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若初见·水墨徽州》

莊

凌波不过横塘路，

但目送绝尘去。

锦瑟华年谁与度？

皖南庭院，

琐窗朱户。

惬意车行处！

——调寄贺铸《横塘路》

2018.12.3 于知趣斋。

皖南其实已经跑过N次，每次跑的时候都想把所有自己知道的景点跑个遍。然而时间有时又是那么地仓促，以至于每次都很难顺遂固有的心愿。

每天看日升月落，我们也习惯了固有的生活模式——上班、下班，下班、上班……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蹉跎。但是属于心底深处的一些给自己许诺过的心愿，却又如同火柴擦亮起的小火花，时不时又会忽明、忽灭地撩拨着愿望。

其实在出发之前就知道皖南川藏线在进行“白改黑”的施工。网上查了相关公告，知道工程将于10月底结束通车。于是选择在11月28号出发、用5天时间好好领略一下皖南的秋色，而在出发前，又听说皖南川藏线的精华路段桃岭公路因为塌方又被封闭起来施工……

人生许多时候其实就是在等与不等之间摇摆——去特么的施工，走不通不走就是！皖南那么大，何必纠结于一条路呢？原计划按照G25/长深高速——S55/宁高高速——G50/沪渝高速——S32/宣铜高速——宁国北下高速——青龙乡——储家滩——方塘乡——板桥村——桃岭——苏红村——汀溪乡——爱民乡——蔡村镇一圈走完再定下个地点。反正皖南在那里，油门在自己脚下。车到山前必有路，在著名的川藏线上流行这样一句话：“没有过不去的车，只有过不去的人！”况乎小小的皖南川藏线？！

于是按照既定的时间出发，沿途并没有定下住宿地，想着这个季节无论酒店或是民宿都不会住满，若事前定下目的地，玩儿起来反而不会那么自由自在。

老子《妙真经》云：“道人图生，盖不谋名。衣弊履穿，不慕尊荣。胸中纯白，意无所倾。志若流水，居处市城。积守无为，乃能长生。”而人都有永恒不变的三个理想——行走、永生和预知未来；后两者或将永不可能实现，但行走，却蛰伏在每个热爱生活的人的心里……

我们需要读万卷书以明理、达观，也需要行万里路以明心、见性……

　　关于如今数码出片的修饰，窃以为：拍照是大自然给了我们外形，是遇见；而摄影后的修饰却是我们给了拍摄对象以灵魂，是新生……

　　抵达青龙乡的时候已过响午，顺着路牌指示继续向前到了储家滩——素有“碧波荡漾青龙湖，山水画卷储家滩 。”的美誉。

原本并没有计划在此入住，然而经过时触目的美景却让车又倒了回来。

储家滩有座很大的汽车自驾营地，环境与位置俱佳，但是自己却喜欢安静的场所，也是无意闲逛时发现了汽车营地继续往里一家不错的“金水湾民宿”，此地闹中取静、生态亦美。

经过储家滩一定要住一晚，因为这个季节氤氲的湖水只有早晨才能袅娜。而傍晚穿过林梢的夕阳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画面……

　　11月29日，一早起床洗漱后挎着相机在储家滩转悠完回酒店与其他旅友聊天，确认桃岭公路再次封路施工。而且方塘乡红杉林因为电站放水水位低于往年，红杉林的景致亦受影响。反正这次行程也属于漫无目的地闲转悠，既来之则安之，跑哪算哪吧。继续启程沿山道向前！

特别喜欢在幽静的弯弯山路开车的感觉——环皖皆山也，其皖南诸峰，林道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皖若初见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驱车行进在这样的山路上，篡改下欧阳修的《醉翁亭记》倒也切情、切景、切意！

也特别沉醉如此一路秀色在途中的况味。每遇心动处，随时停车取景、按快门……

及至方塘乡红杉林结束，停车场老板建议说前面修路无法通行，而且即使绕路去水墨汀溪，这个季节也没啥可看。坐在车里想了会，决定去塔川弥补15年寻秋未遇的遗憾。得知最近的路是由方塘经旌德再到塔川，全程100多公里。而方塘到旌德的50公里左右山路也在封路施工，绕过去需要多跑100多公里。而最不喜欢走的路就是回头路，想到即使施工，运送施工材料的车不也需要便道送进去？决定还是沿着近路先开进去再说……

经过颠簸，还好顺利通过。于29日晚抵达入住塔川。

　　塔川是距宏村3公里的一个小村庄，数次经过数次均未能拍到著名的塔川秋色。说实话，如果没有秋天的叶色映衬，塔川也就是一破落、平常的皖南小村落。然而一旦塔川的叶色开始变换，这里的色彩斑斓得让人目不暇接。

