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墨江（微小说）

无量雄鹰

      认识老墨江是我搬店到洗马河路以后的事了。

起初，刚搬到洗马河路和旁边的邻居不熟悉，每天面对车来车往、匆匆忙忙的人群，我也不曾去留意过他，日子长了以后，和大家相互熟悉起来，交往也开始多起来，同时也知道了这条路的一些人和事。

      深秋，夕阳穿过大地斜倚在洗马湖畔的群山上，一缕缕斜阳照亮了洗马湖，金色的光辉洒满了湖面。太阳拉长了群山的影子，悄悄地将群山和村寨融入进了明净的湖里，在平静的湖面上，映射着峰峦叠障的群山，一座座青瓦白墙、绿树在群山中随波晃荡。微风轻柔地亲吻着湖水，湖水微微地泛着波光，微波轻轻地拨动着群山的脚趾，群山温柔地爱抚着湖面，一群鱼儿在微波中自由地嬉戏，它们不时探出头来，偶尔有几条鱼儿跃出水面，随着微波潜入湖底，将微波荡漾开来。在湖畔，野花随着微风左右摇摆，微风不时把花瓣揉碎，随手洒向湖面，花瓣带着芬芳在微波中四散开来。

      在高远的天空中，白云如烟，它慢慢地挪动着脚步，朵朵绒花随风飘动。偶尔有几只水鸟不时从半空中飞过，它们露出修长的尾巴，斜着翅膀掠过湖面，落在了静穆的马头上。一只水鸟叽叽喳喳叫着，从一个马头跳到另一个马头，最后消失在湖畔的树林中。一对蜻蜓静静的停留在湖畔的水草上，微风不时摇晃着水草，蜻蜓不时地挥动着翅膀，始终停留在草头。几位正在打太极掌的老人，他们挥动着双手，迈着稳健的步伐，好像都无心观看身边匆匆走过的路人。

      此刻，一个熟悉的声音又响起：“老板，拿两瓶酒来。”我不禁想探个究竟，慢慢地走到旁边的便利店中去。老板见我走来，急忙从店里迎了出来。“S，难得你有空嘛，”他随口说。我说：“刚才那个人是谁？每天都要买酒。”老板说：“茶山头上住的那个老墨江，他每天都要喝几口，”并随口和我攀谈起来。从他的口中知道了茶山头上住着个老墨江，名字怎么叫他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是墨江人，每天都要喝酒。

      “老板，拿两瓶酒来。”这个声音几乎每天都在黄昏时刻响起，又随着一阵摩托车声音消失在洗马湖畔。偶尔遇到他走在洗马河路上，脚步迟缓，目光呆滞，慢慢地从店门口经过，和我对视一笑，又渐渐地消失在洗马湖畔。第二天便利店的老板又会和我说起，昨天老墨江又喝酒醉了。

      一段时间以来，那熟悉的声音消失了，那熟悉的摩托车声也不再听见了，我也不去关注老墨江的事情，一心做好自己的事情。

      再次见到老墨江的时候他右手多了一条绷带，将右手紧紧地绷住。和他交谈才知道在他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他受伤了。原来在他做工的时候，不小心让机器伤到了手，把手指割断两根，在医院住了一个月，现在好点了出来养伤。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古铜色的国字脸比以前削瘦了一点，微微向上卷起的头发比以前长了些，那个两头向上翘，像个牛头似的宝蓝色的哈尼族帽子戴在头上，色彩鲜艳的哈尼族服装微微皱褶，脚下的一双胶鞋沾满了泥土。他微笑着和我打招呼：“老板，请坐。”

      以后的日子他几乎天天早上9点钟左右出现在便利店门口，有时背着个背箩，里面装着从茶山上采下来的苦子果、野菜，或者他自己种的青菜、小瓜……统统捆成一把把，摆在便利店门口。每把二元钱，遇到熟人了，他亲切地叫喊着：“大姐，菜有点，刚从茶山采来的，不打化肥，你望瞧……”有时他用塑料袋提着从茶山野番石榴树上摘下来的番石榴，遇见了我叫喊着：“老板，要吃番石榴来拿着，红心的。“

