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渡山色

穆启春

迷人山色

　　京郊最美的去处，当数十渡景区了。顺路西行，你会看到峡谷连绵，奇峰突兀，拒马河九曲八弯，寻着山崖流淌。几经蜿蜒，几过渡桥，柿林掩映的那片房屋便是我的故乡——六渡。这里山青水秀，风光旖旎，吸引着无数游客观光游览，也诞生了“江北小桂林”的美称。我生逢山水，年年岁岁领略着她那诱人的山色。

山村后坡

　　这是一个群山环抱的小村庄。村后的山高大、稳重，前身陡峭，两侧舒缓，山后一起一伏，连着更远的山。山顶为圆弧状，又呈“鞍”形，中间一道沟壑将这山分成了两半，一大一小，如同母子之恋，难以割舍。这山像是很热情，也懂情义，它伸开双臂，永远欢迎你的到来。老辈人给这山起了个名子，叫“后坡”，它是村庄的背景，是山民的依赖，既朴实宽厚，又坚实可靠。

　　山下是一片房屋，多是山石砌墙，石板盖项。一条大街贯穿东西，条条胡同通南向北。走进村子，儿时的喧闹已经远去，老旧的小屋也已翻新，显得整洁而又平静。街心闲憩着一口水井，石架默立，辘轳不摇，井口无语，它经历了历史的变迁，见证着山村的古老。村东还静默着一盘石碾，厚重、沉稳，不避风雨，不惧辛劳。八十年代初，著名画家吴冠中来六渡写生，就以农家的山墙、木窗为背景，用油画颜料画下了这个碾子。从此六渡的碾子就出了名，并传为佳话；那幅画呢？后来成了先生的遗产，至今在中国美术馆收藏着。

村庄依山而建，地势平阔，这村紧紧拥抱着山，这山又紧紧守护着村。倘若登上山顶，你会看到街巷纵横，屋舍俨然，炊烟袅袅，村边有果林映衬，远处有绿水环流，整个山村可尽收眼底。这是一片山水福地，是大山子民最好的归宿。千百年来，人们在这里繁衍生息，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与这山相互依存，从未分离。

东岭近照

　　太阳初升的地方叫“东岭”，一道山梁横卧着，有起伏，也有突兀。有人善于想象，将这山形容为“蛟龙出水”“猛虎伏地”，看其姿态，还真有几分相似。山的下部是悬崖，河水就从它的脚下缓缓流过。山的前方便是渡口，是车辆行人进出的门户。原始的渡口只是一片浅滩，一条石路，取代它的是先前的土木桥、后来的漫水桥，如今是雄跨两岸的高架桥。站在桥头仰望，这山虽说不奇，却有几分雄伟，横在那里，成为一道天然屏障。夜幕退却，山村的光明就从那里展现；太阳露头，便告诉人们一天的劳动开始了。

我在村里教书，带着学生去游山，曾经爬到过山顶，岩路虽陡，山上却是平缓的。正值深秋，黄栌吐艳，满眼红叶，红到了很远的地方。我们穿着山林，赏着秋色，山势起伏，风光无限，胸襟都是宽广的。我被这秋色感动着，于是便在脑海中搜寻，原来最美的形容莫过于毛泽东的诗句：“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层林尽染

　　山上百草丰茂，林木丛生，过去老辈人给村里割耙条、砍木椽就常常爬上山去；记得祖父在生产队当饲养员，还背着粮食、被褥，到山上去放牲口，一住就是五六天。山间还有小路，能通到平原，以前河水上涨，道路不通，山外的老师就是翻越几十里山路，从这里赶往学校的。我小学时的米老师家住城里，有一天返校，爬到山顶天就黑了，继而伸手不见五指。山路危险，他只好冒着恐惧，受着凉风，在山中熬夜，等到了天亮才敢下山...... 这山给人带来的是光明，是色彩，给人留下的是深沉的思考与浓浓的记忆。

南山侧影

　　村庄的对面是“南山”，从东到西展现在你眼前的是三幅山水图画：绝壁出水、坨岭逢日、山翁静坐。它们每天都以河水为伴，又与太阳相逢；它们独立着，勾连着，又延伸到那远方。