拍过很多地方的叶色，今年能感觉到树叶无论色彩或生命力，均缺乏最佳状态时应有的绚烂。但是这并不妨碍属于塔川秋色独有的光影与魅力。

　　11月30日上午结束塔川的行程，又在使劲想下一站去哪？紧挨着的宏村与卢村都已去过，虽然心里对卢村的木雕楼仍念念不忘，但这挨着也太近了点。附近的村落一个个在心底挨个儿过了一遍，忽然想到了西递。对，就去西递吧！通常皖南村落都是西递、宏村连着称呼。一则是因为二者相去不远，也就30、40公里的路程，二则西递与宏村都是属于开发较早的村落。

到了西递停好车进了村子，发现村口的水塘已经干涸，估计是在利用旅游淡季的时间清淤。这也就是照片里村民家家窗口挂着很多腌制的禽类的原因。突然心里就有了过年的感觉，虽然腊月还未到来，这些风干的腌制品却又无不透着年的味道……

属于徽州的文化，个人以为传承的就是程朱理学的文化。这样的佐证在散落于徽州的古村落里随处可见。无论是牌坊或者木雕、石雕及牌匾所体现出来的、均能捕捉到属于理学范畴的踪迹。

喜欢徜徉于徽州，并非只是季节变换时的色彩。同时那些根植在徽州村落里的理学文化，一样深深地吸引着自己……

太史公《史记·项羽本纪传》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如今虽是没落的徽州，遗留下来的无不在彰显这种显达荣贵的理念——既叶落归根，又光宗耀祖！

　　在西递淘到2方砚台，一大、一小的牛头砚。大的那方当场就买了，小的牛头却是回家后想想还是让集雅山房的老板给快递过来……

端砚、歙砚、洮砚、澄泥砚，被称作四大名砚，其实凡能物尽其用的物品皆可为之心爱。现在的人早已习惯了快餐，写字、磨墨，早已是进了书册的记载。然王逸少《书论》有言：“ 夫学书之法，先于研墨，凝神静虑，预想字形大小、僵仰、平直、振动，则筋脉相联，意在笔前，然后作字。”古语：“磨刀不误砍柴工”亦是此意，但如今能够真正静下心来琢磨一些名堂的人还剩多少呢？

善了个哉的，人来到世上其实最后都是奔着死去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很多人就不能够步履慢一些、总要抢得那么急？！

也有人觉得写字、磨墨是件苦差事，我倒觉得他其实是没得到一方好砚，和用了一锭烂墨而已！

不管几大名砚，现在老坑的石料早已绝迹。但这也不能说新坑就没有好的东西出现。除了眼缘，实用应该排在第一位，而真正的艺术品却是不分新老、不分时代的。

……

　　在木梨硔村入住的7号客栈，夜半听到久违的猫追老鼠爪痕迅疾掠过屋顶瓦片的悉悉声。这种小动物经过老房子屋顶的声音，不知还有谁曾经感受过？如同古文《口技》里惟妙惟肖的描述……

除了想到鲁迅笔下的《闰土》，同时想到的、还有闰土叉下的猹……

　　12月1日凌晨，起个大早翻山越岭去木梨硔的高处看日出。天还是黑的，四周除了打鸣的鸡叫和隐约传来的、秋虫执着的鸣叫声外，就是湿脚的露水透出的凉意，节气毕竟已是入冬了。好在出门前将手电塞在了背包里，否则真的会摸不着方向。

到了看日出的山巅，已经有很多人聚集在那里。遗憾当天云层太厚、抑或昨夜太阳纵欲过度，迟迟不肯露脸……

晨曦里但见群山巍峨、重峦叠嶂，千岩万壑、草木蒙笼其上，令人顿生望峰息心、高山仰止之感！

　　从西递步行至停车场的途中又在绞尽脑汁地思忖下一站去哪？打开手机地图，看到西递至休宁木梨硔也只是60公里左右的路程，忽又想到今天是11月30日、周五，本来出门就是怕人多、刻意算好避开周六日的。于是上车之后就让大领导赶紧看看木梨硔还有没有空房？打了几个电话都说客满，好在最后问到七号客栈尚有一间大房/280一晚。于是价都不还了，订！

由西递至木梨硔的路也很好走。得亏有导航，想想以前开着摩托出行前，一路都是提前背下地图所有岔路口的标识……

木梨硔村地处山脊、生态极佳，位于休宁县溪口镇海拔近千米的苦竹尖山腰，是徽州古镇中海拔最高的村落，村落全为徽派建筑，由南向北，民居依山势呈阶梯状延伸。

因为木梨硔村庄较小，和詹家山、白石坑、花桥几个自然村并成一个行政村，车只能开到詹家山，然后步行约2公里的山路上山。到詹家山的山路有一段是盘山的土路，若遇雨天湿滑，2驱的车开起来安全性会大打折扣……

　　跟木梨硔道别前，7号客栈的小詹老板说祖源村也不错，推荐我们去看看。于是背起行囊下得山来找到山野停了一晚的车，打着火掉头直奔祖源村。

原以为祖源村就在山下的路旁进去不远，因为来木梨硔的路上看到过指向祖源村的路牌。谁知这一脚油门下去，也是开了不近的盘山公路，区别只是祖源村可以直接将车开到村口的停车场。