      日子久了和他渐渐熟悉了，从他的口中知道了他的基本情况。他来自墨江县龙坝乡，年纪和我相仿，孩子有俩个，大的都快20岁了，可是老婆（事实婚姻）跟别人跑了，现在就他一人在茶山住着，平时靠打零工维生。

      老墨江每天都要买酒，每天都要喝酒，酒买出来就开盖即喝，他先是咕咚一声猛的咕上几大口，然后抿一抿嘴巴，一副心满意得的样子，喝了几口又把盖子盖上。我问他每天要喝几瓶？他说 ：“两瓶”，烟抽多少？他说：“一包半”，我说这酒给可以不喝？他反问我饭给可以一天不吃？我说一天我到是可以，他说酒是一天都不能不喝！

      有时候他菜卖不完了，会把剩下地都送给我，顺便和我老婆找几个骨头喂狗，他说他养着一只狗，他吃饱了狗也不能饿着。有时候他从我店门口路过和我打招呼，我就会逗一逗他：“老墨江，婆娘回来了果……，”他嘿嘿笑一笑也不回答我。有时候在便利店遇到他也会和他乐一乐：“老墨江，我领你找婆娘克，旁边店上上班有几个小女子，你跟我克望瞧，果有瞧得着捏……” 他嘿嘿笑一笑，冷不防回答我一句：“人家早就有对像了。”

      酒是老墨江的精神支柱，他每天上午喝一瓶，下午喝一瓶。他说俩个儿子现在也不消他养，婆娘也跟别人跑了，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告诉我他小学毕业就没有再读书了，字也识的不多，九几年就来到思茅了。先是在洗马河茶山帮别人采茶，后来茶地征收了他又四处打零工，有事做的时候每天有一两百元钱，没事做的时候闲着，二十来年了，现在一事无成。我告诉他推土机将要推到你房前了，你怎么办？他说：“管它呢，能住一天就是一天，真到了又找个地方住，”“反正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说：“那你还不如回老家呢”，他说 ：“我回去又能做什么？”，我心里为之一颤，是呀！回去又能做什么呢？

      其实老墨江的想法正是今天千万个进城务工的农民工的真实想法，我在城里面打工我可以淘生活，如果我又回到农村又能做什么？出来这么多年了，回到农村真无从下手。

      今天我们这座城市每天都有高楼拔地而起，是许多农民工为我们建造了；今天我们这座城市每一条宽阔的道路都是许多农民工为我们铺就的；今天我们这座城市每天都干净整齐，是许多农民工为我们清扫打理的。他们每天都在干着最重、最累、最脏的活，而享受这个城市给他带来的真不多。在他们修建的高楼上住着几个农民工？在他们铺就的宽阔道路上走着几个农民工？这座城市每天干净整齐，可他们4点就得起床打扫。你们、我们，有时候我觉得可以做点什么，温暖这些普通的劳动者。
      这些普通的劳动者，他们来到这座城市，其实根本没有想过要留在这里，他们把根扎在农村里，把叶子伸向远方，他们修建了高楼，铺就了道路，打理了城市，他们只想通过自己勤劳的双手，得到应有的回报，让生活过得更美好！这也是我们千万万个普通劳动者的心声:” 用自己勤劳的双手，让生活过得更美好！”

      推土机一天天向老墨江房前推进，老墨江依旧每天两瓶酒，一包烟，坦然自若。有时候我想想，其实天底下最普通的劳动者是最知足的。他们累着、痛着，但是他们的内心是快乐的，因为他们的欲望太少。
      老墨江的人生最后有以下几种结局：
      一、 过几年后找个老婆相伴终身。
      二、 当他老了回到孩子身边养老。
      三、 过段时间房子拆了他拎起背包到另外一个城市打工……。
      不管每种结局如何，我都默默祝福老墨江：” 用自己勤劳的双手，让生活过得更美好！”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