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宫.主角杨贵妃

老归

　　到西安旅游，兵马俑坑和华清池是必选之地。二次游西安，发现二个现象，一是兵马俑坑的洋游客特别多，其他景点，洋人几乎绝迹，看起来洋人只对“八大奇迹”感兴趣；二是去华清池的国人，大多是冲这么三个看点去的，一，这里有一个温泉，大唐美女杨玉环曾经天天在此沐浴，都想看看“温泉水滑洗凝脂”究竟是个什么样。二，这里曾经发生过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故事，凄凄戚戚，一首《长恨歌》传了上千年。三，这里是老蒋被抓之“西安事变”发生地。如此一说，三个看点杨玉环一人独占了二，毫无疑问，华清池的主角应该是美女杨玉环。

　　杨玉环是华清池的主角，这没问题。只是后来到了西安的多个景点才发现，西安的旅游当局，是将杨贵妃当成了招牌在使用的，那个一丝不挂的雪白大理石“贵妃出浴”雕像，被比作了东方维纳斯，摆放得到处都是，到处的丰乳肥臀，成了一道风景线。这样看来，这个杨贵妃，早就跨出了华清池。也就是说，没有了这个杨贵妃，今天西安的这个旅游业，似乎就搞不下去。

　　吐槽的话就不多说了，还是参观了华清池梨园博物馆后，以杨玉环为由头，说说自己的管见比较有意思。

今天的华清池，早已干涸，名不副实。历史上的华清池是大唐王朝的一个离宫，本名为华清宫，也叫冬宫，是专供帝王猫冬的一座宫殿。这里是骊山脚下的一处温泉，帝王们在这里可以天天泡澡，一个严冬，就能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本来，泡泡温泉猫一个冬这样的事，不足为奇，一国之君嘛，本该有这样的待遇。但历史的诡异在于，大唐王朝的21位皇帝中，偏偏有一位叫李隆基的家伙，特别痴迷音乐歌舞，迷到什么程度？迷到可以亲自作词作曲，还为此开办了一所音乐歌舞学校，专事培训人才，学校名叫“梨园”，以至后来这个称谓就成了戏剧歌舞界的代名词。这里要顺带提一句，唐玄宗李隆基痴迷音乐这没有错，皇帝也是人，有一点个人爱好无可指责，只是不要像爱填个词的南唐后主李煜、爱踢个球的宋嶶宗赵佶、爱干个木匠活的明熹宗朱由俭那样误国就行。唐玄宗李隆基的“开元”年代，大唐王朝仍处于鼎盛期，三十年后才有所滑落，但这跟李隆基的偏好和他与杨玉环的爱情，并不是因果关系。根据文艺作品去评价这个李隆基误国，这没有多大意思。因此无论是白居易的《长恨歌》也好洪昇的《长生殿》也罢，看看而已，绝不能当作史实的依据。

　　历史往往很复杂，需要多角度烦杂的考据。李隆基和杨玉环的爱情故事也很曲折复杂，这里就通通不提。我单挑一点，后宫佳丽三千，六宫粉黛，李隆基为什么单单宠爱杨玉环？要提这个问题，似乎特别愚蠢，因为答案特别简单，人人随口即来：杨玉环是一个大美女。我们所知道的是，杨玉环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这种静态的雕塑美，文艺作品中都这么说；杨玉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其一颦一笑间都透出个美字，这是动态美，文艺作品中还这么说。所以，杨玉环被誉为“古代四大美女”之一，这是有充分理由的，杨玉环受到李隆基的宠幸，这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不过，这讲来讲去的，无非是突出了杨玉环的美貌，而“美”这个词，仅仅只是一个相对比较的形容词，无可量化，这就对都很漂亮的三千“佳丽”来说，有欠公平。所以我的看法是，杨玉环除了美貌这个基础条件之外，杨玉环主要在于是一个歌、舞、演俱佳的天才，她“弹唱娴熟”，艺术感悟力强，用今天的评价体系来看，杨玉环包揽了歌唱、舞蹈、表演三项冠军，是一个三栖大明星，在才艺大比拼中，她是第一。试想，这样的一个神奇艺术家，怎么不会粉丝无数，又谁人不爱？包括皇上李隆基。