绝壁出水

垞岭揽秀

山翁静坐

　　南山高峻挺拔，峰崖陡立，最具标志性的是垞岭高处那个半圆形山峰。它头脸冒出，两肩平整，衣襟右掩，眼睛嘴巴依稀可辨。它头顶篮天，目视村庄，上午迎日，下午送日；太阳东升西落，每天都在空中画个圆弧，就像一个闪亮的时针，与坨峰渐近渐离，中午十二点正好路过它的头顶。根据这一现象，老辈人給坨峰起了个名子，叫做“晌午坨”，过去没有钟表，人们下地劳动或是出行，就是根据太阳与坨峰的距离来估算时间的。

坨峰远眺

　　最震撼的是坨岭东侧那一大扇绝壁，矗立水中，岿然不动，如鬼斧神工，刀削一般。它伟岸、险峻、威武，也不缺乏秀美；它充满神奇和力量，给人以勇敢与坚强。相对而言，坨岭西侧的山峰则是另一种形象，夜幕降临就像一个披蓑的山翁静坐着，云雾缭绕好似一群持彩的美女舞动着。这山也象赋予了老村民的性格，忠厚、仁慈、乐观，它每天都在笑着，静观车马行走，花开花落。

对岸秀姿

　　来到南山脚下，你会看到另一种画面。大小山峰偎依着，拥抱着，侧着身，探着头；拒马河在它身边昼夜流淌，清澈见底，碧波荡漾。河水北岸是一大片沙滩，洁白、松软、开阔，在上面走着、坐着、躺着格外舒服。小时候一帮伙伴常去河里游泳，累了就在沙滩上晒太阳，在岸边捉小鱼儿，或是说笑、追逐、游戏。沙滩一侧是一大片的鹅卵石，经过河水冲刷散落在岸上，看去十分光滑、自然、随意，还有几分色彩。伙伴们路过这里，总要捡几块薄石片，侧身投入水面，于是便激起一串串水花，一圈圈涟漪。

水岸银滩

　　漫步河岸，这绿水青山就像一幅水墨丹青，清新而雅致。七十年代末，这片山水被城里写生的学生发现了，消息传遍京城，成群结对的游客便来这里观光；他们下了火车，手提音响，穿过隧道，直奔河边。游客们在水中游戏，在山崖跳水，在岸边追逐。沙滩上摆满了各色的衣裙，还播放着最流行的歌曲，歌声、笑声伴着拒马河的流水声，荡漾在这山水之间。于是，山中的沉静被打破了，水岸的故事也更多了，这里便成了山里最热闹、最红火、最具魅力的地方，也成为了十渡旅游的发源之地。

孤山一寨

溪水潺潺

千古河床

　　坨岭西侧有个峡谷，叫“孤山寨”。那里奇峰耸立，怪石峥嵘，涧瀑飞泻。“千古河床”最令人叫绝，两岸枝蔓摇缀，山岩层叠，中间平整、光滑、错落的河床由一整块巨石铺就。河床中段，一个个圆形或椭圆形的石头冒出底岩，构成一幅多彩的图画，看似人工雕琢，却是浑然天成。它们石中生石，彼此吞含，相依相拥，故又称为“子母石”。专家考证，这是十亿年前由海洋中不同的矿物质沉积而成。因石与石质地不同，当海洋退去，山水无数次冲刷，相磨相抵，便形成这河床奇景。“一线天”也是峡谷一绝。拾阶而上，巍然耸立的山峰突然裂开了一道巨缝，如神斧开山，似震裂而成。这是华北最大的裂隙洞，两壁间距狭小，高约40米，长约70米，仅容一人通过。洞壁直立，让人惊悚，仰望穹隆，唯见一线天光......