其实一早在木梨硔去看日出的山上，有块指向祖源村的小道。喜欢徒步的可以经那条小道直接穿插过去。估计也就徒步2个小时山路的行程，因为在祖源村我们遇到了在木梨硔徒步过来的一帮旅友……

　　祖源村里有棵千年树龄的红豆杉，树干3个成人合抱不来，村子里以项姓和朱姓为多。

有时觉得，一个有文化传承和底蕴的地方，无论是路名或镇名，均大有来历！即使是自己所处的这座城市也一样，可惜的是很多属于历史与文化范畴的名称，俱被一些“猪脑袋”给决策没了……

　　整个祖源村尚处于开发阶段，还未圈起来卖门票。转了一圈发现很多上海人在这里租或买了许多原先属于村民的房子在建民宿。

修建的风格，倒也没有过分破坏村子原本具有的徽州味道的格调，基本属于修旧如旧。

纵观皖南这些所有亲历过的村落，风格与文化都属于一脉的传承，看多了也会觉得大同小异。但随着旅游新兴产业——民宿的出现，这些村落如只是抱着走马观花的态度去品味，走个一、二处足矣。但若想深入体会徽州传统文化的传承，那就需要不厌其烦地去感受其中的精髓……

　　在查济偶然看见“东篱雅舍”，一座很有格调的宅子。大门口立有“私人宅院，非请勿入”的标牌，再次经过时看见有人在宅前劳作，问了是宅子的主人，于是征得同意进宅参观。主人很热情，详细介绍这座典型徽派风格的建筑。

“东篱雅舍”同时也是一座民宿，占地目测有2亩多地、20多间客房。十多年前原主人以30多万的价格易手给了现在的主人，经过现主人精心打造、修复，原先种菜、养鸡的宅子变成如今的模样。

宅子主人介绍，在查济，这样易手的房屋有很多。原来拥有土地、宅院的主人拿着卖房的钱也只是到县城买套商品房安顿。而在城里呆腻味了的人却千方百计地寻找青山绿水归隐……如此对立、迥异的选择不由想起钱钟书先生《围城》里关于婚姻的描述：“外面的想进去，里面的想出来！”哑然之外，忽又心生莞尔……

这宅子现在的价值怕是翻了好多跟头了。想到家里以前住的老房子拆了重建时，那些青砖都是直接夯碎做了基础，觉得无甚用处的板壁和木料直接劈了成了柴火。而现在老房子的拆房老料都很有价值的。因为现在的人可以买到新的物品，但却很难买到经岁月沉淀、带有时间沧桑味道的物件……

宅子主人说，靠山脚下有座老宅被一韩国人买了。他叫阿明，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建议我有兴趣可以去聊聊。阿明吃的蔬菜几乎都是自己种的，从来不用化肥和农药。村民如果谁家种地不用除草剂或农药，他会每户每年奖励500元。靠，政府该做的事他特么一老外也敢抢着做！简直是没把村长当干部！！

因为时间关系，没能尽兴畅聊。下次若有机会再去查济，一定找他们继续侃侃……

　　都说一下雪，北京就成了北平，南京就成了金陵。

而在皖南的古镇，如果遇上雨，我觉得就是遇上了一幅动态的山水水墨画卷……

　　12月1日，周六。从祖源村出来时已是下午3点多，原本打算直接去齐云山下找家酒店住下，第二天周日爬完齐云山直接返程回家。考虑到天气预报有雨雪，安全考虑还是选择离家近一些的查济作为此次皖南之行的最后一站。出发前的雾霾不知道会不会让人有“近乡雾更霾”的忐忑？

傍晚时分抵达查济住下，客栈依旧是在路上跑着的车里由大领导现订的。

第二天在查济果然下起大雨，但这并不影响雨中欣赏古镇的兴头。

撑着把黑伞，彷徨在寂寞又寂寥的查济雨巷……

呆忘书。

　　12月2日周日午后，结束查济的拍摄，风雨兼程往家赶。

需要提示的是，安徽全境加油站都是乙醇汽油，每次入皖前，自己都习惯在江苏境内的最后一个加油站给车加满油。宁芜高速江苏段最后一个加油站是清修服务区，如果经江北，我习惯在铁心桥或二桥服务区加满油。各入皖高速服务区可以自己把握。基本上一箱油转一圈皖南都够回到江苏境内。

这次是回程跑到茅山附近油箱灯告警，直接到茅山服务区加满后沿扬溧高速回家……

　　皖南有很多写生基地，自然的风景与其独特的人文衍生出远山如黛、近水含烟，别样的水墨徽州。

汤显祖说：“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而相机有时想要捕捉的，正是这迷离、空幻、缥缈、缭绕之意境。

这或许也属于旅行与摄影的魅力之一吧！

……

2018.12.5，整理于知趣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