背影的时候也是模糊的，但通过鞋的颜色和身形判断出是黑衣人。石牌夜色下两个老魔头的相遇绝对不会是大战边城，虽然他们不算是惺惺相惜；毕竟久战亦生情，何况对于射手座的他来说，见过的人都不好在记忆中抹去。

一遍遍的在记忆的丛林中回忆与黑衣人的多年征战时光，不停的穿越现实的丛林，困苦，挣扎，身体的折磨把自己变成肉身的船，混沌在三峡无尽无涯的苦海中。

苦海中征战的可能不止我一个人，追上启云的时候，我很兴奋。源于我喜欢他这个名字，风云再起里有一个明朝水军千户他叫田启云。记得年青的时候我经常模仿千户的话说：当兵的有很多好处，要打猎有朝廷供应枪火，伙食又有官府派来的大厨师主理，我在营中很知足。当时因为经常模仿千户大人的话还受了处分，现在想来很搞笑，因为喜欢一部电影爱上一段话，因为这段没立场的话差一点断送了正直前途。

年青的时候在乎的事情并不多，也不知道自己的将来，就像今天的比赛，路很长，崎岖难行，走好每一段距离，无论到哪里，那里就是自己冠军的终点。

千户大人上坡很有节奏感，下坡却很快，我们俩前前后后若即若离了一段距离。我慢慢的处于下风，看着他年轻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旖旎的山光水影中。

清晨的山里很静，花香鸟语，门前犬吠，独居的老人，炊烟袅袅下的村庄，聚散成一段悠长的世外桃源画卷。CP6就在这画中，跑过一段桥，只见彩旗招展，美丽的志愿者自然的形成一排夹道欢迎。

我狼吞虎咽的吃了好多桔子罐头，带上一些面包出发了；跑出点位没几分钟，我又把吃的东西吐了个精光。止疼药的副作用开始显示威力，我怕及了汤水不进；更怕了退赛，虽然各种折磨，多年的经验告诉我，要尝试着调节，只要坚持总会到达终点的。

这一段黑木崖下的急剧攀升，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身体储备。心率也开始急剧上升，脚步声和心脏的跳动形成上下两个鼓点，我被鼓声敲击得体无完肤。我躺在大山的怀里，大声的告诉她我不行了。

只是一个人没那么容易不行，这种不行是一种想死都死不了的欲罢不能。

就像当兵的时候，我特别恨自己，看着操场上一个个士兵不停的晕倒被架下去休息，而自己使劲了浑身解数，从未接受过休整的待遇。

虽然能够坚持，但这种缓慢的移动是很难完成比赛的，何况后边还是那么难。基于理性的考虑和完赛的需要，我在CP7让志愿者帮忙买两瓶啤酒，喝光了一瓶，吃了一些米饭和西红柿炒蛋。含上8粒救心丸，在三峡人家温热的午后安然睡去。迷迷糊糊的听到杨涛进站说话的声音，一会又听到刀巴聊天。

比赛中自己是很难放松的睡下的，前路未知，吉凶难料。

在睡了一个多小时以后我毅然出站了。同时出站的还有杰杰，他在走之前与漂亮的女朋友进行了猛烈的交流。真是英雄美女放浪狂野，年轻真的好，可以绘声绘色的香艳，也可以温婉的倾诉。也可以像我无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如此安好的走下去。

走到老孙录像的地方，我光着背，拿着啤酒，边走边喝。我对于拍照从来不做作，我说自己坚决不会退赛，我向关心的朋友们表示了感谢。但大家都关注我喝酒，其实在越野比赛中身体好的时候我是不喝酒的。如果到了喝啤酒的地步肯定是遇到了巨大的困难，寻找尝试不同的方法调节自己。

去往芝蓝谷的路上，我喝了好多酒，以至于身上背的酒瓶都觉得好重。其中一个瓶子我交代给了一户农家，农家的老太太像送我啤酒的一户人家一样很热情，很让我感动。在漫长的比赛中我始终带着一些钱，我希望有人帮我的时候，我能够给一些金钱上的回报，企图得到一些安心或是在回到家乡的时候别念念不忘，放不下这一段恩情。

在这段大上坡遇到了很多人，其中就有木子和保护她的小男孩。小男孩始终跟在她的左右，形影不离。让人炫目，也让人感动。一个女孩子在荒野中经历40多个小时，会发生许多事情和变故，能有一个人陪伴左右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有些时候，我无法追求比赛名次的时候，也会顺便帮助一些朋友。但这些朋友的相处是短暂的，因为我自由习惯了，想睡的时候睡，想加速的时候剧烈奔跑。想唱歌的时候随时可以机枪扫射。自由奔跑随心起伏才是最好的越野生活。