石中生石

一线天光

　　峡谷的东侧有一条小路，沿路上山就是南山的山顶，村民们叫它“高岭站”。山上植被茂密，峰峦叠翠，视野开阔，景致迷人。站在山头俯瞰，马路变成了曲线，车辆变成了行蚁，河水像一条小溪，村庄像一片落叶，整个故乡变成了一个缩影。春天山上最美，树木刚吐芽，山樱桃却早已绽放，一丛丛、一簇簇，山花烂漫，红遍山岭，置身其中，不仅大饱眼福，心花都开放了。

春花吐艳

　　站在村头向西望去，一列危峰坐落在眼前；这是太阳落山的地方，晚霞映照，山色绝佳。那座主峰立于河水北岸，象个武士挺胸抬头，插入云霄，人们叫它“河北大头尖”。山前有村庄，村前有流水，水上有架桥，又是一幅水墨图画。

西峰耸立

　　山的背后也很奇特，一座大山两峰突起，像大鹏展开了双翼正要飞向天空（俗称“蝙蝠山”）。如果绕路山北，那里有一道峡谷，叫“石人沟”，沟顶有一方石台，台上有两根石柱，它们立在那里，就像一对夫妻注视着远方，期盼着亲人，又如梁祝对唱，正在诉说衷肠。

鲲鹏展翅

石人远眺

　　天有意，山有情，这座大山展现的不仅仅是它的形象，也寄寓了山里人最美好的情怀。你看，奇峰凸起，展翅欲飞、伫立远望，这一山三韵不正是大山子民对未来的向往、对幸福的追求吗？

北山雄姿

　　站在村西北望，远处有一座更大的山，是“北山”。它坐北朝南，巍然屹立，黛蓝色的线条勾勒出“金字塔”的三角轮廓。山顶接近蓝天，如有白云飘动，显得明丽而高远。山前和两侧有河沟环绕，将这山与那山自然隔开。山的左右各有一座大桥守护着，京原铁路穿山而过，每天都有列车长鸣。山下有路，蜿蜒而上，大山深处还有村庄、有人家。这山像是由大小不同的山脊、沟壑簇拥而成，没有峭壁凸显，不与奇峰竞秀，然而它的雄伟与高大却展示着太行山的磅礴气势，透露着大山人的坚定性格。

北山看似平淡，却深藏着一道美景。当年铁道兵开凿隧道，意外地发现了一个溶洞，大人们终日劳碌，无心过问，我们却要看个新鲜，趁机爬了进去。这洞曲折而奇异，深不可测，借住光线一看，四周怪石嶙峋，形态各异，有石峰石柱、石笋石花、石桌石凳......我们打掉几块壁石，带出隧道，或乳白或浅黄，质地光滑而坚硬。这洞很快就封住了，渐渐地也淡出了人们的记忆。许多年后我才得知，那叫“石花洞”，里面是“钟乳石”，这种岩洞形成于7000万年前的造山运动，北方极为罕见。于是我常常想：如果另寻迹象，将这洞开发出来，必然成为一道大山奇观。

山花烂漫

红柿呈祥

　　东南西北，群峰竞秀，然而最美的山色还是山民创造的。你看，村子的身边、山路的两旁有一道道沟壑，一面面山坡，这些沟不深也不大，坡不奇也不险，上面是一层层梯田，下面是一块块田野，山上山下还有各种各样的果树。春天草木吐绿，山花烂漫；秋天五彩斑斓，果实累累。到了收获的季节，鲜红的花椒、成熟的玉米、火红的高粱、沉甸甸的谷穗，展现出多彩的画卷。秋意渐浓，一树树大柿子灯笼似的挂满了枝头，一簇簇金黄的野菊装点着山坡，一片片鲜红的秋叶报告着山中的喜讯。人们忙着收割、采摘、背运，田野里、山坡上、马路上，到处是繁忙的景象。

春华秋实是山中最艳丽的色彩，春种秋收是山民最动人的旋律。人们用勤劳的双手将一年的期盼变成了现实，用轻快的脚步将四季的辛苦远远丢下。这丰收的美景，这山中的奇迹并不是大自然的恩赐，而是山民们辛勤劳动的杰作。

山环水绕

　 青山野渡，百里画廊，六渡的山才是山中最美，美在姿色，美在神韵，也美在大山人的性格与情怀。

写于 1985年10月27日

修改 2018年10月15日

2020年7月第二次修改

 

注：这是1985年我教初三时写的一篇下水作文，原题是《可爱的家乡》，这里题文作了明显改动。

注（1）初稿曾在网刊《京西文学》发表

注（2）：文章发表在《房山文化》2019年第3期。

附：六渡风光照

南山秋光（曲军）

村东新绿（曲军）

山村俯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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