　 但是，这样的一个逻辑，极容易将受众带到“皇上滥用权势”这样的沟里去，事实上，杨玉环才艺出众的单纯理由，绝不是李隆基看上杨玉环的全部，更谈不上会是什么相互倾慕才能称之为的爱情。上面提到，偏偏李隆基这个人，乃是一个痴迷音乐的皇帝，并且他不仅仅只是一个爱听爱看爱欣赏的乐迷，他本身是一个精通音律的词、曲作家，是一位音乐素养极高的音乐家。据史书记载(“声有误者，帝必觉而正之”)，李隆基竟然能从合唱或合奏中找出发音有误并加以纠正，你看看，这是何等的了得？这是只有杰出指挥家才能做得到的事，那么好，当一位音乐家将自己内心的汹涌澎湃写了词作了曲，设计为一部作品的时候，最迫切需要的是什么？是需要有人将自己的作品完美地演绎，希望自己内心的汹涌澎湃能有一次“情景再现”，这对任何一位音乐家来说，乃是最大的企盼，可以说比什么都重要，而一旦如愿，岂不是人生最大的快感，李隆基这个音乐家自也不会例外。恰恰这个时候，天才杨玉环出现了，李的《霓裳羽衣舞》、《得宝子》、《凌波曲》等等作品，走出了纸面，经过了杨的演绎转换，完全得到了真实的体现，这怎么会不令李隆基巅疯痴狂。于是，编导和演员的合作，珠联璧合，出神入化，心灵相通，双方都已经完全沉浸在作品的情景描述中，在这样的背景下，人类的情感逻辑就告诉我们，你让一对男女不擦出火花，这实在是不可能的，而所谓的颜值，完全让位到了其次，甚至，不值挂齿一提。由此，我们看到的文艺作品，假如仅仅对杨玉环的颜值着墨，或者刻意渲染，实质上是降低了杨玉环这个天才艺术家的档次，同时，也是对一个大音乐家李隆基皇帝的极大贬低，把事情搞庸俗了。我的这个推断是否合理，这也是这么随便一说，总之，窃以为我们在对李杨的这则爱情故事上，千万要着眼于双方的才艺，并且用今天的话来说，他们这是一对绝配。

　　华清池有大型情景剧《长恨歌》的演出，限于季节性的原因，匆匆路过的我们很遗憾没有欣赏到，只是，即使看完该剧，估计也不会有如我般的剧情推演。而在梨园博物馆内，也没有找到《长恨歌》的蛛丝马迹。不过，这个博物馆内展示了出土的八件唐代乐器，细看之下，又引出了我的又一个推测。

　　这八件出土的乐器经修饰完整后，分别是竹笛、排萧、筝、琵琶、阮、箜篌、编钟和羯鼓，分类成弹拨乐、管乐和打击乐。很惊讶地发现，唐开元年代的这八件乐器中没有以哨片发声的乐器，更惊讶的是没有乐队中最庞大的弓弦家族。故而推测，以哨片发声(诸如今天民乐的唢呐、西洋的单簧管、双簧管等)的原理，可能早期的唐代还没有发现，而以弓弦磨擦发声的方法，虽有发现，但弦的材料不过关，只能作罢。(人类从羊肠弦、蚕丝弦一直到今天的钢丝弦，走了好长的一段路)那么，凭借这八种乐器，特别是一大半还是西域传过来并改良了的乐器，能演奏些什么乐曲呢？是一个什么样的动静呢？展厅里倒是有几份工尺谱，而且还是早期唐代的记谱方法，可惜这对才疏学浅的我来说，无疑是天书，当然看不懂，于是，就只能胡乱推测。我以为，以李隆基的开元为界，大唐音乐的基调或主流，应该是欢快、跳跃、明亮一类，而委婉、哀伤、肃穆大约不入流。这些欢快明亮的乐曲，有今天印度、西域诸地“民间音乐”的影子，或者反过来说，互为影响，互为影子。那么为什么推测曲调是欢快、跳跃、明亮呢？因为这是由弹拨乐器的性能和表现力所决定的，更主要的还是歌舞昇平的大唐鼎盛气象所决定的。政通人和，国力的强盛，经济的繁荣，外来音乐文化的交流和融合，加上手中工具的性能和表现力，催生了以李隆基为代表的一大批大唐早期音乐家的作品，客观上具有欢快明亮这一特性，这个道理应该是说得通的，尽管，那一些曲谱到底写了什么我根本就看不懂。

　　由乐器的特质和表现力，推测到乐曲的喜庆之必然性，再最终推测到李隆基和杨玉环的那一段爱情，就着这个思路，应该说他们的爱是敞亮美好的，甜蜜无间的，是可以称羡歌颂的。可惜的是，他们的爱没有永久，杨贵妃以“马嵬坡”收场，李隆基也退出了宝座，这一种政治性的结局，虽说是历史的原貌，但由于过分的凄凄戚戚，反而掩盖了他们爱情的真实，这是今天的游客所看不到的。

　　原本是想去看一看“捉蒋亭”的，可是“行百里半九十”，就差那么几十步就体力不支了，于是就在一处平台上止步不前，点上了一支烟。心里想，历朝历代，那一些“郎才女貌”、“女子无才便是德”等等“通俗”的道理，应该是可怕的，编辑归纳者，应该是可恶的，毒化了我们几千年。为什么？因为在男权主义者的眼里，女性就应该是附庸，除了颜值，才不才的，根本就无所谓。所以，像杨玉环这样的天才表演艺术家，其才华出众这一节，就根本无人提及或一笔带过，由此就说明了我们认识的杨玉环，是偏面的，是被降格了的，那一尊“贵妃出浴”的雕像，简直是文不对题。还有，就是李杨的那一节爱情故事的成因，明显是被丒化了的，变得非常的俗气事小，将爱情的生成、发展、纯洁性进行扭曲，这才是大事情。

以今天的镜像，女人以颜值而傍，男人以权贵而撩妹，似乎成了社会的固定思维，但是，千万不要以此去对号入座杨玉环和李隆基，因为这是没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