到芝蓝谷的时候我仍然选择安睡，医生不放心我，追我到休息室做了心脏检查。我顺便索要了两瓶救心丸备用。我把药品当口粮了，吃上救心丸心脏能舒服些，但是全身慵懒至极。我特别想长睡不起，但到达终点的欲望弥漫了整个山野。夕阳西下的芝蓝谷掩映在一抹红彤彤的晚霞之下，我沐浴着夕阳，向云雾飘荡的终点眺望。其实什么也看不到，而眺望只是一种对到达终点坚定的姿态。

一个人越坚强，身体和身心遭遇的折磨也越大。每一次把自己伤的面目全非的时候，也是重生的时候。

艰难的行走中，泪水不知不觉中从脸颊滑落，我感受到自己的痛，感应到此时的苦。越想越伤心，禁不住抱住一棵松树放声大哭。直到有一个人在我后边问我怎么了，我也不回答。我迅速的逃离了现场，这时候突然感觉特别有力量，我在去往CP9的下坡表示的勇猛无敌，看见的人全超过了，我也不担心自己回光返照，目前的情况多跑一步都是赚了。

熟悉的浮桥，熟悉的九畹溪，一如既往的补给，一如既往的吃药。

酒足饭饱，意气风发，身体刚刚好。满满的能量出站了，一起出站的还有北京的一个朋友，她竟然认识我，我们一起聊了一些崂百的往事。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她的速度很快，我跟着她感觉特别吃力。我示意她先走，我们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在快要到达CP10的时候老毛病又犯了，心脏狂跳不止，举步维艰。望着繁华的CP点表示了无能无力，在坐下的那一刻身体有一种急剧的冷却感。突然觉得自己离死亡特别近，可能我的体感温度早已很低，只是我吃了过多的止疼药身体也无太多感知能力了。

求生的本能，使我努力的起身，先向反方向的下坡冲刺了200米，热起身来。然后继续向半山腰的繁华地区挺近，这样做虽然身体抵触情绪明显，但起到了最好的作用。我再一次的到达了113公里补给点。这时候觉得自己赚大了，本来想35公里都要退赛的，竟然坚持到现在，自己被自己感动了。

113公里的补给非常丰富，有米饭，方便面，面包，香蕉，烤红薯等种类繁多的补给品。我什么都不想吃，在火炉旁继续吃药睡觉恢复体能。北京的朋友出站时跟我打招呼，我只是挥了挥手。我知道下面的路非常难，我曾经劝过很多人，让他们睡觉休息补充体力。但没有一个人听我的，长距离的越野比赛都是这样，跑董的不多，能控制自己的也很少。

我一次次的劝自己别多事，但还是一次次的跟别人说我的经验和遇到的故事。

越野里面包含的东西太多，能够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真正心态和故事的人特别少。其中的原因有很多，有的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真实，有些是不想让别人学到更多，更甚的是有些人跟你分享的是自己不曾经历的。

越野像极了人生，同样的赛道；不同的人经历不同的故事

。

三峡每个赛段我经历了四遍却从不厌倦，只是景色在变，有的马路硬化了，大多的房屋都进行了改造，红瓦白墙，整齐的篱笆。比赛中经过的村庄生活的越来越好，我想随着物质生活的提高，还会有原始的赛道吗？也许每次跑过的赛道就是最后一次他原来的样子。所以每次次比赛遇到的人和事我都记下来，因为倒塌的断壁残垣可以重建，失去的昨天将不会重来。

但漫长距离的100英里比赛中，有些人可以交替遇见好几次的。再一次遇见木子的时候，她躺在草丛中，睡的很安静，虽然北风呼啸着狂舞，天气很冷。她可能困及了，那个小男孩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焰火，保护在她的周围。那焰火的预热燃烧了整个山野，也悸动了我的内心；如果有一天六小姐觉得很冷，我还会做她的火炉吗？

关于很多事情就像这漫长的比赛，到达终点的过程会经历许多意想不到的。但无论是痛苦，快乐，这一切都将不会再重演。也许有些事情不要预设如果和答案，就像外交部的记者会一样，我们不要回答假设性问题。

在CP11遇见老黑的时候，他表示很惊讶。但我们还是硬生生的遇到了，我出站他进站。我喜欢这个点位，四年三峡这里给我留下了太多太多的温暖。跑出去的时候，我不停的回望，也许明年我不会再来了，很珍惜的最后一面，却无法记清哪怕一张留恋的熟悉的脸。

清晨的风很冷，落叶满地的原野覆盖上了一层洁白的霜雪。一行四人缓慢的前进，边走边聊一些无边的话题。虽然大家走的很慢，我也想尽量和他们在一起，但过了一个草地的时候，我在北风四起的山坡与他们失散了。

一个人，一根仗，一段漫长的上坡，我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了山的最高处，哪里有好多经幡，凸起的石崖上用红布遮盖了一蹲大的佛像。那佛像气色红润，高大神勇。我大喊赐予我力量吧。这佛像真的很灵，从此我脚步非常轻快，又恢复到了行云流水的地步。

我下坡的时候借助微弱的灯光，表现出这次比赛最快的速度。在遇到两个外国人的时候。他们在狭窄的下坡贴在泥墙上给我让路，这越野礼仪值得我尊重和学习。借助下山的优势跑过宁静的山村，遇到上山接人的志愿者给我加油打气，我充满了力量。飞快的到达了CP12，这个站里聚集了很多高手，我没有过多停留，在手机上看了一下自己名次24名。看名次的主要愿意是想给自己一个追赶的理由，让自己的信心有所支撑，完整的比赛是不到最后一刻也不要失去追逐的借口。

战胜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我猛烈的奔跑，借助良好的下坡优势，穿越竹林，经过一片橙园，跑向那片我熟悉的山沟。在山沟里遇到北京的跑友，她说她摔伤了。我只说了一声注意安全即迅速的过了九畹溪桥，我在过桥后一路的打听周边的商户有没有早餐买；他们从来不说没有，而是想立即给我做。这也许就是南方生意人和北方生意人的差别。

过了桥之后继续上山，上坡之前遇见一队人马，我毫不客气的超了过去。现在的心情是一心求战，又高兴，又惋惜。高兴的是自己的身体终于恢复过来了，可惜的是这一刻就像2002年的第一场雪，来的晚了一些。

还好自己在关键的时候，一直调整身体，没有给自己任何理由选择放弃。这个比赛太关键了，2018年越野收官之战，如果退赛了我可能这一生都不会开心。有人问我经历这样的磨难和艰险为了完成这个比赛值得吗？凡事都有所取舍，有的人可以选择不开心；默默的忍受一些聚聚散散，魑魅魍魉的存在。而我就是那个如果不开心宁愿枉顾生死的人。

我也一直在寻找答案，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为了什么。普遍堕落的年代，想保持不同流合污很难，但想保持自己其实很容易，也很简单。喜欢的应该去追求，去追逐。要做李敖那样的男人，在台北火车站遇见一个百分百的女子，然后努力争取，最终娶她为妻；而不是像村上一样在4月2日的早晨，遇见一个百分百的女子，最终擦肩而过。

越野中遇见了百分百的自己，无论是在哪个阶段，也要尽情的发挥，淋漓尽致的表现。那怕结果没那么好看，只要过了自己这一关。

身体见好的情况下，速度和距离变得很轻松，没什么大的概念就到了CP13，唯一的感觉是我饿及了，我问组委会的朋友有什么好吃的，他们一一给我做了介绍，我选择了北方人最喜欢的饺子。我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碗又一碗。然后背包中带了好多面包和水，因为去年我在这个赛段捡面包吃的画面历历在目。

在志愿者朋友们的叮嘱中，我很快的选择了前进，此时的心情特别高兴，完赛在即，身体复苏。我把这些好的状况一股脑的倾诉给了老孙，老孙带着摄像机陪我走了好远好远。其实我一直不愿意面对任何的相送或离别，无论外地求学，当兵，参加工作，妈妈一直送我到车站，直到最后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来来回回。这也许就是真正的人生吧，当繁华落幕，最终只留下一个人孤独的背影，最终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把什么事情都看的很透，而且太在乎。

当我在最后的原野中奔跑的时候，我也很在乎前面那个男子的感受，我紧紧地跟着他，足足跟了两公里，我不愿意在最后的阶段超过他，让他信心全失。如果他一直速度奔跑，我多想跟着他到终点。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有这样的想法，按照比赛的法则，我应该义无反顾的超过他才对。有些地方，有些人经过都会让人感觉神奇的。不可思议的，无法解释的。

在经过2016年那夜冰雪交加的山坡时，我很奇怪，当时我为什么感觉这个山坡特别危险。我的脑子变得慌乱，以至于看到前面的树像一条道路，我毫不犹豫的撞了上去，树枝插入了头部，血飞快的往下流，人也变得很清醒。

有些时候自己不清醒该有多好，比如水帘洞前的这片空地，我一直形容她为桃园，洞口即是桃园的入口，我们跑出来就走入了平凡；留下的只有想念。想念那年洞府前主人温暖的茶，想念石头上的面包，还有那一支叫做兰州的烟。

人生真的很矛盾，越野的人生更是纷扰复杂。我希望飞快的到达终点，以至于我都不想在最后的CP点停留哪怕一瞬间。

当UTTG的大漠落下，他却回不到从前，支离破碎的想念，他始终告诉自己，越野的时候，一定要珍惜自己经历的每个桥段，因为这些经历无论开心与否都将不再重来，不能重演。于是，他只能一遍一遍的迷失于往事的丛林之中---越来越野越是凌乱。。

2018年12月6日

张友亮 青岛

非常感谢：UTTG三峡168超级越野赛组委会，海带，于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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